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捧月 叶少宁喉间一哽。 这条短信,他真没看到。手机里每天那么多垃圾短信,又是劝你投资,又是帮 你搞窃听的,他连抽瞄一下都懒。和他正常联系的人,也很少会发短信。发短信的 功夫,什么话都讲明白了。车欢欢在除夕早晨发的那条,他是无意中看到的。 “手机只是个通讯工具,我不会时时放在一边,注意谁给我发来短信。我们天 天在一起,你直接告诉我不好吗?”头脑发热了,应该说声抱歉的,出口却是火药 味浓浓的指责。 童悦颈后一僵,搁上被上的双手微微地曲起,不然哆嗦得太明显了,“你给我 机会讲了吗?我们结婚一个多月,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少宁,我不是你妈妈,不 可能无条件地一直宽容着、体贴着。我是你妻子,如果我付出,我会要求回应。不 是你给我买幢公寓、买辆车、一张败家的卡就可以的,我需要同等的温暖和体贴、 关心。你每天晚上回来不是午夜,就是凌晨,吃夜宵时都在打瞌睡,那时我忍心和 你说这件事吗?何况我对什么昆明并不感兴趣,我更愿意和你一块呆在家里,哪怕 只是说说话、看看电视。没有什么五天的期限,我一直都在等你告诉我。而你…… 青台真的太冷了,我还是去昆明暖和几天吧!” “我可以的,我们现在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吗?如果你想去昆明,以后我陪你去。” 他想去搂她,她已掀被下床。 窝在一条被中,如此接近,却说这么寒心的话,不觉着讥讽吗? “你也陪我去过哈尔滨。一通电话,我们的蜜月中止。我理解,男人应有事业 心。但是你要事业干吗呢?只是一种成就感还是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带给家人幸福的 生活?我承认你现在事业很成功,可是做你的家人并不幸福。我常猜测,你为什么 娶我?我不会自恋地认为是你爱我爱到不能自抑,可能你觉得我这个岁数,你能给 予我婚姻,给予我这样的物质,我不该再要求什么了,不该再让你* 任何心。少宁, 我是贪心的。” “我都会给你,只是我这一阵子有点忙。你不要把话掖在心里,和我讲,我会 做到。” “别拿我和初上职场的小姑娘比,什么都敢讲是可爱,是率真。我以为我们之 间应有一点默契……” 叶少宁也从床上跳了下来,激动得身上披的衣服都滑落了,“童悦,不要捕风 捉影。现在还在大年里,有些话要经过大脑考虑再说,不然不吉利的。” “怎么个不吉利法?”童悦紧追着问,“是不是你担心会弄假成真?” 他按住她的肩,力度和他的神情语气都在加强着,“我们都是理智的人,知道 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童悦心中微微一跳,“袁咏仪和张智霖当初恋爱,密不对外,袁咏仪深居简出, 淡入视线,而张智霖依然是绯闻不断。袁咏仪责问,他说这只是别人的捕风捉影, 不要当真。袁咏仪说,我也是娱乐中人,为什么我没有给别人捕风捉影的机会呢? 难道我身边没有诱惑,没有陷阱?但我想到,此刻我不是一个人,我还应在意另一 个人的感受。张智霖听后,从此与绯闻隔绝。少宁,你为了工作喝成那样,你可曾 想过我的感受?深夜,你和其他女人共处一室,眼神那么默契、有灵犀,我是什么 感受?别人讲我不关心你不在意你,我听了是什么感受?新婚中我一个人躺下独眠, 心里是什么感受?不要讲那么明,我们婚姻现在还很短暂,需要磨合、沟通,我都 懂。但是如果连你都不珍惜自己,我为什么要去珍惜你?” 叶少宁有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你是不是心里下了什么决定?”许久,他才问道。 “现在我还舍不得,但有一天,我无法说服自己再撑下去时,我会舍得的。你 知道,我有多渴望一个完全的属于我自己的的家……”鼻子一酸,她忙背过身去。 “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怎么了?”门被敲得咚咚直响,叶一川在外面问。 叶少宁咬了咬唇,跑过去开门。跟在后面的罗佳英抢先冲了进来,一看这情景, 冲到童悦面前,“还嫌这年过得太平呀,又要变本加厉折腾?告诉我,我们叶家怎 么对不起你了?” “佳英,你小点声,听孩子们说。”叶一川说道。 叶少宁叹了口气,“这几天吃得太清淡,嘴里没味,我想让童悦给我热点别的 给我吃,她给我气到了,说我不珍惜身体。” 罗佳英脸上的怒容一地收不回,僵僵地哦了声,“你也真是,再忍两天,妈给 你做。” 叶一川看看两人,拉过罗佳英,“好了,我们下去睡吧。有童悦管着少宁,我 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有话好好说,声音这么大,邻居听到了,会以为我们家怎么了。”罗佳英白 了童悦一眼。 叶少宁叹息,把两人送出去,重新关上门。 “我们也睡吧!”他走过来,揽住童悦。 童悦不动。 叶少宁重重地又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真那么想去昆明,就去吧,好好地 玩。” 童悦没有任何表情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 她想去昆明吗?其实就在刚才那一刻,她都希望他能留她。 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让步了,呵呵。 熄了灯,两人再度上床,他抱她紧紧的,她却一夜都没暖和得起来。 早餐桌上,叶少宁提出要回书香花园。 “家里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回去啥都要买,干吗?”罗佳英首先不赞同,叶一 川也沉了脸。 “朋友们要到家里玩,不想累着你。李婶要到月半才过来,我们在家,你连麻 将都打少了。”叶少宁说道。 罗佳英眉开眼笑,“我家少宁真是会体贴人。” 吃完早饭,拎了一包年货,两人回了书香花园。 收拾行李时,童悦发现家里没有旅行用的小洗漱包,她找了个保鲜袋代替,叶 少宁见了,拉着她去了趟超市,给她买了新的旅行箱、洗漱包、化妆袋,就连纸巾 也多买了好几盒,然后还去了休闲食品店,话梅、牛肉干、开心果之类的,买了满 满一大包。 “不用了,包里装不下。”童悦急了。 “同事那么多,大家分一分就没几个了。要不要去银行取点现金带着,有的地 方不好刷卡。”他看着她,眼光一眨不眨。 “我有钱。” 回到家,她就进了厨房,做足了几天的饭菜,一一装在保鲜盒中,上面都贴着 日期,他想吃时,到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了。 明早六点,旅行社的大巴车到小区门口接她和孟愚,她早早和他上床睡了。 她睡觉不怎么动,找好一个姿势就一夜到天明,他在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好像 床单下面有石子硌人。 “明天我陪你一块去机场。”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间。 “不要,都是同事,很安全的。”她说。 “我们结婚后,没有一天分开过。”他喃喃自语。 她闭上了眼,呼吸均匀,似乎睡沉了。 没有分开,是指每晚两个人都躺一张床吗?如果同床异梦呢? 五点起床的,刚把牙膏挤到牙刷上,身后有拖鞋的声音,扭头一看,他也起来 了。 “早呢,再上床睡会。”她拧拧眉。 他眼睛下方黑眼圈那么明显,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好。“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她看了看他,低头刷牙。 五点五十下楼的,走到游泳池边,看到前面有一人也拖着个大的行李箱,腰佝 着,裹着厚厚的围巾。 “孟老师。”童悦试着叫了一声。 孟愚回过头,童悦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孟愚有如阿富汉难民,眼窝深陷、 颊骨突出,眼神茫然而又空洞。 八年的感情戛然而止,受伤的不只是凌玲,孟愚又何尝好受?这哪是解脱,分 明是在煎熬。 “早!”叶少宁看看两人,礼貌地招呼。 “早!”孟愚舔舔干裂的* ,“叶总回去吧,我会照顾童老师的。” 这番悲凉,仍不忘君子风度,童悦咬紧唇,才把口中的涩意咽了下去。 “麻烦孟老师了。” “不用,应该的。”他还转过身,腾出手帮童悦拖行李。 叶少宁谢过,“我都下楼了,就多走几步。” 孟愚眼中掠过羡慕之意。 旅行大巴很准时,其他老师都是在学校集中,童悦与孟愚在同一个小区,大巴 车最后到这边接他们。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郑治,跳下车与叶少宁握手拜年。 赵清靠着车门坐,咧嘴笑出一团团白气,下车替童悦拎行李。叶少宁冲众人颌 首,目光扫了一圈,突地惊愕在半空中。 “过年好,叶总!”夹在人群中的苏陌一身休闲的装扮,脸上挂着简洁的笑容。 “新年快乐,苏局!”叶少宁风度翩翩地回应。 童悦看到苏陌,有一秒钟的震惊,但是太快了,别人都没捕捉到,除了苏陌。 苏陌温文尔雅地点点头,没有唤她“小悦”,也是微笑没有绽放到位的简洁。 “我走啦!”童悦心里面叹了声,回过头对叶少宁低低地说了句。 叶少宁脑子一热,长腿一迈,也跟着上了大巴。双手环在童悦的腰间,指指最 后一排,“我们坐那边。” 童悦纳闷地回过头,这人不是说好不去机场了吗? 郑治啧了两声,笑开了,“到底是新婚燕尔,叶总与童老师是难舍难分呀!” 孟愚落莫地把头转向窗外的侧影,让其他人还没展开的笑意迅速冻结。 如果他没有收到那封邮件,如果他没打开,今天应该是他和凌玲新婚的第二天, 凌玲现在应坐在他的身边,接受众人的调侃、笑闹。 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那一幕,凌玲* 裸体被别人捉奸在床。收到邮件后,他给 凌玲打了电话。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风瑟瑟地吹着,天地间还刮着细雪。他什 么也没说,临走的时候,凌玲说:“孟愚,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反驳,仿佛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他没有勇气在这样的心情下,牵着凌玲走进婚姻殿堂,哪怕有八年的感情做铺 垫,这个婚姻还是不堪一击的。 凌玲的数字,现在由乔可欣顶上。 乔可欣坐在苏陌的身边,一张脸修饰得粉嫩晶莹。失恋在她的脸上永远不会留 有任何痕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于爱情,她永远怀有灼热的期盼。 象是约好的,两人都是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束。 “人都到齐了吧!”导游是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黑黑的,可能是长期带团 在外的缘故。 郑治是负责人,点点头。 小姑娘张开手,做了个“OK”的手势,让司机开车,然后走到苏陌身边,笑呵 呵地问道:“苏局,我会看一点手相,要不要帮你看看?” 苏陌并不象郑治端着个架子,随和地伸出手,“好呀!” “不对,男左女右。”小姑娘指指他的左手。 他失笑,“对不起,我是完全的外行。” 小姑娘握住他的左手,认真地看了又看,“苏局的事业线很长很清晰,一点分 支都没有,这说明你仕途顺利。生命线也不错,但在老了之后,要注重健身,以防 顽症。哇,苏局,你的爱情线不得了,你今年桃花运不错呀,估计在昆明会有艳遇,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看看,在这里,你将遇到你的真命天女,然后爱情线开始平 坦,你们将恩爱到老。” “真的假的?”乔可欣看看自己掌中的纹路,“那你也帮我看看!” “呵呵,乔老师不必看手,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来想要啥就有啥的。” 乔可欣脸一拉,“原来是唬人的。” “不信拉倒。苏局,你说我有没唬人?”小姑娘眨巴眨巴眼。 苏陌温雅地点头,“没有到是没有,可是你看我都快人到中年了,不可能还没 结婚吧?” 小姑娘面不改色,“结婚又不代表是遇到真爱,说不定那是一块试金石,让你 发掘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在过来人面前谈婚姻,小姑娘真是敢讲。”苏陌丰神朗目,笑得非常愉悦。 其他人也笑,叶少宁情不自禁攥紧了童悦的手。 “少宁?”童悦疼得蹙起眉,叶少宁攥得太用力了。 叶少宁低头,发觉她的手掌都红了,慌忙揉着,“我走神了。童悦,带口香糖 了吗?一会飞机起飞时,耳膜会有点震痛,嚼嚼口香糖会好受些。” “带了,就在口袋里。”童悦诧异他音量干吗这样大,她又不耳背。 “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 “好!” “每天晚上都要打,我手机一直都开着的。对了,有没买伞,昆明空气湿润, 一天会下好几场雨呢!” “叶总,你就放心吧,一周后我们保证完好无缺的把童老师交给你。”赵清受 不了这两人的旁若无人,好歹这儿还有几个单着身呢,不怕触景生情? 叶少宁叹气,“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我。” 他不是担心童悦不会照顾自己,而是苏陌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虽然苏陌一派 君子坦荡荡,但他就是察觉到,苏陌对童悦有着一份不便言说的心思。他们之间有 一个共同的人物——彦杰,这会让他们走得更近。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云南,云南 有一个美丽的城市叫丽江,丽江是全中国艳遇发生最多的城市,朝夕相处一周,徘 徊地青山绿水、古镇异域中,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童悦现在对他还生着气。