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第八章会堂(1) 第八章会堂 1.日军轰炸机临空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间,驻扎北平丰台的日本华北驻屯军一部向驻扎宛平 的中国第二十九军吉星文团发动进攻。吉星文是抗日英雄吉鸿昌的族侄,在危难 时刻当仁不让,下令所部坚决抵抗,击退了日军进攻。卢沟桥的枪声,标志着中 国抗日战争的爆发。 从武器装备角度看,中日之战是狼群与羊群的较量。中国的制造业水准尚不 能生产重型武器,日军大本营担心中国得到西方的军援,占领平津之后,急于占 领中国最大的港口上海,堵塞海上补给。八月十三日,侵华日军向上海发动进攻, 侵华日军的主力在东北和华北,驻沪日军只有一万多人,一百架作战飞机,三十 来艘舰艇,却挟横扫华北之威,气势汹汹进攻上海,淞沪会战由此展开。 现在是一九三七年八月下旬。远处传来隆隆炮声。 米歇尔站在石库门住宅的屋顶上,立起一根粗粗的、长长的竹竿,竹竿的顶 端是一个黄铜丝编制的菱形。 下面传来玛丽奥的喊声:" 米歇尔,你在做什么呢?" 米歇尔向下面喊道:" 我在架设收音机天线。" 玛丽奥:" 家里的收音机收听正常,你还架设什么天线?" 米歇尔:" 日军正进攻上海,和中国军队打仗,我们的收音机只能收听到中 国电台广播,我们听不大懂中国话,等于没有用。我要架设能接受短波的天线, 收听英语和德语广播。" 玛丽奥:" 知道打仗还不下来,知道打仗还爬得那么高。站在高处很危险, 容易被流弹击中。你赶快下来。" 米歇尔:" 玛丽奥女士,你就放心吧。从概率论角度看,被流弹击中的几率 是百万分之一。我是不会有事的。" 玛丽奥叉起腰:" 不要跟玛丽奥女士谈数学,这位女士当年是法兰克福大学 数学系的高才生。米歇尔先生,不是玛丽奥女士不给你留情面,忘啦,你计算的 几率只有几亿分之一的事情都撞上了,差一点要了全家的命。几率达到百万分之 一,玛丽奥女士就更不能放心了。" 米歇尔顾不过来听妈妈的唠叨。他指着远方,叫道:" 那边有几处民房被炮 弹击中了,着火了。" 曼弗里德的脸从屋檐露出:" 是吗?我也上来看看,听说有的城区发生了巷 战。" 他说着顺着梯子爬上来。 父子俩站在屋顶上,极目远眺。 曼弗里德看着远处的硝烟,忧虑地说:" 中国最大的三个城市是北平、上海、 天津,上个月底,北平和天津失守,上海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听说日军大本营从 国内正在向上海战区增调援兵,一旦大批援军从海路到达,在上海附近登陆,上 海指日可下。" 玛丽奥在下面着急得直跳脚:" 你们俩快点下来,快点下来。飞机,飞机! 看看头顶,日本的轰炸机!" 父子俩抬头看。日本航空兵的轰炸机编队,飞临城区上空。他们赶紧顺着梯 子下去。稍后,附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最重要的港口,集中了全国近三分之一的工业,人 口密度极大。在这种地方开打,有那么多坛坛罐罐要保护,中国军队不可能放开 手脚。日军摸准了中国人的心思,上来就在城区开打,在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地 方开打。日本航空兵轰炸闸北,并不在追求实战效果,而是为地面进攻凑热闹, 扰乱人心。 城市是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步形成的,有一定历史文化积淀,而上海则是特例。 上海开埠是急就章,早期开发则像旱地拔葱。城区建设达到一定规模后,外观像 国际大都市,内里却缺乏岁月的修行,缺乏深厚的城市人文底蕴。因此,这个全 国最大的城市反倒缺乏大城市的内在品格,而更像是市政设施、马路、楼房、小 洋楼、棚户区和数不清的工厂与市场的大拼盘。在上海城区,数以百万计的人终 日流过来流过去图谋生计,长年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氛,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人 心容易乱也容易散。不足怪," 八一三" 抗战中出现了大量难民。居民无从判断 战事的走向,更无从判断战火会给身家性命造成什么影响,最简单实惠的法子就 是跑,撇家舍业也要远离战火。往哪儿跑?一大批人去外地投亲靠友,还有一大 批人往租界跑。 2." 我是根据这份报纸找到你们的" 比起上海其他地方,租界相对整齐,相对安静。但战事一开,全乱了。上海 租界分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前者是英国和美国租界的统称。美国、英国和法国 都有在华利益,不愿日本独占中国,中国抗日战争爆发后,内心深处同情中国, 却又不愿贸然与日本撕破脸,而且也没做撕破脸的军事准备,一时只能在一旁劝 架,同时同意民众进入租界避难。就像一个江洋大盗打家劫舍,某乡绅路过,不 去谴责江洋大盗,而是长叹一声,对遭劫人家说:" 如果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地方 住,我家有间房子是堆柴火的,到那里暂避一时吧。" 西方记者在上海拍摄了大量上海居民涌入租界的镜头,后人至今仍然能够从 画面上领略当时的情景。人流汹汹,任是什么也挡不住。租界原有一支称为" 万 国商团" 的民兵武装,后来逐渐扩展成为拥有步兵、骑兵和炮兵的准军事武装。 为了维护租界的秩序,这支准军事武装忙碌起来,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大批居民往 里拥。进入租界的居民越来越多,直至把所有房子塞满为止。 大量难民拥进租界,租界人满为患。租界人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倒出房屋 给难民住,即便是有头有脸的,这时也顾不得矜持了,基督教的所有教诲都在提 醒他们,不能见死不救。曼弗里德家也搬进几户人家,每天夜晚一层睡的全是人, 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米歇尔刚从圣约翰大学毕业,回到家里。由于家里住进来的人太多,他也睡 在一层,和难民挤在一起。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上旬的一个夜晚。米歇尔躺在地铺上,周围横七竖八的睡 的全是人。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响起轻微的敲门声。夜晚传出的这种敲门声总有几分神秘,还有几分不安。 米歇尔支起身子听了听,起身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个穿黑袍子的人。进门就说:" 米歇尔,你好。" 米歇尔辨认了一下,惊喜地说:" 赵拉比!" 赵育江四处张望着:" 是我,你的父母呢?" 米歇尔:" 在楼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尽管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人中,一个中年男子被吵醒 了,揉揉眼睛,不满地看着他们。 赵育江:" 咱们一到了上海,你们全家就隐名埋姓躲了起来,最近我才得到 你们的消息,好不容易摸来了。" 米歇尔:" 爸爸妈妈之所以不露面,是不愿意连累任何人。" 赵育江出手一让:" 不说这些了。走,带我找你的父母去。我有紧急的事情 要找他们,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