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门铃响了,肖文楚以为是刘思佳又回来了,便赌气不给他开门。门铃又一次响 了起来。 肖文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上前拉开门,气冲冲地嚷道:“你走吧,回来干什 么?我永远不想见你。” 但很快她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刘思佳而是周文轩。 周文轩看着满脸愠怒的肖文楚吃惊地问道:“文楚,你这是怎么啦?” 肖文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把他让进屋。 “文楚,出了什么事?”进了屋,周文轩又关心问道。 肖文楚满面凄苦地摇摇头,轻轻关上门。 周文轩在沙发上坐下来,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啦?” 肖文楚觉得心里一阵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她一下子扑到周文轩的 胸前哭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是这么突然,周文轩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慌乱地劝着:“文楚, 不要这样,你先冷静点,有什么话,慢慢说,好吗?” 肖文楚只是抱着他哭着。 周文轩轻轻抱住她,他能感觉到她的泪水已把胸前的衬衣浸湿了,能感觉到她 的呼吸,能闻到她的发香,能感觉到她**的起伏,他的心不由一阵颤抖。 他扶起肖文楚,十五年了,他第一次和她离的这么近。在他眼里,文楚和十七 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现在的她泪流满面,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那么的无助,那么 的需要保护。 他心里不由又是一阵颤抖,不由伸出手替她抹去泪水。 突然,他的脑子仿佛闪了一下电,文楚依然是十七年前的文楚,而他已经不是 十七年前的他了,他猛醒似的松开了她。 看着嘤嘤哭泣的肖文楚,他的眼睛不禁也湿发,十七年前他就最见不得文楚哭 了,每次见她哭了总是耐心地劝她,开导她,直到把她逗笑为止。 周文轩平静了一下情绪,绞了块湿毛巾,来到肖文楚跟前,递给她耐心劝道: “文楚,别哭了?” 肖文楚接过毛巾把脸埋在上面,仍然哭着。 “文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周文轩重新坐在她身边,耐心地问。 肖文楚摇着头,只是把脸埋在毛巾上,并不说话。她伤心的想,刘思佳要是有 周文轩的一点善解人意、关心体贴那该多好呀,哪怕一点点,她也就知足了,想到 这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着。 “文楚,你是不是和思佳吵架了?”周文轩试探地问道。 肖文楚低着头,擦着眼泪,点了点头,鼻子一吸一吸的。 周文轩站起来,笑着说:“你看看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跟孩子似的,说翻 脸就翻脸,因为什么呀?” 肖文楚没有说话。 周文轩重新坐下来沉默了片刻,低沉地问道:“是因为咱们俩的事吧?” 肖文楚凝视着台灯,好半天才悠悠地说道:“文轩,思佳有时候太伤人心了。” 说完,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周文轩忙耐心地劝道:“文楚,你和思佳的事,我不便插手。我只想劝你一句, 你对思佳耐心点,你们认识十几年了,你也应该了解他的脾气了,是不是?” 在他的安慰下,肖文楚平静下来了,她想起什么似的冲他问了句:“文轩,你 来有事吗?” “过来看看你,明天我要去青山县检查工作,可能要去两星期左右,我来是向 你告别的。” 肖文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关切地说道:“那你注意点身体。” 听了她的话,周文轩感激似的点了点头,略顿片刻又说道:“等这次回来,就 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好吗?时间不会太长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肖文楚的胳膊说:“好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肖文楚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文轩,为什么思佳就不能像你一样,多体谅点别 人呢?” 他轻轻拍拍肖文楚的胳膊劝道:“别这么说。” 肖文楚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上就别走了。” 周文轩一怔,意外地看着她,肖文楚传递的信息太明显了,他很快抽出胳膊: “噢,不,我还是回去吧。” 肖文楚看着他即将出门的背影,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她再也控 制不住自己了,跑上前将他拦腰抱住:“文轩,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孤 独很害怕,你陪陪我,好吗?” 这一切又是那么突然,周文轩愣住了,不过他理智地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看 着她:“文楚,别这样。” 