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方艺术家签证被拒绝 更糟糕的是,那天李方回来说,他申请艺术家签证被拒绝,内务部限令他二十 八天内离境。李方一筹莫展,抱着头,终日闷坐在角落里。我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这是李方不会作假的结果。要获得艺术家签证,必须先举办个人画展。李方扛着作 品踏遍了伦敦的大小画廊,都很客气,都特亲切,都会敷衍,都叫你留下地址回家 等着,从此无下文。有画友出主意,要他找一个艺术经纪人,给够钱,临时租块地 方,把作品煞有介事地摆放好,管他有没人来看,摆两天就收摊。那些内务部的小 官僚,专靠填表格办事,要糊弄还不容易!但李方说,咱要玩就玩真的,不信偌大 的伦敦就找不到识货人。眼瞅着申请的期限逼近了,画展也没办成。李方索性把自 己的得意之作打成一包,扛到内务部去呼吁。人家原封不动给他退了回来。 那天我和李方一夜未合眼。李方说:我真想就回国了,只是很不甘心!他提到 最近一位中国画家在库克街红房子画廊办个展,梅杰首相和英国皇室公主出席了开 幕式。像我,闯荡了好几年,还什么都没有,李方悲哀地说,国内画界的风气多以 能在西方办个人画展为炫耀的资本。画家的成就高低常以在海外的卖价来衡量。他 重重叹了口气,中国就是这样一个社会,只看重成功的人,我想回去都没法回去啊! 这该是第一次吧,我从他总是带着自信的脸庞上看到一丝沮丧的表情。 四周渐渐暗下去了。忆摩拧亮台灯,炽热的灯光瀑布般流泻而下,给桌面罩上 了一层通亮的光体。忆摩望着信纸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字迹,喃喃自语地说:要是 当时不匆忙做出决定呢?要是能找到其他的办法呢? 我也申请了“政避” 我是在路上遇见他的。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藏在闷罐卡车里从法国偷渡入境的 福建农民,像一群经过连日鏖战败下阵来的散兵游勇,蓬头垢面,脚步拖拉。有的 提着帆布旅行袋,有的背着铺盖卷,又像是在北京火车站常见到的那些进城找活干 的盲流。黄师爷正带领他们去移民局办理“政避”手续。真不容易呵,黄师爷停下 来悄悄对李方说,我费了老大的劲,才给他们每人编了一套完整的有说服力的故事。 李方问:成功率如何?黄师爷嘿嘿一笑:还可以吧,有的几个月就批准了。李方揶 揄地说:你老兄从中捞够了吧!黄师爷嗯嗯了两声,学着老广腔说:少少的啦。我 不想再听下去,拽着李方赶紧走了。爸,这就是为什么我听说李方去找黄师爷,心 里会很不痛快。我有一种预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果然,李方接着告诉我,他已 决定申请“政避”,而且,把我也拉了进去! 次日一早,李方打了两个电话,行色匆匆地走了,直到半夜才回来。一见我就 说:事情谈妥了。我不明白地问:什么妥了?他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找了 黄师爷。听到这句话,我皱了皱眉头。在伦敦的大陆中国人中,黄师爷算是小有名 气。此人脑袋瓜特灵光,笔头子也硬,中英文精熟。我见过他一面,只记得一张瘦 白脸,薄嘴唇,说话声尖而细,十足的娘娘腔。 为了能留下来,李方说他只好硬着头皮随大流了。他要我也申请,这样我就可 以读半日制,无需为学费和签证发愁。我绝望地问: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李方 苦笑了一下,反问我:那你说怎么办?我憋不住叫起来:我没有任何理由申请“政 避”!李方平静地说:我也和你一样,所以我才去找黄师爷,让他为咱们俩帮忙。 李方变得兴奋起来。此人可会找点子了,那帮福建农民懂什么政治?许多还是纯粹 的文盲。他就问其中一个:你有几个孩子?那人说:两个。黄师爷就开始发挥想象 力了:你打算要三个、四个、五个,对不对?政府不允许,你就顽强地跟他们斗。 乡长、村长派武装民兵来抓你,扒你的房屋,牵走你的牲口……我厌恶地插话说: 我也不懂政治,我也有孩子,那他就该说,我也要生三个、四个、五个,是不是?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