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团 放寒假了,或许是为了让痛苦的日子过快一点吧,我和我们一个村的几个同学组 建了一个临时演唱团,团长是木子军,他爸爸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一手二胡拉得如泣 如诉,木子军是得了父亲的真传,所以最适合做团长,因为我们这个团唯一大点的乐 器就是他的那把二胡,除此之外就只有丁风的那支小小的口琴了。 还有两个成员,一个是木子军的堂姐木子月,她的歌是全校公认了的唱得最好的, 说她歌声如百灵鸟的歌声一点都不过分。另一个是文禾,她是我们村里长得最好看的 姑娘,一笑就两酒窝在脸上挂着,天生又口若悬河,木子军说让她去演小品保证比蔡 明弱不到哪。 木子军拉我去就是让我给他们创作小品的,或者编一两个搞笑的故事,让他们有 模有样的演绎。我很乐意去做这些事,因为就象文禾天生爱说一样我也天生爱写东西。 快过年了,乡下很多人家都有喜事,男婚女嫁、寿筵诞辰在冬天特别的多,我们 这个演唱团主要就是走村串户,看哪家办喜事就到哪家凑热闹,给他们唱歌、跳舞、 说相声、演小品、拉二胡等等。人们图的是个喜庆,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欢迎我们的, 临走了还多多少少给我们点报酬,无论多少我们都笑嘻嘻地收着,慢慢地我们这五个 人就在全乡有了点名气,由原先的主动上门服务到后来有喜事的人家专程到村里来请, 有时一天要跑三四家。可我们从来没有觉得累过。 临到春节时,木子军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我们这么受欢迎不如利用乡政府 礼堂在大年初一至初五每天来一次演出,这样既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又可以 让自己勤工俭学。 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着手准备春节的事时,木子军就象个将军,吩咐谁 去联系乡政府、谁再去村上招几个有点底子的演员(暂且这样说是演员吧)、谁去准 备节目要用的道具…… 我的工作不用说就是成天得咬着笔杆子憋两三个小品,有时候还得被临时拉上台 去跳两下舞。最好耍的数丁风,他三五两下的就把村里有点底子的学生弄了五、六个 来充实演唱团,然后就常常在我写东西的桌子边吹着口琴看我一会儿愁眉深锁一会儿 笑逐颜开,我想不出词的时候就赖他,他气得将口琴呜呜两下就拂袖而去,但没过多 久又嘿嘿地凑了过来。 节目的排练没经过多大的挫折,我写的小品言简意赅,都是百姓喜闻乐见的事, 整个寒假东跑西跑让我看到了很多以前在学校里看不到的人和事,改革开放以来的农 村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有好多东西都是值得我们去歌去唱去演绎,如果没有 后来的进入师范,我想我也会跟着木子军他们继续这条从艺之路的。我算是深深的热 爱上了这一文字工作。 我们这个乡的集市在半山腰,一条不算很窄的街绕山而建,其实这条街也是一条 省级公路,许多去南充、成都的车辆都必须从这里经过,所以它给我们这一个乡带来 了改革后的繁荣和兴旺。黄毅是从这里走出去,薛蓉蓉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夕琴是从 这里走出去的,而后来的我、丁风、夕卫、妹妹、夕玲都是从这里走向了远方,走出 了我们曾经预定的人生之路。 大年初一,由南至北的公路上摆满了大堆小堆的甘蔗,人们不用吆喝就有三五成 群的人一根、两根甚至成捆的买。买一根两根的人大多是要卖甘蔗的人给刮去皮然后 砍成一截一截的拿在手里吃,一年的滋味都浓缩在甜甜的甘蔗里了。 我们上午的演出格外的成功,木子月的一曲《黄土高坡》征服了所有的人,而我 写的小品《汽车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外出务工的乡里人的苦与乐,那是一次去给别 人贺寿时听到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小伙子给我绘声绘色讲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只 是进行了些微的加工。 收工的时候,我意外的分到了三十元钱,没想到两元一张的门票居然让我们每人 得到了三十元工钱。我乐呵呵地把钱给了妈妈,妈妈也是乐呵呵的。 下午的时候,木子月来叫我,说团长应广大街上住户邀请,决定晚上再演一场, 哪怕是上午演过的节目都成。我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高兴的答应了。 晚上比白天要冷,我们都穿得较厚,在节目刚开始时,人不是很多,但我们都没 在意,反正我们在乎的不是钱的多少,只要高兴就行。到丁风的口琴表演了,他让我 替他看会门,因为丁风个儿高,站在门口更有杀伤力,所以没到他的节目时总是他守 着门口。 我站在门口,街上的阵阵寒风时不时地钻进我的衣袖和领口,让我不停地吹着手、 跺着脚。我正侧着耳朵听丁风口琴里传来的音符,几个二流子模样的人走到了门口, 径直往里走。 我伸手拦住了他们:“先生,每人两元,看在节目演了一会儿的份上,每人一元。” 领头的那个胖胖的脚有点跛的男子狠狠地盯着我:“啥子?要老子们买票?你也 不称二两棉花纺一纺我是哪个!”然后把头转向身后,“走,哥们,看戏啰!”用手 推开我就往里闯,我被他们推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木子军跑了过来,问我怎么的,然后说别管那些流氓,不就几个人吗,我们还十 几个呢,不给钱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靠那几个钱糊口。我想了想也是就没太在意。 等到文禾她们表演舞蹈的时候,那几个流氓在下面叫了起来:“这个舞有啥子好 看的,在广州早淘汰了,人家那儿的人都跳脱衣舞了!”然后就在台下高呼,“脱衣 舞!脱衣舞!” 很明显,这些人在找碴,自认为自己走了几天江湖便觉得江湖是他们的了,也不 想想我们这群人也是十足的百分之二百的街娃,什么时候虚过这些呀(想这些的时候 其实我心里特虚)。 可是文禾却在台上哭了起来,她最漂亮但胆子也是最小。木子月扶着她轻声地说 着啥,而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丁风、木子军、流俊他们几个男生怒目圆睁地往那几 个人面前走,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喊:完了完了,要打起来了。 等我睁开眼时,流俊已经被他们掀在了地上,而那个领头的正一拳冲向瘦高个子 的丁风,木子军与其它几个扭成了一团,观众一圈子排开,就象看一场斗牛比赛。 看着丁风嘴角渗出的血珠,我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从门口迅速地跑到政府旁边 的饶妈妈家里挪出两把菜刀(饶妈妈一家子都在礼堂里,因为靠近礼堂可以随时回去 就没关门),跑到几个流氓跟前乱舞:“快滚!我这刀可是不长眼的,再不走我砍死 你们!” 围观的人让得开开的,而木子军他们也被我这阵势吓坏了,他们从来都没想到平 时只会咬笔杆子的薛清梦也会如此的鲁莽! 一个大个子尖叫了一声:“你个死女娃子还真砍呀!”我看见他捂着手臂嘴角直 嗷。我当时以为砍着他了,后来才知道是用刀背砸了他一下,让他痛成这般模样的。 看我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几个流氓——不,应该叫混混互相招呼着落荒而逃。 等他们走远所有人都围过来的时候,菜刀“咣咣”两声掉在了礼堂的水泥地板上, 我也一下子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虚弱得再也站不起来。 其实社会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有时候为了生存我们看尽了人情冷暖,学校 永远都是一方明亮的净土。这是后来木子军带着除我和丁风外的这般人马闯荡江湖时 候的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