如果他提出陪她一块去,她会同意吗?曾经他让她换 工作,她不肯,他说她是不是为了谁才不肯换,她气得离家出走。现在得知他不放 心她和苏陌要跟着,她怕是要和他绝裂了。 一百个不情愿,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安检口。 当临到她安检时,他突地跑上前,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要想我!” 童悦羞得脸通红,却并没有恼怒,回眸挥手道别,璨然一笑。 回去的车上只有他和司机两个,司机自顾听着歌,他一人倚着窗,看远处泛起 的朝霞,天是湛蓝的,衬出霞光的明艳炫目。他仰起头,看到一架飞机冲同蓝空, 那是童悦的飞机吗? 前所未有的低迷,前所未有的孤单,好象世上被抛弃了一般。每一秒都长如世 纪,他看着手表,数着,还有两个小时十分,童悦就该到昆明了。按照日程,他们 今天住昆明,会逛逛花市、七彩云南,明天去石林。 捏着手机上楼,打开门,一屋子的冷清让失落感更加膨胀。他乏力地瘫在沙发 上,也没胃口吃早饭。 童悦提醒他要按时按点吃饭的,可他做不到。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的感觉太难受 了,不管他何时到家,从保温瓶中取出夜宵,即使童悦睡了,可是满屋都飘着她暖 暖的气息,什么夜宵他都觉得美味。 只是人不在了,饭还是她做的,心情就不同了。 也没和朋友们打电话拜年,每年都要聚一聚的周子期也没联系。子期这个年估 计也不会过太好,他打过去能讲什么呢?当时得知子期在外养情人,他劝阻过,子 期都是呵呵一笑,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朋友之间也只能点到为止。 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慌忙按下接听键,“童悦,你到了吗?” 没有人应声。 他以为信号不好,跑到阳台,“喂,喂,童悦,你能听见我吗?” 那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叶大哥,你真能打击我呀!难道我和你太太合用 一个号吗?” “欢欢!”他惊住。 “是呀,你是不是就爱玩关机游戏?那次去度蜜月,我也是拨号拨得手抽筋, 这次也是。你专门防我吧?” “不是的,欢欢,我是……” “还说,明明就是,关了六天,我每天都拨十次。我又不会怎么的你,你是为 了我喝酒喝到胃出血,我就问下你怎样了,然后说声过年好。至于吗,这么怕我, 好象我是洪水猛兽。我后悔回国了。”车欢欢声音越讲越低,到最后不象是讲话, 而像是一声叹息,无限幽怨、哀婉。 他有些无力地按按额头,“欢欢,你听我说,关机是为了能好好地休息几天, 我那帮朋友……” “真的不是为了防我?”车欢欢欢喜地叫出声来。 “是,我现在也恢复得很好。” “我不相信。” “真的!” “好,那你把门打开,我要亲自证实下。” 楼下有对小夫妻带孩子出门,夜晚的寒霜凝结成冰,路面有点滑,孩子蹦跳间, 不慎摔倒,咧开嘴巴,哭了,不管爸妈怎么哄,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年轻的 爸妈相互看看,有些没辙。 叶少宁也有些没辙了。 过了年,他三十二了,对女人是不容易惊艳的。而且他知道现在女人的漂亮已 经充满了化学的味道,所以才觉着清新可人的童悦是个奇迹。 他并没有把车欢欢的话当真。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会冒出那一句话,他想可能 是出于感激,或者是被他的样子吓着。在国外当大的女孩,情呀爱的象口头蝉,何 况车欢欢还一脸的稚气未脱,像个水晶花瓶样好看又透明,却又不失天真活泼。这 样的女孩做任何事都不会考虑太多,她有本钱疯,难道他也会跟着去疯吗? 孩子们对任何事的热度最多保持三天,三天后肯定会转移目标的。只要他不回 应,什么事都会没有,他也不必摆出一幅凛然的样子去和她讲什么大道理,就是讲 了,在兴头上的她也听不见。 算上除夕,今天是第七天,该淡了、稀了、薄了…… “叶大哥,我不劫财也不劫色,如果你实在怕,我把东西放你家门前,我走了。” 车欢欢闷闷地咕哝。 “嘟”的一声,手机收线了。 他能想像她嘟起* 、长睫湿湿颤动的小可怜样,仿佛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委屈, 还故作坚强地说“我没事,我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手机,觉得自己应该把门打开。阳光点、磊落点、自然点、 礼貌点,这样躲着不是代表心里面真有鬼吗?上班后还是要碰面的,躲得了初一, 能躲十五吗?他把态度端正就好了。说到底,现在走亲访友的人多了,她又不知童 悦去昆明,就是一般礼节性的拜访,绝不代表什么。也许是他多虑了。 想到这,叶少宁拉开了大门。 门外,车欢欢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抱着鲜花,娇嗔地翻翻眼睛,“叶大哥真没 风度,看啥,还不帮我接过去,我手累死了。” “好,好!”他抱歉地笑笑,伸出手,没想到,车欢欢连花带果篮,整个人就 扑进了他的怀中。 随即,左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叶大哥,新春快乐!” 他反应过来,欲推开她,怀中倏地一空,她娇憨地笑着,果篮扔在地板上,四 下巡睃,“这花放哪儿?” 叶少宁深深瞅她一眼,“欢欢,我不习惯这种西式问候,也不喜欢,下次不要 这样。” 车欢欢吐吐舌头,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那你喜欢什么?” 他躲开她的眼神,挪开话题,“喝茶还是喝咖啡?” “叶大哥你上次给我泡的柚子蜂蜜茶,我爱喝,就那个吧!”她一蹦一跳地往 里走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着。 “欢欢!”她要推开卧室的门时,从厨房端着茶出来的他脸沉下来了。 “干吗?” “你妈妈没教你尊重别人的隐私吗?” “叶大哥,你怎么比我爸妈规矩还要多?我就是参观下你们家,小气巴拉的, 不看就不看。”她翻了翻眼睛,腰肢一扭,赌气地折回身。“其实我也不情愿来你 家,都是我爸妈讲应该来拜个年,还不能空手,所以我来啦!结果,堵在门外不让 进,进了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算了,我走了。” 叶少宁叹了口气,“欢欢,别孩子气,喝茶吧!”他把蜂蜜茶搁在餐桌上,抬 眼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了,吃午饭的时候,“一会,我带你出去吃饭。” 也是代表谢意,也是想找个机会让她带离这个屋子。和她呆在这里,偌大的空 间,好象窄成了一条小巷,手脚无法动弹,呼吸不能自如。