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 一夜奔波,悦兰已饥肠辘辘。 昨夜给台风雨湿透的衣服干了后贴在身上腻得难受,唐鹂开车送她回家换了衣 服转到街角的粉店吃早餐。 很快,服务员就把热腾腾的汤粉端了上来。 “好香呀!”悦兰深吸一口气,一脸的满足。 唐鹂边倒佐料边说:“好怀念大学时光。还记得,我总喜欢吃猪脚粉,而你最 喜欢吃老友粉。实习那次,我们俩搞版报,搞好了都十一点多了,然后两个人跑去 夜市吃米粉。我说我们俩换一下口味,你说猪脚粉还是家乡的最地道,滑而不腻, 喷香扑鼻。今天我要放开吃了。地主买单呀!” 悦兰拨拉着浮在碗面上的葱花,深有感触地说:“真是过得快,转眼四年了。 有很多时候,大学里的人和事我都淡忘了。” “有些事不是想忘就忘得了的。”唐鹂不经意地说着。 “也许吧。不过当一个人忙得只顾得上生活的时候,你哪里还有时间回想那些 住昔的时光。我这几年在外面,早晨起床开始就没有一刻闲情,晚上准备好第二天 的课程倒头就睡着了。放假的时候有点空,还得到处家访,动员家长不让小孩子辍 学。所以,如果不是上次同学聚会,我都快忘了他们的名字了。” “不会连齐浩也忘了吧?”唐鹂故意笑着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你那天也看到了,他的缘分在地球的另一端,我和他之间 不过是彼此的过客,水过无痕。” “还以为你会不舒服呢,纵使是自己不要的,看到别人要了去也该有点嫉妒才 对呀!” “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人家得到幸福不应该祝福他吗?况且我从来都 不认为那是属于我的东西,不会有失落感。” 一旁的无忌安静地吃着皮蛋粥,一声不响。 唐鹂感叹说,这小子也太静了,会不会有自闭症。 悦兰笑着摇摇头。 无忌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大人不问话,他不会主动插嘴,总是安静地呆在一 旁,大人问话他会想清楚才回答,颇有些年少老成的样子。悦兰一度也以为孩子会 不会太静了,带去医院检查后说一切正常,只是孩子的心智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早熟 些。 悦兰想也是的,自打他出生以来,都是母子俩相依为命,别人虽然当她的面不 说什么,背地里肯定会有些蜚短流长传到无忌的耳朵里,孩子虽小,但也一定知道 那些不是好话,干脆选择沉默。所以自打叫了致远“爸爸”,孩童的天性又出来了。 他会和致远一起打电玩的时候大喊大叫,会坐在致远的肩上放声高歌,会在闯祸时 可怜巴巴地跟人家说“别告诉我爸爸”…… 吃完早餐,悦兰接到苏泽阳的电话,要单独跟她见面。 唐鹂说:“去吧,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早断早好。虽然他是我老板,但我更 愿意看到你幸福。无忌放心交给我。” 一路飚车来到海滨,涛声依旧,浪花卷起千堆雪。 下了车,面对着大海站立着,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也像这波涛翻滚。 良久,悦兰摘下了脖子上挂了四年多的项链,打破沉默。 “泽阳,我想我应该把这个还给你。” 苏泽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眺望大海,问:“决定了?” “嗯,我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悦兰打开他的手掌,轻轻地把项链放进 他的手心。 伊人还在,当年给她挂上项链的情景历历在目,誓言犹在耳边。转眼间,爱人 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泽阳紧紧捏住手中的项链,沉声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为什么呀?自己仿佛也是一夜之间才明白致远对她的重要,或者说自己就没敢 想像还能和泽阳有重新走到一起的那天。 “感情本来就是无法解释的,如果真要有什么理由,那就是远在异乡的日子他 给了我家人般的温暖。” 苏泽阳心中一痛。 “我们明明相爱,却要分开。当年的事我太年轻气盛,在情况未明之下还责备 你,你离开我我无话可说。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爱情。” “我当年何尝不是心高气傲?当时我焦头烂额,四处筹钱都筹不到,你又不在。 我心里也曾抱怨你,为什么我有事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迫不得已接受安妮的钱, 接下了她给我的侮辱。说到底,是我对自己的爱情的侮辱。后来,我才想明白,这 一切不过是预谋加巧合,你母亲早就对我提出了警告,我是一意孤行才导致的结果。 她们也未必意料到我母亲会旧病复发,而你又不在国内,这一切就这么巧。我后来 也可以完全不理会安妮的要求,妈妈都不在了,我还遵守什么诺言?但是我过不了 自己那道坎。年少的我们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你容不下我的背叛,我更容不 下自己的肮脏,我一直认为初恋像宝石一样美好,不容任何人玷污,可正是我自己, 用十万块卖了一出戏码给情敌,让那份纯洁不再,我还有什么脸再回头找你,我还 怎么面对你的感情?不如一走了之,让你忘了我,也我忘了你。” 困扰内心多年的的困惑一朝得解,苏泽阳愕在那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对她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她才负气远走,到 最后才发现,那些伤害并不是最致命的,她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早该想到了,悦 兰连父亲都选择了原谅,对那些伤害她的人她并不愿意记恨,反过来是归咎自己。 是她傻还是命运太捉弄,竟是因为一念之差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如今要分道扬镳? 苏泽阳苦笑着:“看来我们都错过了彼此了。当年我要是沉下心来也能留住你, 你要是跟我解释一句也不至于远走他乡。” 悦兰长舒一口气,说:“泽阳,都忘了吧。就算你还爱着我,我也原谅了自己, 我仍然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因为我一想到我妈妈是因为你的家人而离开的我, 我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记恨,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但不代表我大方到能 与伤害我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我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爱恨情仇分得 很清楚。” 悦兰的这番话像一盘冰水狠狠地扣在苏泽阳的头上,全身冰冷。 他闭上眼睛,把手臂伸出海面上,慢慢张开手指,那根白金的兰花项链在太阳 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从指缝中滑落,“倏”地一下落到海里,看不到一点水花就被 淹没在涛涛海水中。 送悦兰回到小区,苏泽阳从后座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交给悦兰。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为你做任何事情 了。” 悦兰打开纸袋,是些或新或旧的纸片和本本,厚厚的一沓,俨然是她的各种证 明。 悦兰心念一动,真诚地说:“谢谢你。” 准备离开,苏泽阳突然问:“你后悔吗?” 悦兰愣了一下,遂即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摇了一下头说:“那是我少女时代最 美好的时光,我不需要后悔。” 苏泽阳也轻轻笑了起来:“悦兰,一定要幸福啊!” 悦兰点头答道:“我会的,你也一样。” 相逢一笑泯恩仇。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