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 六月的骄阳透过早晨的薄雾薰烤着大地,悦兰坐在街心公园的秋千椅上看着书, 无忌在不远处的滑梯上玩乐。因为不是周末,公园里除了晨练的老人,年青人并不 多见。 无忌从半人高的滑梯顶上一溜而下,兴奋地大叫着。 在山区,鲜有大型的户外玩具,到了城市里,无忌总是看什么都新鲜,但是他 不敢坐秋千,不敢坐碰碰车,那些会激烈晃动的载体都保留着他对地震的恐惧。以 致于唐鹂带了无忌去了一趟动物园回来,说你儿子真是给阿姨省钱呢,除了看动物 就是连旋转飞船都不敢坐。悦兰也意识到地震给无忌带来的后遗症,在医生允许的 范围尽量多带无忌接触小朋友,参与小朋友的活动。 无忌的笑声是那样纯粹,悦兰最享受这样的母子时光,只要耳畔听到这银铃般 的笑声,心中就会充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书是从家里书架上随手抽出来的,是叶芝的诗集,打开就是那首《当你老了》。 很多年前,悦兰就非常喜欢这首诗。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爱情的不幸,感慨时光的逝去和对美好的追求,使叶芝写下这首略带感伤的诗 作。为了这首诗,悦兰跑遍了全市的书店才买到了如今手上的这本诗集。 原来读这首诗时,想到的是将来老的时候,将会是谁执子之手,坐在炉火边, 共温“青春欢畅的时辰”,那定会是一生中最浪漫的时光;时过境迁,再重温这首 经典诗作,是无处话凄凉,也许到老了、头发白了,就只能一个人坐在炉火边“凄 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很伤感吗?”仿佛有很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有些疲惫有些嘲弄。早晨的阳 光把他高高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刚好从后面把悦兰笼罩在影子里。 悦兰没有回头,影子的原像把手放在秋千椅的椅背上,带着薄荷的气息。 “我记得穆旦也有一首诗跟它很相像。等你老了,独自对着炉火/ 就会知道有 一个灵魂也静静地/ 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 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泽 阳读这首诗的意境颇有些乔榛版的味道。 穆旦这首诗她又何尝不知道呢。“你”已倦怠了,“我”的爱却从未改变,甚 至日久弥深。可是你也是这样吗?我是真的倦了,累了,你还日久弥深吗? 悦兰不说话,泽阳从身后捏着她羸弱的肩膀,狠狠地问着:“你如果真的忘得 了,又何必在这里黯自神伤?” 悦兰木然地说:“我本来就是感性的人,看书为古人落泪也是常有的事。” “你感性?比铁石还感性?你如果感性,不会不知道我这三年来发疯似的找你 ;你如果感性,就不会回来后跟我生份疏离;你如果感性,就不会让我的儿子叫别 人爸爸!”听到他说起无忌,心又莫名地慌起来,不知道他到底了解些什么,就连 唐鹂也未曾知道无忌的身世呀! 他的手也明显地感到她僵了一下,然后听到她淡淡地说:“我们早已分手了。” 她的冷淡分明刺痛了他。 “如果你不健忘,应该记得只是你说分手,我并没有同意。”他的手上用力了 些。 “都一样,不是吗?如果你觉得被我甩了不舒服,那也完全可以由你来说分手。” 悦兰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一丝的痛。 泽阳转到她的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就这么定定地、狠狠地注视了好几分钟, 突然间又像泄了气的球,无限凄凉地说:“我们就只能这样吗?”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再续前缘?两人 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更横亘着妈妈的灵魂! 这时,无忌抱着小皮球一路小跑过来,使尽吃奶的力气来拉泽阳的手:“不许 欺负我妈妈!”大而明亮的眼睛跟泽阳如出一辙。 泽阳松开手,抱起无忌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慈爱地问:“无忌,还认得我吗?” 无忌看了看他,然后说:“恩,你是唐阿姨学校的那个叔叔,那也不能欺负我 妈妈。” “我没有欺负你妈妈,是你妈妈欺负我,你看,叔叔的眼睛红了,都快哭了。” 泽阳一边说着一边解气地看着悦兰,本来就是她欺负他嘛! “不可能,我妈妈从来不欺负人的,学校里所有的人都说我妈妈最善良了,我 爸爸也是这样说的。”无忌气鼓鼓地反驳。 “你妈妈只欺负我。”泽阳听他说起爸爸,忽然间来了兴趣:“无忌的爸爸怎 么没跟无忌一起呀?” “爸爸上班。!”无忌如实地回答。 悦兰听得他在套话,一把拉过无忌,冷冷地说:“跟个小孩子套话,你不觉得 羞愧吗?” 泽阳邪恶地迷缝着眼睛,忽而好心情地笑了:“只是想当面拆穿你的谎话而已。 悦兰,你撒谎的技术真是不太高明呀。我只需要到你生产的医院查了血型和日期, 你的谎言就立马拆穿了。后天是无忌的生日,我要带无忌去玩,你爱来不来。” 悦兰气愤地到说:“你再不逼我,我就马上嫁给范致远,让他成为无忌真正的 爸爸!” 泽阳好脾气地笑着,带着丝丝寒意:“你敢?除非你不想要无忌了,我想我的 财力还是有能力要回我的儿子的!” 悦兰顿时泄了气,一脸苍白。如果真要闹上法庭,那以她的财力、环境和所有 的一切都无法与他抗横,悦兰得到儿子抚养权的机率是微乎其微。这也是悦兰一直 不肯承认无忌是他儿子的原因,无忌是她的软肋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