而她又像一颗随时会引 爆的流弹,稍不留神,就能将他炸得灰飞烟灭。 “你要有诚意,亲自做给我吃。”车欢欢砸来一句。 “我厨艺很烂,家里也没菜。”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车欢欢哼了声,蹬蹬跑进厨房,冰箱门一拉,“那里面是什么?” “车欢欢!”叶少宁这次真的生气了。虽然他没有胃口吃饭,但那每一盒都是 童悦的心意,童悦的体贴,在这世上,只有他有这份资格独享。 车欢欢默默地凝视了他几秒,缓缓点点头,“你是个不懂感情的白痴。” 说完,以百米冲刺般跑下楼。叶少宁愣了几秒,抓起钥匙,慌忙往下追。只是 错过了一轮电梯,到达楼下时,车欢欢已经跑到了游泳池旁,一边跑一边拭眼,看 也不看,横冲直撞。 叶少宁心陡地悬到嗓子眼,仿佛咳一下都能吐出来。 转眼,车欢欢到了小区门口,前面车流如川,又不是斑马线,车欢欢好像没看 见,就那么往前冲。 叶少宁一把拽住她,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 水晶花瓶在悬崖上滚来滚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如果他不接住,花瓶将碎成 片片。 这就是所谓的新时代小萝莉吗?真是任性,想要什么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闹、 要死要活。如果她象普通职场的女孩,为了钱为了职位接近他,他可以谈笑风生视 若不见心静如水,可是她是车欢欢,啥都不缺的车欢欢,他怎么办? 车欢欢回过头,俏丽的脸庞上,万道阳光千道彩虹,“我就知道叶大哥会追下 来,我就知道叶大哥在意我,我就知道叶大哥舍不得我受伤……” 叶少宁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樱红色的双唇、没心没肺开心的笑脸,油然而生从 来没有过的疲累感。 这女孩象天使,也象恶魔,能让你心跳狂如奔小鹿,也能令你在地狱门前惊出 一身的冷汗。 一辆大巴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飞速的车窗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看到他的脸庞 无奈到木然。 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一股巨浪,如果他不压住,如果任由它翻涌,它可以在很短 很短的时间里淹没他、颠覆他,把他带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不知那世界是多美 妙还是多恐怖。 不管是美妙还是恐怖,他的心脏估计都承受不了。 他的脑中闪过童悦忧郁的双眸,他的心脏立刻紧缩成一团。他闭上眼,拒绝去 看那张天使与魔鬼的脸,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车欢欢心中却是雀跃的,这是她小小的胜利。 如果叶少宁象团火似的回应她,她大概懒得搭理他了。他越是挣扎,她越喜欢。 这说明这个男人有立场,有责任,不会随随便便动心。如果他成为她的男友,那么 他一定也会象这般珍爱她的。所以她决心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看叶少宁如何处置, 是心灵不断挣扎的狼狈,还是一步一步束手就擒,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会让她有* :你无法抗拒我的魅力。 至于童悦,在爱情的战场上,认赌服输。爱情,从来就是不管不顾,是目中无 人的。 手机响了。 叶少宁把车欢欢拽到人行道,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矮矮的冬青树接听。 是童悦,下飞机了,现在换坐大巴。告诉他昆明的机场好近,车转了个圈就进 市区。市区很一般,没有青台美,但很暖和,大家把大衣都脱了,在路边看到鲜花 开得正艳,特别惊喜。 叶少宁“嗯嗯”着,童悦又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马上就吃。” “不要弄混日期,有几盒放不了多久。” “没有,我会看着日期热的。” “那就好,导游说要带我们先去泡脚,去去乏,用玫瑰花瓣,真是奢侈。” “好呀,那是不是整个人都会香了?”他笑。 “去,挂了。” 然后真的挂了,估计脸还会红。这就是他的童悦,不敢让人相信是已满二十八 岁的熟女。 “是童悦吗?她是不是去哪儿都会向你汇报行踪?”叶少宁一转身,车欢欢就 站在他身后。 “这是夫妻之间应该的。” “哦,我以为是她遥控监视你。呵,她不放心叶大哥呀!对了,你们恋爱多久 了?你是她的初恋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 车欢欢眼睛转了转,“她有没提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春节中的青台,呼一口气都是一团白雾,在室外站十分钟,脸就冻得没有知觉。 叶少宁从车欢欢的脸上读到一些诡异,但他不愿去深究。他明白,如果可以, 童悦离车家的人能多远就多远。 “你什么时候也偶尔遥控监视下她,女人都爱撒谎的。” “包括你吗?” “是呀,我想在你面前说实话,行么?比如我爱……” “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叶少宁打断了她,情绪无由地烦躁起来。 “要,但我不去饭店。”车欢欢头一昂。 叶少宁怔了怔,“欢欢,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在你父母的婚姻上,你应该 看清一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复杂。作为泰华的叶总,我会尽职。其他方面, 请不要勉强我,也不要把我当试验品。” “你怕伤害她,于是你就伤害我?”车欢欢眼眶红了,“我又不是要你离婚, 就是想好好地喜欢你,你可以不回应,都不行吗?” 叶少宁苦笑,“这真是你想要的?” “目前是,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好不?”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的心再一次跳动得紊乱无章,“不谈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晚上我 和别人还有约。” “男人还是女人?”车欢欢紧张兮兮地问。 他叹息。 他把车欢欢带去了叶家,坐在麻将桌上的罗佳英呆了好一会,才起身迎客。得 知是泰华的大小姐,她笑得那个慈祥呀,连语调都温和了几份。 她没问怎么只有他俩,童悦呢? 仿佛她非常乐见这样的画面,是她一直期待的。 “我终于知道叶大哥怎么会这样英俊的,原来是阿姨漂亮,遗传因子好呀!” 