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桑烈发现茴薰脸色泛白,连忙将她扶进书房坐下。“怎么啦?他们的话你可别 放在心上啊。” “桑烈,我们毕竟是敌对的两方,”茴薰叹口气道。“也难怪他们要怀疑我。” “你别胡思乱想。”桑烈将她拥在怀里。 茴薰一眼瞧见桌上的尺牍,是军方的檄文。“这是……” 她觉得有些眼熟,上回她送早膳进书房,桑烈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原来这是军 方的文书。 桑烈连忙起身收拾文书,却被茴薰阻止。“让我看。” “茴薰,这不关你的事。” “桑烈,不关我的事,那关你的事吗?”看了那些文书,她诧异地问道:“你 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你是个王爷,怎会参与重大军机?” 桑烈僵直了身子,无法动弹。 “我想起来了,你到襄阳不久,战争就发生了,莫非你就是为了战事而来的?” 她恍然大悟,“所以赵王府一沦陷,你就赶来救我?” “茴薰……”他苦涩地道:“皇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的。”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茴薰回想到,那次在书房差点被桑卫轻薄,应该是元军在临安攻城之战受挫的 时刻,那时桑烈每日早出晚归,她以为他是为了她的事而伤神,原来竟是为了临安 的战局费心思。 她只怪自己太傻,一直把桑烈当成只是个异族的王爷,没想到他是蒙古君王派 来统治大宋的首领。 “茴薰,你不要自寻烦恼了,就算我在朝廷的身份特殊那又如何?我还是爱你 啊!不是吗?”桑烈上前拉她的手。 她把他的手甩开,“不,你怎能这样?一面占领大宋,一面又用花言巧语欺骗 我!” “我没有欺骗你,我是真的爱你啊!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桑 烈不免痛心。 “你若真爱我,就不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她摇摇头。 “茴薰,这是两回事啊,我本也不想这样的。”桑烈叹口气,继续说道:“当 时在赵王府一次看见你,我就动了心,但是我不敢向你表达,只能借着这幅‘蒹葭 ’向你传情,乞求老天垂怜,让你进入我的生命……” 他的话让她感动不已,她望着墙上那幅字,泪眼模糊。 “上天听到了我的恳求,终于让我们共度快乐的日子,我很开心,你知道吗?” 桑烈再度拉起她的手,“茴薰,我不想破坏这种美好的生活,我相信你也不想,对 不对?” 这段日子确实美好,她几乎每天和他一起读诗、一起临帖、一起用膳、一起谈 心……她又怎么不眷恋呢?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桑烈刻意安排的啊!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包括在赵王府搭救她,将她带回他的府邸,让她吃蒙古的食物,穿蒙古的服饰,甚 至让她承诺要嫁他为妻! 茴薰觉得自己就像玩偶一样,始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瞪着桑烈,再度缩回自己的手。“你让我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谁知道……” “茴薰,这是真正的幸福啊!等临安的事底定之后,我马上带你回大都成亲。” 桑烈说出他的计划。 等临安的事底定?难道刚刚他和他大哥就是在商讨接收临安的事?他怎么能够 这样? 茴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真的要接手临安?” “茴薰,这也是不得已的啊。” “去吧!”她站了起来,“继续去遂行你的野心吧!”她转身径自走出书房。 桑烈急忙跟着她走进房间,“茴薰,你别这样。”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坐在床沿,看也不看他。 “茴薰,你听我说……”桑烈坐到她身边。 “你说已经找到我父母了,那他们人呢?让我到他们那里去,越快越好。”她 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我会把他们平安接到这里来的,你别担心。” “我何须担心?整个临安、整个大宋都在你手上,我何须担心?”茴薰讥讽道。 “茴薰……”桑烈听出她话中的恨意,禁不住想拉她的手。 “不要碰我!”她随即躲开。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们不该相遇,不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说着,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桑烈看她那样,不禁心疼,伸出双手紧紧拥住她。“茴薰……” “放开我!”她边哭边挣扎。 “茴薰,让我们勇敢地相爱吧!”他非但不放,更将她压倒在床上。 “不要,我不要!”她抡起拳头捶打着他。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茴薰,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桑烈说着,吻上她的 唇。 她躲不开,连拒绝的话都无法说清楚。“不……” 当桑烈动手解开她的衣服时,她终于知道他的意图。她一面急于摆脱他强硬的 吻,一面推拒他覆在她身上的庞大身躯。 他加强了力道,硬是不容她挣脱,不但继续吻着她的唇,甚至将大手探进她的 衣襟中,攫住了她的浑圆。 她吓坏了,开始奋力挣扎。“放……开我……” “茴薰,诚实面对自己吧!我爱你,你也爱我……”桑烈口里发出如呓语的低 喃,动手解开她的腰带。“让我们结合为一体,再不要分彼此了。” “不!”茴薰听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想将她占为己有,不禁大为惊慌。 她一面大喊,一面使尽全力推开他。 桑烈退了两步才站定,喘着气盯着她。 茴薰坐起来整理衣服,收起泪水愤怒地看着他。“你说过绝不会强迫我的,原 来你和你大哥一样。” 