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飞鸽的早晨(3) 哥哥带他穿过一片浓密的相思林,拨开几丛野芒花。 他才看见隐没在相思林中用铁丝网围成的大笼子,里面关了十几只鸽子,还 有斑鸠、麻雀、白头翁、青笛儿,一些吱吱喳喳的小鸟。 哥哥讨好地说:“这笼子是我自己做的,你看,做得不错吧?”他点点头, 哥哥把笼门拉开,将新捕到的鸽子和麻雀丢了进去。他到那时才知道,为什么哥 哥一放学就往山上跑的原因。 哥哥大他两岁,不过在他眼中,读初中一年级的哥哥已像个大人。平常,哥 哥是不屑和他出游的,这一次能带他上山,是因为两星期前他们曾打了一架,他 立志不与哥哥说话,一直到那天哥哥说愿意带他到山上捕鸟,他才让了步。 “为什么不把捕到的鸟带回家呢?”他问。 “不行的,”哥哥说:“带回家会挨打,只好养在山上。” 哥哥告诉他,把这些鸟养在山上,有时候带同学到山上烧烤小鸟吃,真是人 间的美味。在那样物质匮乏的年代,烤小鸟对乡下孩子确实有很大的诱惑。 他也记得,哥哥第一次带两只捕到的鸽子回家烧烤,被父亲毒打的情景,那 是因为鸽子的脚上系着两个脚环,父亲看到脚环时大为震怒,以为哥哥是偷来的。 父亲一边用藤条抽打哥哥,一边大声吼叫:“我做牛做马饲你们长大,你却去偷 人家的鸽子杀来吃!” “我做牛做马饲你们长大,你却……”这是父亲的口头禅,每次他们犯了错, 父亲总是这样生气地说。 做牛做马,对这一点,他记忆中的父亲确实是牛马一样日夜忙碌的,并且他 也知道父亲的青少年时代过得比牛马都不如,他的父亲,是从一个恐怖的时代存 活过来的。父亲的故事,他从年幼就常听父亲提起。 父亲生在日据时代的晚期,十四岁时就被以“少年队”的名义调到左营桃仔 园做苦工,每天凌晨四点开始工作到天黑,做最粗鄙的工作。十七岁,他被迫加 入“台湾总督府勤行报国青年队”,被征调到雾社,及更深山的“富士社”去开 山,许多人掉到山谷死去了,许多人体力不支死去了,还有许多是在精神折磨里 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和他同去的中队有一百多人,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