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我骗你干吗,不信等一会你自己下楼去问好了。” “如果是真的,”我说,“常欢,你可不可以帮我送一个大大的水果篮给她? 整个泰城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是我的读者,我想表达一下谢意。” “那我恐怕得订到破产,除非每天赢1 场。”他把烟头扔到了烟灰缸里,“你 们每天不是发行22万份么,十个人里至少能有一个没品位喜欢你的吧?送两万个大 大的水果篮,你是不是想坑我?” “你少鬼扯,哪里有那么多!”我虽然不相信他的话,可他说得有模有样,让 我心怀感激。 “有没有那么多,等会你就知道了。”他把我从转椅上拎起来,又推着我向浴 室走去,“洗洗脸,刷刷牙,擦上雪花膏(他一直喜欢用这种土气的名词来称呼面 霜),把自己弄得漂亮一点,要不然不带你出门。” “出门去干嘛?”我被他推着前进,还不忘回头提问。 “事实胜于雄辩,我带你去查水果篮。” “我才不要上你的当,我不出去!”在听明白他的下一步计划以后,我转回头 想逃回卧室,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抓了回来。 “怕丢人么?”他摆明了在挑衅。 “谁怕谁!”我突然来了牛脾气,不就是去调查么,大不了明天就辞职,但坚 决不能被这个家伙看扁。 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以后,我跟他上了车。一路上他都叮嘱我别说话,一切 看他的,我听得一头雾水,只有点头的份。 路过一个报亭,我们下车。他领着我走向图铁皮棚子,又用一口蹩脚的山东话 (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跟人家东拉西扯,说要在晚报上做广告,问卖报纸 的,说哪个版最好看。 在等待大案的时候,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会给出那 个答案,但肯定不会是“心事浮沉”。 卖报的大爷告诉他一版最好看,他撇了撇嘴,说一版忒贵(地方话,意思是 “太贵”),做不起,一般年轻人都喜欢看那个版?大爷想了想,然后回答说他儿 子喜欢看C 叠,有体育有明星,还有爱情故事,都挺有意思的,常欢说谢谢,然后 买了一块钱三份的日报晚报和晨报,拽着我回到车里。 “一个水果篮了,咱接着走。”他踩下油门,车启动。 “你从哪学的山东话,那么难听!”我歪着脑袋问他。 “念书的时候,寝室老五是济南人,都是跟他学的。” 接下来的两个钟头内,讲山东话的常欢先生领着我扫平了方圆几里之内的所有 报亭,逢人便问,其中包括卖报纸的和买报纸的。买了一大堆用得着和用不着的日 报晚报和晨报,直到后座堆起了小山方才作罢。而我的自信也随着报纸的厚度一起 增长,那种难以言表的愉快正一点点赶走之前的沮丧与自卑,我似乎从未这样自我 肯定过。有很多人都喜欢看“心事浮沉”,甚至不少男性读者喜欢我的专栏,这简 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自然而然,我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舍得笑啦?”在买回了最后一摞报纸以后,他用怪里怪气的山东话打趣我。 “谢谢你。”我很小声地说。 “什么?离近一点说!”他假装听不见,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飞快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抢过报纸跑回车里,关上车门之前,我看见了报亭 阿姨善意的微笑。 到了午饭时间,他问我还要不要继续买报纸,我说不用了,出去大吃一顿吧, 我请客。他说想吃我做的紫菜包饭,我说好的,那我们马上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回 家,我做给你吃。 他问我回哪个家,我说死相,还有哪个家,当然是你的狗窝。 那顿午饭直到下午三点才大功告成,我们都饿得饥肠辘辘,两大盘包饭和一锅 海带汤被消灭得干干净净。我在厨房刷碗的时候,他一直跑来跑去出出进进,一会 变出来一个脏兮兮的玻璃杯,一会又突然递过来一个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干巴饭碗。 我又好气又好笑,问他这些东西都被藏在了哪里,为什么刚刚打扫房间的时候都没 找到,他挠挠脑袋,说一个在沙发下面,另一个在书架的暗格里,至于什么时候扔 进去的,他也不记得了。 一切收拾停当,我重新坐回电脑前面,继续我的专栏。不过这一次,我放弃了 煽动读者逃婚的念头,我告诉她们:也许并不是爱情不存在了,只是大家都累了, 疲倦了。那双能够发现爱情的眼睛刚刚合上,但别着急,它只是打了个盹。烧一锅 好菜,等他回来,谈后亲吻他的脸颊,说一句“你辛苦了”,也许,你的爱情就被 唤醒了。 晚饭过后,我说我该回家了。他说为什么不多住一天,我笑眯眯地对他讲:总 在你家,我害怕疲倦。 他想了想,说好吧,今天我跟你回家,我不怕疲倦。 他说他不怕疲倦,那我还怕什么呢,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