车欢欢恍然大悟。 罗佳英笑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象花朵一般绽开。 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车欢欢嘴巴甜,追着罗佳英,阿姨长阿姨短,还主动要求帮忙。罗佳英听说她 在国外呆了八年,黄浊的眼珠瞪出了眼眶,直撇嘴,很是心疼。 “在国都有啥吃呀?”说话间,又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放进车欢欢盘子里,那 盘子都堆成小山了。 “西餐呀!有时也去唐人街吃点中国菜。谢谢阿姨,真好吃!”车欢欢嘴巴里 塞满了菜,吐词都不清楚了,“什么时候,我做西餐给阿姨吃。” “你会吗?” “会呀!” “出身这么金贵,啥事还都会做,教养真好。外国也过年吗?” “人家节日多呢,复活节,圣诞节,万圣节,新年……也非常好玩的。” “这名字真古怪,都是纪念什么的?”罗佳英好奇地问。 车欢欢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从万圣节的南瓜灯、鬼面具 说到圣诞节的火鸡大餐……两人从餐桌边挪到沙发旁,足足聊了三个小时,罗佳英 给她削水果、剥瓜子,温言柔语。 叶少宁没有陪她们,他上楼睡了会。睡前给童悦发了条短信,问脚泡得舒服吗, 童悦没有回。 车欢欢到傍晚才告辞,罗佳英一再叮嘱要常来玩。 “阿姨,你不说我也要来的,因为我会想阿姨的。”车欢欢撒娇地抱抱罗佳英, “如果我没空,阿姨你就去泰华看我。我和叶大哥一个办公室。” 罗佳英全部的慈性细胞都发作了,激动得都流下了眼泪。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叶 少宁一眼,“听到没有,是欢欢请我的,和你没关系。” 叶少宁没看她,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了一半,路过一个公用卫生间,车欢欢示意叶少宁停车。出来时,脸通红, 满嘴的水渍。 “哇,真舒服!”车欢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吐了?”叶少宁皱眉。 “我不能吃太撑,一撑就要吐,我一直忍到现在。”小脸苦成一团。 “那你干吗吃那么多?”他还好奇她饭量变大了,平时应酬时可没觉着她很能 吃。 车欢欢眨巴眨巴眼,“那是阿姨的心意,我不能辜负。吐一下又没什么,你看 阿姨都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他愣了半天,挤出一句:“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她俏皮地笑着,“怎么,发现我的优点了吗?” 他发动引擎,笔直地看向前方。 临下车了,车欢欢还在努力,“叶大哥,真不带我去约会吗?” “欢欢,泰华见!”他替她打开车门。 “呃?”她拍拍车门,什么意思,泰华是正月十六上班,那后面的八天都不见 面了吗? 叶少宁微笑,“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 他偏过头去,不接她刺穿他灵魂的视线,“我走了。” 车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这座城市的灯正一盏盏地亮起。 手机不住地鸣叫,他仿佛没有听到。 恒宇酒店门口,门僮接过他的车钥匙,他走向总台,“你好,我是叶少宁,下 午和裴迪文先生通过电话,请帮我联系一下他。” “少宁,我恭候多时了。”大堂沙发上,一个高贵俊朗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 眼,笑着站了起来。 童悦大年初九的下午到的丽江,这是她出来的第三天。 在昆明只呆了半天,想去石林的,昆明天气报告说连续两天有雨,导游出于安 全考虑,安排先去大理。等从丽江折回昆明,再去不迟。 火车是晚上八点多的,吃过午饭,大家去了花市。同行的两个女教师兴奋得如 同少女,任何一个花摊都让她们惊喜。 其实,花在这里如同农贸市场的青菜,没有多少美感。送到女人手中的花,都 是经过修剪处理包装过的,才会有那么一点浪漫的因子。 苏陌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乔可欣似乎突然被他的魅力折服,与他形影不移。 他讲什么,她都捂着嘴娇笑。 几人走到了一个香水百合的花摊,老板娘指着一大捆花束说三十元全给你。 乔可欣花容变色:“真的假的?” 老板娘笑着点头。 乔可欣眼波流转,有意无意瞟向苏陌。那两个女教师也围了过来,一起起哄着 要苏局送花。 苏陌本就平易近人,出来旅游更是随和,扶扶眼镜,斯文地点点头。 花被分成了三束,最多的一束送给了乔可欣,两位女教师打趣地说苏局偏心。 苏陌揶谕道:“没办法,人心本来就长得偏。老板娘,我都没还价,你是不是应该 赠送点小礼物给我?” 老板娘用生硬的普通话回道:“这里只有花,没有别的。” 苏陌好商量:“那就送花吧!” 老板娘想了想,从隔壁花摊上要了一枝红玫瑰。 众人都乐了。 童悦与孟愚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那个摊位卖干花和香袋。香气浓郁,却 不令人作呕,买点回去放进衣橱熏衣服很不错。童悦买了同袋,让孟愚也买点。 “我买了给谁?”孟愚脸露凄楚。 童悦黯然。 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从后面伸了过来,她愕然回首,“花都被她们抢光了,这 只是赠品,别嫌弃。”苏陌耸耸肩,一脸无奈,镜片后的俊眸浅笑晏晏。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嫌弃,忙道谢接过,只觉着这枝玫瑰上刺真多,她 扔也不是握也不是。 乔可欣抱着一束香水百合,第一次觉得这花烂如草芥,她捧着是种羞耻。 人心果然是长偏的。 晚饭是在一家青台人开的餐馆里吃的,云南米线什么的特色小吃没有吃到,还 是地地道道的青台风味,众人叹息。 苏陌并不与童悦同桌,连视线也极少在她身上留恋。她想装着大方,但那种无 形的压迫感还是存在的。 他老家不在青台,他是为了亦心才来青台的。今年的春节,他独自回家过年, 这么快就回青台。随他们一同旅行,有郑治的趁机拍马屁。他这样的大局长,不是 别人拍他就领情的。 他来,只有一个理由。 童悦怅然地咬紧* 。 临时换的车票,没买到软卧,只有硬卧,六人一个房间,房间没有门,哪里能 睡,随便躺躺吧!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四个女教师与郑治、苏陌分在了一个房间。 火车要到早晨才到达大理,乔可欣说打牌吧!郑治说好,结果是郑治陪着三个 女人开战,苏陌与童悦旁观。 童悦看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车门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叹了一声。 “没什么遗憾的,火车现在是翻山越岭,你看了会害怕。”苏陌走近她,与她 并排站着。“困不困?” 她摇摇头。 苏陌回身朝其他人住的房间看了看,说道:“路上郑校长和我说,你们校的凌 玲老师准备辞职,他想从一中要位英语老师去实中。” “辞职?”她大惊。凌玲被拍* 那件事,只有她和孟愚知道,他们不是多话的 人,凌玲没什么可担心的,干吗要辞职?如果是怕见到孟愚,换所学校好了! “是的,非常坚决,郑校长也挽留过了。听说她是孟老师的前未婚妻。” 她象是站立不住,忙扶着一边的栏杆。 小时候,爸妈关照说要小心火烛,火是危险的,不能玩的。凌玲玩火烧身,这 是她自虐的代价。童悦除了叹息,又能讲什么? “我们去餐车喝点东西?”苏陌见她脸色不太好。 “我还是回去躺着吧!”她托着额头回房间。 郑治红袖相伴,连笑声都和平时有所不同。 她的床在中铺,爬上去和衣躺了。打开手机看时间,发觉有叶少宁的短信,突 然没心情回了,关了手机闭上眼。模模糊糊竟然睡着,半夜火车的颠簸让她戛然醒 来,牌局已结束,郑治的呼噜声几里外都听得见。 察觉有点冷,她摸摸,床上没有被。 一个修长的身影立起来,从地上捡起被子,拍拍,轻轻地替她盖上,掖好被角, 捋捋她的头发。 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大理没有雨,六点的天空朝霞如火,天空蓝得象清洗过一般。导游说趁着游人 少,先去游览大理三塔。古塔碧水,相映成趣,世界是宁静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没人敢高言粗话,生怕打扰了这一切。 “郑校长,在这块净土上养老,不失为人生极乐吧!”苏陌道。 “太冷清了,连个熟人都没有,要看个病都得到翻几座大山,”郑治连连咂嘴, “苏局,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年生活?” 苏陌微笑,“坦然年老,我有想过。到时候和自己珍爱的人一起住在乡间的院 落里,做有钱、体面的老头老太太。院子里种草花、种果树,在田野边散步,在落 地窗前喝下午茶。她给我织毛衣,我给她读故事。偶尔开车进一个市区,看看熟悉 的地方有什么变化,找个地方吃一顿就回家。也许她已经睡着了,我老了,不再抱 得动她,我就拿条毯子替她盖上,等着她醒来,牵着手一起进屋。” “不对呀,这画面里怎么没有孩子?”郑治皱眉。 “如果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就要尊重他们的生命。我的精力有限,以后的人 生,只想给一个人。” 苏陌的视线停留在童悦脸上,含义复杂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她可知, 在这幅蓝图里,女主角是谁? 童悦没有抬眼,她在给叶少宁发照片,是刚刚拍的三塔晨景,她想让叶少宁一 起分享这份宁静的美。 在大理只停留了一天,去了蝴蝶泉,也去了洱海。蝴蝶泉成了一潭死水,只有 虚名。游览洱海到蛮舒心的,中间停靠几个小岛。岛上有烤鱼烤虾,她不爱吃那些, 没有下船。苏陌提前上船,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两只烤玉米,还是几串新鲜的青 提。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海水,他把清洗好的青提一颗颗摘下来递给她。 他什么都记得,青提和红提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亦心在世时,她去他家,他也 是买了放在冰箱里,然后拿出来洗净一颗颗递给她。冻过的青提特别甜美,水汁又 多。 她没有接,而是从袋中取了一只烤玉米慢慢地啃着。 他失笑,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没想到看相很好的青提,入口非常酸,他没防备, 温雅的面容都扭曲了。 她忍笑忍到内伤,只得背过身去狂啃玉米。 回身时,他笑了,抬手拭了下她的嘴角,“真不象个淑女,吃得满嘴污黑。” 她僵住。 “晚上要不要到古城走走?”眼角的余光瞄到其他人出现在码头上,他拉开与 她的距离。 “不了。”她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扔进海水中。玉米没沉下去,随着波浪上上下 下的翻滚。 他叹息,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力。 “政府机关是初七上班,今天的全系统大会,我要第一个发言,而我却站在这 里。云南我来过太多次,再美的景看多了也会厌。小悦,一定要防我防这么紧吗? 我来只是想陪你好好地玩一玩,你放松点,好不好?” “苏局,那天我们在车里看到叶少宁和女同事分吃一块面包,你替我不值。现 在我们这样站着,如果叶少宁和朋友也看到,他朋友会不会也替他不值呢?”她幽 幽地问。 “小悦,这可相提并论吗?” “我不觉着有什么区别。当我义正词严要求别人时,我希望我有这个立场。一 直以来,你对我都很好,婚前婚后,我替你不值,真的,不要继续下去了。” “只要我觉得值就行了。” “那么别再要求我,我该回舱了。” 晚上,许多人结伴去游古城,她呆在屋里看电视,乔可欣也没去,意兴阑珊的 样子,“到处都是店铺,卖那些所谓的民族玩艺,有什么意思。” “明天去丽江了,那儿很美。”电视里正好在播丽江的四方镇,古渠楼阁,确 实保存得很不错。 乔可欣撇嘴,“也就那样吧,打着民族幌子的购物城。” “你去过?”她坐直身子。 乔可欣在梳那一头如水的长发,她说每晚梳一百下,可以防止脱发和白发。美 人对老如临大敌,早早就知防范。“韦彦杰带我来过。” 她把视线又挪向电视机。 “他在这边朋友多,好象和他们合伙做什么生意,经常跑这边,有一次我去上 海,他正要过来,我就跟来了。到了丽江,他就把我扔酒店里,直到回上海那天他 才出现,不知跑哪鬼混去了,晒得又黑又脏。童悦,我现在想想,和他分手也没什 么遗憾的,他不算是很大方很体贴的男友,我都怀疑他不懂怎么爱人。我何必硬要 贴上去呢,象他那样的,我又不是找不到。当初,我还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是我真命 天子……” 乔可欣喋喋不休地声讨着彦杰,她没有接话。 彦杰这个名字已成她心中的禁忌,她很久都不碰了,一碰,仍能感觉隐隐的疼 痛。 也许幸福曾在她的隔壁,她以为打开门就能得到。但有些门却是永远开启不了 的,她的幸福只能自己争取,并不是别人能给予。 突然很想念叶少宁,拿起手机就拨,号只输了一半,屏幕一黑,没电了。她找 出充电器插上,却没有继续拨号。 没有什么,只是想到如果打过去手机在占线中,或者听到别的什么,她该怎么 办? 不是做驼鸟,而是不想给自己猜测的机会。 在意他,就信任他吧,哪怕只是假装。 到底海拨又高了点,童悦有些高原反应,又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都是盘山公 路,云里雾里的穿行。