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我爱的是你 血涌到波尔脸上,眼里闪出火光,眉毛也竖起来。忆摩的讥讽狠狠刺伤了他, 看得出他在竭尽全力地克制,才没使愤怒爆发出来。他烦乱地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 然后停下来说:你完全错了,忆摩,你误解我了,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演戏,我 敢对天发誓!这样吧,波尔停顿了一下,忽然冲动地说,我们到客厅去,我要当众 宣布:我爱的是你! 忆摩浑身一震,很快平息下来,挑战地问:你敢吗? 波尔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屋里走。你别胡来!忆摩叫了一声,急步上前拦住了 他。这时她的身后传来开门声,一群人涌出来,有说有笑,亚青的声音格外嘹亮: 达令,有话难道不能进屋里说?客人们等不急了,你看看,都出来找你了! 忆摩强忍住泪水,匆匆地对波尔说:我走了,我还有事。她把头扭向一边,迅 速穿过前花园的门,像踩着一朵浮云,悠悠荡荡远去了。 忆摩再怎么回想,也没这记性了,怎么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了?惟一的印象,是 横在脚下的无数条路:宽的、窄的;长的、短的;车水马龙的、寂寥冷清的。不知 道它们通向何方,只管朝前走,像个死里逃生的人那样,急不择路地走啊走。她什 么也不愿去想,连头也不敢回,只怕一回头,刚刚经历的那一幕就会重新浮现,极 度的悲哀将使她连行走的力气也失去了。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在躲避行人的目 光,其实她也明白,除了她自己以外,没谁把她的存在、遭遇、感觉、情绪放在心 上,对人们来说,她只是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 谁的错 风,刮了一整天,如今跟她一样,又虚弱又疲倦,软遢遢地连耷拉着的树叶也 摇不动了。忆摩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头脑昏沉沉的,眼前除了模模糊糊,就是朦朦 胧胧,很像置身在浓密的雾气中,走起路来很费劲,仿佛是在使劲推开一个朝她不 断涌来的东西。有一刻她一头撞在邮筒上,她侧过身来一拨拉,没想到抓住了一个 人的手,吓得她赶快丢开,急忙往前冲,迎头又撞入对面走来的行人怀里!后来她 跌倒了,有一小会儿她没动弹,让脸腮压在散发着泥腥味的石砖地上,这时她想, 就躺在这儿死去吧。过路的人开始围拢,有人蹲下来,把脸凑到跟前看她。有人在 给急救中心拨电话。她挣扎着爬起来,人们七嘴八舌关心地询问,忆摩不作声,用 手和膝盖向前爬,接着又站了起来,继续像刚才那样往前赶。 最终她搭上了公共汽车,不,是地铁,或者是火车、出租车?反正都一样吧, 但无论如何,是到了家。开门,关门,再锁上。把钥匙狠命扔地上,这是最好的一 种发泄。她已经几乎站不住了,身体也已精疲力尽,可是她却不觉得累,头脑反倒 更加清楚了。她机械地坐下来,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把头搁在胳膊上。该想点什么 了,想什么好呢?还是原来的自己,没有明显的变化。离开波尔的感觉,就像撞了 车,你开的车被撞到空中连翻几个滚,最后落地不动了,你发现你还活着,从摔瘪 的车里钻出来,这摸摸那看看,哪儿受伤了?伤得重不重?结果呢,脑袋和四肢都 在,没有残缺,没有损伤,破碎的是看不见的摸不着的──几个小时前的忆摩在哪 儿呢?她的爱在哪儿?前途在哪儿?希望又在哪儿? 她面对着四周的墙壁,喃喃发问:谁之过?谁之错?是亚青吗,这个突然出现 的女人,第一眼看见忆摩就心怀敌意,但那不过是女人的敏感天性,能归罪于她么? 在这场游戏中亚青也是无辜者,受了波尔的蒙蔽。可恨的应该是波尔,是他吗?忆 摩苦苦思索,虽然有足够的理由去指责他,但忆摩既不想也不愿意,波尔对她的爱, 热情、真实,毫不虚假,他甚至差点就要当众宣布!既然是因为爱,还有什么不能 体谅不可理解的呢!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假如她是在亚青之前出现,波尔不就无 需在良心和爱情之间徘徊来徘徊去了吗。但谁又能料事如神,要知道那时的忆摩还 在给干脆婆婆擦洗垃圾桶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