肖文楚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夫妻吗?” 周文轩看着她,神态平静地轻声问道:“文楚,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是夫妻吗?” 肖文楚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一时间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我们除了一纸证书外,还有什么?好了,别再说了,你还是把离婚协议书拟 好,我来签字。” 肖文楚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文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为什么,你 知道吗?你越宽容,我越觉得对不起你。” “不,文楚,你别这么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了。 “好了,晚上我让然然来陪你,我走了。”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肖文楚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一下子意识到了,周文轩已经 不再是十七年前的周文轩了。 周文轩回到家里,看见慧慧的房间里黑着灯,他想起这几天慧慧好像都不在家, 这丫头干什么去了?然然房间里还着着灯,他推开门叫了声:“然然。” “爸爸,你回来啦。”正在写作业的然然回过头冲他欢快地叫了声。 周文轩默默地点点头。 “爸爸,你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然然看出父亲的脸色不太好,小心地问 道。 周文轩摇了摇头:“然然,你搬到妈妈那儿去住吧,陪陪她吧。” 然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就现在吗?” 周文轩点了点头:“走吧,我送你去。” 然然顺从地收拾好书包,跟他出了门。 一路上,然然看着一直默默无语、神态凝重的父亲,轻声问道: “爸爸,你怎么不高兴呀?” 周文轩掩饰着:“噢,爸爸在考虑工作上的事情。” 然然看着他,突然问道:“爸爸,你还爱妈妈吗?” 周文轩站住了,黑暗中然然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看进了他的心里,他一时 不知该怎么回答。 “别问了,你太小,大人之间的事你还不懂。” 然然又说:“爸爸,小姨她喜欢你。” 周文轩再一次愣住了,他有些烦躁地斥道:“然然,你胡说什么呀,不好好学 习,你这小脑瓜一整天都在想什么呀?” 然然委屈地沉默了一下,很快她不服气地说道:“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小 姨她喜欢你,她为你都哭过好多次了,其实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周文轩呆呆地看着然然,确实然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意识到不能再用简单 的话语来搪塞她了,可他该说些什么呢?他的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不由生气地训 斥道:“好了,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听见没有。” 然然站住了,她呆呆地盯着爸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怯怯地问:“爸爸,你生气了?” 周文轩没有理她,他还陷在自己烦躁的情绪里。 然然轻轻拉住他的胳膊:“爸爸,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周文轩吁了口气,摸了摸然然的头,爱怜地说:“然然,你还小,许多事情, 你还不懂,刚才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冲你发脾气,以后,你不要再有这古怪的想 法了,好吗?” 然然点点头顺从的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小心翼翼地看看他。 见她这样,他心里一阵难受,他轻轻揽住然然的肩膀温和地说:“然然,刚才 是爸爸不对,不该向你发火。” 是的,然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已有了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看法,但她毕竟 才十六岁,有些事她不懂。 说话间,已经到了。 周文轩站住了:“好了,然然,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肖文楚惊喜地把然然迎进屋内,她没有想到,周文轩真的让然然来陪她了。 然然放下书包对肖文楚说:“妈妈,爸爸让我过来陪你。” “好。”面对多年未见的女儿,肖文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随女儿进了房间,目光又一次落到钢琴上,不由问道。 “然然,你经常弹琴吗?” “是呀,妈妈,你知道吗?我已经过了三级了。” “是吗?好,你比妈妈强。” “妈妈,你也会弹钢琴?”然然惊喜地问道。 