青台也有山,与这里的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旅行,是从一个烦恼地方到另一个烦恼的地方,美了一双眼睛,苦了一双脚, 累了一颗心。”她在车上给叶少宁发了条短信。 叶少宁很快回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有点唏嘘,好像很多年没见到似的。 虽然短信快捷,能说出不易出口的话,终还是语音来得温暖、真实。青台到丽 江,几千里的路程,他低沉而又温和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到丽江后别忙着玩,先睡会,准备住古城区吗?” “嗯,晚上安排看晚会,纳西古乐,各个民族的歌舞,听说舞台设计是日本人, 令人耳目一新。” “昏昏欲睡会很丢脸的。” “你这是经验之谈?” 他笑。 导游关掉车上的闭路电视,打起精神说还有半小时就到丽江了,她收了线看向 窗外,果真人和车都多了起来,不觉深吸口气。 胸口有点发闷,耳朵也有嗡嗡声,如同飞机起航。 酒店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幢宅院,三层小楼,很干净,清泉在门前流过,深红色 的大门上挂着一串串灯笼。众人下了车,都不舍得进屋,在外面留恋着。酒店两边 店铺林立,脚步是一石板铺就的大路。店铺着摆放的都是手工制作披巾、桌布,还 有绘着东巴文字的瓷盘。 时光陡地一下倒流数十年。 女人们迫不及待去逛街,童悦身子发软,没有与她们同行,拿了钥匙回房间, 好好洗了个澡,然后便睡了。 敲门声把她叫醒,苏陌站在门外,有些担心,“你睡了五个小时。” 她汗颜,花那么多钱和时间来这里,居然只为了睡觉。 “我们都吃过了,我叫厨房给你另外做了点。下来吧!”苏陌爱怜地揉揉她睡 得蓬乱的头发。 餐厅里已经没有人,“他们步行去剧院,吃完,我们也要赶紧过去,不然小姑 娘要发火的。”苏陌轻笑,那个小导游脾气很火爆,人走散了就吼得鸡犬不宁。 服务员给她端上炒虾仁、蘑菇草鸡汤,还有一碟炒西兰花,饭又黏又糯,不象 之前吃的一粒一粒,嚼着就难以下咽。 她吃不惯云南的口味,特别是那种汤,象放了薄荷叶,闻一闻就不肯动筷,菜 都象是半熟,云南米线也不诱人。 这几天,她经常有吃不饱的感觉。 “这次怎么舍得改善伙食了?”她忍不住食指大动。 苏陌轻笑,她一下明白了,含了一嘴的饭,嘴巴鼓鼓的,不知道要不要吞下去。 终是吞下去了,没人和家常饭菜有仇,她也不需要这份傲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者自清! “谢谢!” 他叹息,拿起筷子陪她吃了两口。 吃完饭,两人步行去剧院。街上多是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游客,出入一家挨着 一家的酒吧。 所有的人在一尊毛主席雕像下面等着他们。 很难想像,在这座美丽的古城中竟然留有一座* 时期的产物。丽江人对这尊石 像特别敬戴,传说有一年丽江大地震,众多房屋倒塌,唯石像屹立不倒。从此后, 便敬若神明。 其实在丽江,神灵的痕迹处处可见。纳西族是一个愿意被神灵束缚的民族。 演出很精彩,剧场也很前卫,在描写摩梭女独有的走婚舞蹈中,童悦又睡着了。 “音乐的美不只是震撼人的灵魂,能催眠也是伟大的作品。”演出结束,面对 赵清的取笑,她强词夺理。 赵清那帮单身汉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夜晚,约着一同去酒吧猎艳,孟愚也被他 们硬拉过去了。 郑治说年纪大了,为了明天能有精力去玉龙雪山,他回去休息。 “苏局,你不准找这个借口。”小姑娘威胁道,“走吧,我带你去喝茶,云南 的花茶,安神养颜的。” 乔可欣听说养颜,就投降了,嚷着一同过去。转过身问其他人要不要同行? 童悦已经不在了。 身子还是倦,软软的,拧开电视,正播《晚间新闻》,屏幕下方打出一行字幕, 上海警方近日查获一批毒品,数量之大是近几年之巨。 这些离她很遥远的事,一眼瞟过就行。 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到窗口接听,发觉窗口下方是座石桥,桥下笙乐阵阵,树影、灯火, 溪水,桥上站着一人,手里面握着手机,抬头冲她微笑招手。 “下来散散步!” 她慌忙躲进窗帘后,“不了,我已睡了。” “睡了再起来。”睁着眼说谎话,他宠溺地弯起嘴角。 “懒得动。” “那好吧,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他叹了口气,找了块石墩真的坐下来。 她把房中的灯光熄去,电视也关了,唯独没有拉窗帘。她看过一本书叫《蝴蝶 战争》,一帮高校学者去国外进修,男男女女,都不是青春的年纪,都是斯文自重 的人。在国外三个月,许是因为洋人开放的环境,许是因为不耐寂寞,许是因为人 的心都是驿动不安的,男男女女主动结伴成双,成了一对对情侣,大享人生第二春。 因男少女多,两个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不惜上演战争戏码。 苏陌现在是块香饽饽,不管是乔可欣,还是其他两位女教师,有意无意都在他 面前孔雀开屏,而他所有所有的温柔与专注只给了她。 她也想找个人一起散散步,但不能是苏陌。 她很小就知道,如果回报不了别人的好,无论多眼馋、多心动,绝不能多看第 二眼。 如果下去,哪怕什么都不说、都不做,但有些东西就会变质了。她跨一寸,他 便飞越千丈,不能臣服于内心的软弱。 月亮挂上中天,她拉上窗帘,朝下看了看,苏陌还坐在桥下。有两个女人与他 搭讪,他摆手,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果决地拉严窗帘,脱衣上床。 第二天早晨下了一阵急雨,但很快就天晴了,天空瓦蓝瓦蓝,空气澄净得不含 一粒杂质。 夏天逛雪山很新鲜,青台现在也是满目皑皑,童悦决定不去雪山,就在古城好 好逛逛。 苏陌也没去,他感冒了。郑治请餐厅给他熬了姜汤,他喝完便睡了,童悦随同 事们一起去他房间看望了下,便出门了。 童悦买了不少东西,也拍了不少照片,多是特色酒吧,回去给桑贝提高点品味, 别只知挖防空洞。 经过那条街时没有特别留意,只觉着特别窄,紧挨着石渠,路边栽着柳树,树 下放着一张张小长桌,碎花的桌布,藤制的椅子,桌上摆放着一个陶罐,插满粉紫 色的小花。 她停下脚步,连着拍了几张照片,转身时发觉了那家酒吧,名字是东巴文字, 不认得,里面黑黑的,慵懒的爵士乐如水一般流淌。 不知怎么就进去了,吧台上坐着两个外国人,还有一个长头发的男人,酒保络 腮胡子,体形健壮,懒懒地抬起眼,看到她低下眼帘,随即又迅速地瞪大了眼睛, 手中擦拭杯子的动作也慢了。 “给我一杯苏打水。”她坐下来。 长头发的男人斜了一眼过来,同样怔住,与酒保交换了下眼神。 酒保轻轻点下头,倒了杯苏打水给童悦。“小姐是来旅游的吗?” 童悦只当是人家热情,淡淡笑了笑,“是的,你们这儿真美。” “有上海美吗?”长发男人端着酒杯,微笑坐到童悦身边。 童悦左眼皮跳了下,她侧过身看看长发男人,有些不解。 “怎么我猜错了,你不是从上海过来的,那么是青台?” 