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蓝英爱(5) “坐吧。”局长招呼道。蓝家和局促地在木质的沙发上坐下了。 “沙湾邮电所的情况还好吧?” “挺好的,局长。” “嗯,好好干,以后给你提个所长当一当。” 蓝家和笑笑:“我是副所长。眼下我们所里只七个人,就有三个所长。一个正 的,两个副的。” “噢,那不挺好吗?你还可以往上努力,当个正的。” “当不当官不要紧,干好工作最主要。”蓝家和说。 “这话说得好,不像有些人,净想往上爬。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家和沉默了片刻,说:“郭局长,我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郭局长傲慢地架起双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蓝家和手里拎着的网 兜。 蓝家和紧张地搓着双手:“我想求您……把我从沙湾乡调回到县里工作。” “哦?你刚才还不是说沙湾乡挺好的吗?” “是挺好。只是我家里负担重,娃娃没人照看。” “你婆姨做什么工作?” “没工作。” “那奇了怪了,你婆姨咋不给你看着娃娃呢?” 蓝家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呵呵,我明白了。你这样的想法,相信每个基层干部都有。可是别人咋就能 挺得住呢?亏你还是个先进分子!”局长笑着手指着蓝家和。 蓝家和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好好安心工作吧。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样,谁还愿意在基层工作?你是先进, 就得替别人想想,做得比别人更好。” 蓝家和沮丧地坐着。 “回去吧,明早我还要开个会。”局长站起身来。 蓝家和双手捧上网兜:“局长,这是我给您买的一点礼物,请收下。” “拿走拿走!我从来就不收礼!”局长板下脸。 蓝家和灰溜溜地出了门。一出门,他将礼品狠狠地扔了。走了一会儿,他又掉 回头去捡了起来,看看没摔坏,挂在车上蹬车回家了。 蓝家和阴沉着脸进了家门,将网兜往桌上重重一放。张赛赛又不在家。小爱一 个人在灯下做着作业。 看父亲表情不对,小爱小声说:“爸,锅里头有我给你留的饭,你趁热吃了。” 蓝家和洗了把脸,从锅里拿出饭闷头吃了起来。小爱怯怯地看着父亲。 看小爱有些担心的样子,蓝家和的脸色略有缓和:“兜里有罐头,你打开了吃 吧。” “噢,吃罐头喽!”小爱高兴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蓝家和仍独自在后窑喝着闷酒。 街道两边的平房渐渐地变成了楼房,门前闲坐的婆姨们也不再只是闲聊,而是 开始忙着在各自的店铺里招揽着生意。这些功劳大部分应该归于石油,是石油让塞 北有了变化,逐步富裕的。 三爱走在街上,手里仍是习惯地捏着本书。她低垂着头,耳朵害怕听到任何一 丝声响。她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尤其小燕家隔壁的那个爱说闲话的胖婆姨, 一脸幸灾乐祸的讥笑,使得她不由又想起那份莫名其妙的恐吓信来。她突然想起, 胖婆姨当兵回来的儿子曾经对她有过追求的意思,但是被她拒绝了。 虽然已经没有人议论了,但是三爱却似乎仍然能够真真切切地听到有声音在说 :“蓝家的女子这下灰下来了,张不起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上什么音 乐学院?!一个女子家不安安稳稳寻个工作找个对象,整天野得唱什么歌呢!” “就是!早是干什么的,这会儿拿着书装样子了。晚喽!” 三爱紧紧地攥着书,手心里都出了汗,大气也不敢喘,近视眼镜将她的鼻梁压 出了两个深深的红印,顺着鼻梁冒出的汗水又滑落了下来。可三爱没有勇气去用手 扶一扶,她只是埋着头,一劲地往家走去。 三爱没有考上中国音乐学院。由于她偏科,文化课分数未达录取线而落榜了。 本来她的成绩足可上省城的音乐学院,但她没填第二志愿。 三爱感觉阻力重重,压力巨大,她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许多同学落榜后都考 招干参加了工作。可她还是想考音乐学院。就更招来一些人的质疑和嘲笑。夜里, 她总是梦到一群人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公害,公害”,周围净是一张张嘲笑的脸。 她突然有些驼背起来,眼睛近视得更加厉害。 父亲、大姐和二姐劝她振作起来,让她继续考。王涧来信说她一定行,他会在 北京继续等着她。薛老师也让她自信,不要气馁,安心好好复习文化课,一定能考 上的。 三爱背起行囊,独自去了母亲春杏的老家杏子村。 一路上,三爱不断地被家乡那连绵不断、浑然一体的浓重的金黄所震撼。那承 东启西、饱经沧桑、纵横交错的丘陵沟壑,那被大自然坦诚抑或无情而造化成的直 立的陡壁,那山峁上伫立在风中的杜梨树和大槐树,那公路边一排排笔直的年轻的 白杨,那一孔孔坐落在黄土坡上的整齐的窑洞,那草,那羊群,那亢奋而悠悠的信 天游,那金黄的麦穗,那大片的灿烂的向日葵,无不透露出执著与朴实,透露出生 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