肖文楚点点头,又问道:“你爸爸喜欢听你弹琴吗?” “他可喜欢了,当初搬家时,我说把姥姥家的钢琴搬过来,他说,再买一架, 这样,我在哪儿都能弹了,他在哪儿都能听了。” “然然,妈妈还没有听过你弹琴呢,给妈妈弹一曲好吗。” “好,我弹一支爸爸最喜爱的曲子吧。” 肖文楚心里一动,不由说道:“然然,让我来弹,你看是这不是这支?” “好!妈妈,你来弹。”然然站了起来。 肖文楚坐到钢琴前,她已经十几年没有摸钢琴了,有些生疏,有些发怵,手指 也有些僵硬、发颤。但最后,她还是吸了口气,弹了起来。 “对,是爸爸最喜爱的曲子,巴赫的《爱的协奏曲》。” 肖文楚心里一阵颤抖,眼睛不由湿了。 她想起十七年的一天,她弹的正是这首曲子,周文轩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曲子终了,周文轩对她说:“肖文楚,这支曲子很好听。” 她惊喜地问:“你也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这首曲子凝聚着人世间所有的爱,父母之爱,友人之爱,还有恋人之 爱,它是情爱的化身,又是情爱的升华,它涤荡着人的灵魂,净化着人的心灵,听 了这首曲子,你会觉得浑人上下都轻松了,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甚至连呼吸都变 的轻松了,它能给人以无穷的力量,只有深刻地理解了它,才能弹奏好它……” 肖文楚有些惊喜地看着周文轩,没有想到周文轩也喜欢这支曲子,而且对这支 曲子就着这么深刻的理解,听了他的话,她也越发喜欢起这首曲子了。渐渐的,肖 文楚惊讶地发现周文轩对音乐有着一种天生的悟性,他能深刻地理解一支曲子,用 心去感受一支曲子,并能准确无误地阐释一支曲子。不过当时她正和刘思佳热恋着, 只是把周文轩当成一位音乐上的知音而已,只是觉得和他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而已, 因为刘思佳不喜欢钢琴。 她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再给你弹一遍吧。” 曲子终了,然然发现妈妈流泪了。 然然轻声说:“妈妈,你哭了。” 肖文楚透过泪眼看着然然明亮单纯的双眸忙擦了擦眼睛,掩饰地说:“这首曲 子太感人了。” 她再次认真端祥着然然,凝视着她闪亮的眼睛,精巧的鼻子以及小巧的嘴,不 由把目光停留在她头上的一支红发卡上,红发卡小巧精致。因为有了这个发卡,然 然整个人显得更加俏丽可爱了。她不由随口问道:“然然,你头上的红卡子真漂亮, 是姥姥还是小姨买的?” “是我十六岁生日时,爸爸送我的。” 肖文楚不由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这支别致的小发卡竟然是周文轩给然然买的, 他的心可真细,连这么小的东西都要亲自买,而且买的这么出色。 肖文楚克制住激动的情绪,摸着然然的头轻声问:“然然,你爸爸很爱你,是 吗?” “是的,爸爸很爱我,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你说现在写妈妈的歌那 么多,怎么就没有一首写爸爸的歌呀,如果有,我一定弹给他听。” 肖文楚听了然然尚带稚气地话语,眼泪显些又掉下来,她克制着情绪:“然然, 明天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然然吃惊地问:“是爸爸让我过来陪你的呀。” “不,然然,妈妈这里不需要,我已经习惯了,你回去多陪陪爸爸,你将来长 大了一定要孝顺他啊,妈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爸爸了。” 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孝顺爸爸的。妈妈,你这么伤心,为什么不和爸爸和 好呢?” 肖文楚摸了摸然然的头发,吸了下鼻子,抹了把眼泪:“然然,你太小了,将 来长大了就明白了,有时候两个好人不一定能生活到一起。” 然然看着妈妈,一时间愣住了,她真得不明白,她在想,大人的事怎么这么复 杂呀。 “妈妈,您怎么啦?” 肖文楚很快地擦了擦眼泪:“然然,你弹琴吧,妈妈想听。” 很快,《爱的协奏曲》又响起来了。 听着听着,肖文楚发现然然弹的要比她好的多,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长时间不 弹,生疏了。 但是后来她明白了,她已经没有然然那种激情了,然然是用对父亲的爱,用心 来弹奏这支曲子的,“只有你深刻理解了这支曲子,才能弹奏好它”,她不由又想 起了周文轩的话,周文轩说的没错,这支曲子涤荡着人的灵魂,她现在就觉得这首 曲子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心。 然然的到来为她驱除了孤独、寂寞,使她的心灵不再孤独,但更多的让她感到 了压力,看着然然活泼、漂亮,健康、快乐的成长,她更觉得对不起周文轩,她甚 至觉得无法面对然然,不敢正视她那双纯洁无邪的眼睛。 她对不起然然,当初要不是周文轩再三坚持,然然肯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 生下然然之后,她的心思一天都没有在女儿身上停留过,为了早点达到离婚的目的, 她仅仅为然然哺乳三个月便强行断了奶,此后一直是周文轩给她喂奶粉,此时的然 然聪明漂亮,健康活泼,…… 她久久地凝视着似乎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儿,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然然,你是 幸福的,你虽然没有母亲,但你并不缺少爱。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