童悦咝地抽了口冷气,浑身的寒毛都竖起了。 “先生是人还是神?”她故作戏谑地问,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已慌乱无章。 长发男子大笑,示意她从吧台下来,挑了最里端的一张桌子。两个外国男人结 账出门,酒保警觉地朝外扫了扫,也坐了过来。 “你进门时,我就认出你了,是韦彦杰让你过来的吗?他现在哪里?我们已经 很久没有联系上他了。”酒保急切地问。 童悦的手抖到不行,“对不起,你们讲什么,我都听不懂,我要走了。” 长发男子冲酒保瞪了下眼,“看你心急的,吓坏人家小姐了。嘿嘿,韦小姐,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和彦杰是生意上的朋友。他随身都带着你的照片, 经常秀给我们看,说这街上没啥美女,只有他妹妹是最漂亮的。” 这不象是彦杰会做的事,也不象是他会说的话。“你们到底要讲什么?”这两 人给她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她只想早早离开。 “没有什么,只是有点想彦杰了。你过来时,他提起这了吗?”长发男子放柔 了声音,他看出童悦已如惊弓之鸟。 “我是随旅行团过来的,我和我哥也已经很久不联系了,他工作忙,我是无意 走进来的。” “这个很久是多久?”长发男子看了看酒保,酒保脸色沉了。 “一个多月。” 长发男子笑了,“这个彦杰真是不应该,我以后见了面要好好说说他,哪能这 样让妹妹担心。韦小姐,丽江都玩过了吗?” “是的,还有别的事吗?”童悦站了起来。 “一块吃午饭?” 她摇头,匆匆告辞。出了门,突然发觉找不到来时的路,到处都是石渠,都是 店铺,都是柳枝摇曳,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先的地方,她急得都快哭了。 偏偏又来一场急雨,她在雨中拼命地跑。 “小悦!”苏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把抓住她,两人站在一家店铺的屋檐 下。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他吓住,也蹲下。 她抬起泪眼,* 苍白没有血色,“你打彦杰的电话,快,快!” 苏陌看看她,“好的!” “他关机了。”他皱起眉。 “再打一遍。”* 哆嗦个不停。 他又打,“还是关机。” “你手机信号不好,打我的。”她把包包递给他。 他摇头。 她捂着脸,痛哭失声。 “小悦,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局,彦杰不见了。”她慌乱地抓起他的手。 他发着低热,越发感到她指尖冰凉。“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他可能在开会或 者手机恰巧没电,你不要着急。” “你不懂……你不懂……”泪水迸流,仿佛天地在旋转。 她有过预感,可是她不敢想,不敢…… 苏陌沉吟了下,“你别哭,我们下午去上海,去看彦杰。” 她止住哭声,“可以吗?” 他迟疑了下,轻轻把她揽进怀中拍了拍,“当然可以,我会陪着你。那边我也 有许多朋友,会替我们安排。我现在就去订航班。” 她象木偶似的由他牵着回酒店,路上,他给郑治打了电话,只说有事先走,童 悦同行,郑治也没敢多问。 还好,抢到了两张机票,晚上八点的。 两人回房收拾行李,下楼时,她的眼睛都红肿了,午饭也没什么肯吃。 他怕热度上升,去医院打了个吊瓶,她陪在一边,人象是傻傻的。他和她说话, 她都会受惊地跳起来。只是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他怎么捂都是冰的。 灵魂已被惊散,留下的只是靠意志强撑的躯壳。 下午四点,酒店替两人叫了出租车送他们去机场。 一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酒店前。叶少宁背了个挎包走下车,唇角飞扬。 “请问青台市实验中学的老师们是住这里吗?” 总台小姐点头,“他们今天去玉龙雪山了。” “童悦住哪间?” 总台小姐讶导地抬起头,“她刚退房离开。” “回昆明了?”他呆住。 “不是,和苏先生一块去上海了,我替他们打的机票。现在他们应该还在机场。” 他拎起包转身就出来了,拦了出租车,说了两个字:“机场!” 心怦怦乱跳,慌乱不已。无由地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只 害怕晚一秒,就看不到童悦了。 掐着时间,悄无生息地来丽江,他是想给童悦一个惊喜的,还有他内心里需要 童悦的帮助、需要童悦的配合,一起来断了车欢欢的念头。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 喝退车欢欢,她那种女孩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只要童悦紧紧抓 住他的手,两个人坚定不移,别人插不进缝来,也就会有惊无险地跨过去。 车欢欢带给他新奇感,仿佛血液的流动都加速了,但他知道那不是爱,不是, 是冒险,是刺激,是疯狂。真正的爱是宁静的、祥和的、温馨的、柔软的,像绸缎, 像微风,像星辰,像细水长流…… “师傅,麻烦你快点!”他催促。 暮色渐浓,山路并不好走,又下了雨,师傅摇摇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他的脸色愈发地白,是什么事让童悦突然要与苏陌离开大部队去上海?如果他 不来,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也许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做? 心瞬间跌落万丈深渊,但理智让他立刻否决了后面的猜疑,童悦不是那样的人。 夜晚的机场航班极少,进了门,不用费太多时间就看到了他们。 脚象被铁钉钉住。 他们正在办登机手续。 苏陌托运好了行李,牵着她的手往安检处走去。她一直低着头,他看不清她脸 上的表情,只是看上去她好似非常依赖苏陌。苏陌拍拍她的肩,让她等一会,她便 立住,眼睛追着苏陌的身影。 苏陌不一会过来,手里端着热饮与西点,这应该是他们的晚饭吧! 她接过,走了几步,仿佛不稳,她低下头,原来是鞋带松了。她把手中的东西 交给他,他笑笑,自如地蹲* ,单膝着地,替她扣上鞋带。然后重又牵住她的手, 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 叶少宁看着他们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没有冲上去喊住她,也没有拿想手机打电话假装查岗。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晕眩而又恍惚,仿佛空白一片,一个问题象魔咒似的缠着他 :她为什么要嫁他?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