第5节:从天而降的陈北方(2) 我躲在树的后面,那棵老树,足够粗足够老,它隐藏着我,隐藏着我私密的 快乐。如此美,如此销魂的黄昏,之后,他会放上一些音乐,出来吃饭。 每次,我看到他从广播站那个旧得发黄的小木门出来,我的心都会一跳一跳, 是疼?是喜悦?我哪里说得清呢。 陈北方在风中走着,细长的腿,牛仔裤,麻的白衬衣,如此飘逸。风吹起他 的黑发,他甩了一下头,他甩头的样子太帅啦。我看着那背影,一点点消失,心 里一点点空茫,因为去看他,我去打饭时,往往是残羹冷炙了。 我吃了几个月残羹冷炙,可是,我觉得幸福。 怀了小秘密的夏薄荷长大了,她沉默了寡言了,心里装了一千只明晃晃的灯, 不停地亮着亮着。她爱看他的影子,爱听他的声音,爱闻他的味道,虽然,虽然 他在明处,她在暗处。 那天忽然下了雨。 是五月槐花香的季节,可是,雨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打湿了我的头发,我跑 回去,取了一把伞,然后再跑回来。 不早不晚,陈北方出来了。 我鼓了很大勇气,然后终于跑到小木门前,突然就站在了他面前。我想,我 是不是足够不要脸了呢?可是,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不要脸吧? 是你?他很惊喜。 是我。 有事啊?下雨呢,快去吃饭吧,晚自习要开始了。 还要说什么?已经慌张了,脸红透了,是一只成熟的大苹果了,我把伞给他, 给,打着。 说完,转身就跑了,留了他自己,呆呆地雨里发愣。 这是我第一次给男生送伞吧?坐自行车,也是第一次啊。 后面的人喊,夏薄荷,你呢? 头也没有回,往雨里跑,心这样跳这样慌了。我又闻到了他头发里的薄荷味 道,那是我的味道么? 《白蛇传》中许仙曾借伞给白娘子,那是白娘子故意布下的爱情局。她让天 公下了雨,那么,我借给他伞,也是我布下的爱情局么? 他一定会还的!一定的! 餐厅没饭了,那么,啃点方便面喝杯酸奶好了,好像有点发烧。是太激动了, 还是淋了雨闹的? 晚自习,心神不定,明晃晃的日光灯太亮了,我浑身发着热,是发烧了呢。 我去找喜芽,她跑出来,急急地问,怎么了? 发烧了。我居然委屈得想流眼泪,没事没事,她说,走,去打针。 怕打针啊,晕针。 我快晕了,四肢发飘。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瘦了好几公斤了,一米六八, 四十七公斤,嗯,是瘦了点。 来,我背你。喜芽说。 不,不用了。我自己。 可是,我却软软的没有力气。她摸我额头,你呀,烫死人了,有四十度呢。 来吧,别嘴硬了。说着,她一下背起我来就往宿舍去。 那条细长的路好长啊,黑暗中传来花的清香。 你闻闻,蔷薇花香呢,好美呢。 别说话了,你嘴里扑出来的都是热气呢。 我好想家,好想妈呢。说着,眼泪出来了,湿了喜芽的衣服。她总是爱穿一 身运动装,也许因为胖乎乎的,所以,以深颜色为主。我最爱她穿深蓝色,大海 一样,非常漂亮呢。 到了宿舍,她给我敷了冷毛巾,然后去买退烧药。十分钟后,她气喘吁吁跑 来,把我扶起来。我说,喜芽,你像我妈。 噢,她说,我顶多像你姐。 噢,我说,那是我烧糊涂了。 这个家伙,总是对我这样好,每次我发烧肚子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 她力气大,能背动我,叶画画能干什么?她可背不动我,她就会说怎么办啊? 那天晚上我一直说胡话,同宿舍的人说,你好像一直说,薄荷,薄荷,你叫 你自己做什么? 我的脸红了,我其实是想念陈北方身上薄荷的味道,那只有他才散发出的味 道,我名字的味道。 我烧了三天,终于打了针。叶画画和喜芽逃课来陪我,我们在床上,说了很 多话,比如一年之后我们考哪里的大学,比如我们想谈场怎样的恋爱。总之,我 们说了好多好多话,我的烧退了,小脸更瘦了,我回到班里上课时,看到书桌里 放了一把伞,那里,夹了一个小纸条,薄荷,谢谢你的伞。 打开纸条的刹那,我的手有些颤抖,陈北方,为什么你的字也这么美?为什 么?真是字倾城人倾国啊,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薄荷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