桑烈的欲火消退了些,对于她的指控难以接受。“茴薰!你说什么?” “你和你大哥在这个房子里对多少女孩子……”接下去的话她说不出口。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深感受了侮辱。“你胡说些什么?” “你大哥说,他的女人从来不吝惜让你碰,马娜也说你和别的女人……”茴薰 咬住下唇。马娜说,桑烈对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他又不是没有玩过别的 女人! “你以为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在你眼中我这么不堪?在你的心里,我们的爱 情这么不值?”桑烈有些动了气。 茴薰竟然听他大哥的话,相信他会碰他大哥的女人?其是枉费他对她的一片深 情。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 桑烈忍住怒气,耐心向她解释。“我从来不会碰与我没有感情的女人,除非是 两情相悦、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她笑得凄楚。 马娜说多少女人为他着迷,对他投怀送抱,就像她一样?桑烈也说过等她心甘 情愿给他…… 桑烈上前搂抱住她,“茴薰,昨夜你不是已经接受我了吗?” “我……”她无言以对。 是啊,昨夜就在这张床上,她不是默许他和她同床共枕吗?她不是想要将自己 的贞操献给他吗? 想到自己这般下贱,她真是无地自容,无奈她已深深爱上桑烈了啊! 桑卫说得没错,桑烈喜欢玩爱情游戏,他不像那些男人要的只有女人的身子, 他还要女人纯真的心。 如今他已经得到了她的真心真意,她真是败得十分彻底了。 她冷冷挣出他的怀抱,但他锲而不舍再度搂紧她,于是她愤而推开他,来到窗 边。 “茴薰……”桑烈又要过去拉她。 “别过来,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她推开窗子大声道。 “不,茴薰,你别冲动。”桑烈急了,连忙后退几步。 “你出去。”茴薰转过头不去看他。 此时桑烈有再多少话想说,也只能全吞进肚子里,闷闷地走出房间。 茴薰忍住不回头,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上前锁上房门。 她换下身上凌乱的蒙古仕女服,将它叠好放在几上。她不要当桑烈的蒙古妻子, 再也不愿沉溺在他布下的温柔陷阱中了。 虽然,她的眼泪始终没能停止。 桑烈垂头丧气地来到厅里。 坐在厅里的马娜一见到他前来,立刻趋前向他打招呼。“烈王爷,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这女人竟然在茴薰面前胡言乱语,他根本不想理会她。 “烈王爷,”马娜上前一步,“你犯不着为那个女人生气,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可以陪你。”说着,她揽住他的手臂。 “马娜姑娘,”桑烈挥开她的手,“你不要这样。” “你……”没想到他会这样待她,她有点下不了台,“烈王爷,那个女人到底 哪一点让你着迷?看她那副乳臭未干的模样,能讨你的欢心吗?” 桑烈听出她话中的含意,不由得蹙眉。“马娜姑娘,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马娜更加难堪。 “马娜,你别自作多情了。”桑卫不知何时出现在厅里,“那个女人可不是在 床上讨阿烈的欢心。” “大哥,你……”桑烈被他说得脸色十分难看。 “阿烈,你不要傻了,你这样费尽心思对那个女人好,到头来怎么样?还是得 不到她的人,是不是?”桑卫冷哼一声。“我已经问过杏儿了,你和她还没有过肌 肤之亲,不是吗?” 桑卫的话让马娜惊讶得张大了嘴。 “大哥!”桑烈气得涨红了脸,“我是真的喜欢茴薰,我不想强迫她。” “我知道你想玩爱情游戏嘛!阿烈,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如果你真贪恋她的 美貌的话,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玩玩,否则我怕你到时后悔莫及。”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她毕竟是敌国之人,要是哪一天她离开你,说要嫁给汉人,到时候你 岂不是一场空?” “不会的,茴薰她爱我。”桑烈不相信茴薰会背弃他的爱。 “那走着瞧吧!我看你和她是不可能有未来的,你固然不能娶她,恐怕她也不 会嫁给你。” 桑烈无语。 大哥所说的并不是不可能发生,茴薰哪一次不是为了汉蒙的事和他闹脾气? 记得她刚来府里的那天,两人共亨晚宴,是何等美好,没想到第两天她就为了 襄阳的战事和他划清界线,拒绝他一切的善意。 昨夜好不容易茴薰肯接受他了,他还以为两人从此可以过着神仙眷属般的生活, 谁知道今天她就为了他在朝廷的身份而和他大吵,甚至宁死也不愿让他碰。 唉!他和茴薰的未来确实是充满险阻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安排她穿蒙古服饰,吃蒙古食物,原以为在他爱的包围之下, 她会甘心做他的蒙古夫人,两人可以甜蜜地生活在一起,谁知道现在又是这样的结 果。 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过敌对国家的恋人是很难有圆满结局的? 当他在赵王府和茴薰邂逅时,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了,但是他随即警觉到自己是 奉命来接管南方的,怎么可以和汉女谈情爱? 他只能强自压抑内心的情愫,把那次的巧遇当成是一个美丽的梦,写了“蒹葭”, 经由老师转送给她,聊表心意,并不敢冀望能和她有任何未来。 谁知道上天还是安排他们在一起。 当他从一群野蛮的蒙古兵手上救了茴薰的同时,他也深陷在她难以抗拒的魅力 中。 接下来的日子,他试着为两人构筑一个美好的将来,就像茴薰说的一样,那是 真正的幸福。 他如此努力,不就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嫁他为妻吗?而今这个希望,现在看来十 分渺茫。 桑烈叹了口气,朝两人挥了挥手,默默走进食堂喝闷酒。 接连着几天,茴薰只是呆坐在房里,杏儿为她送来饭菜,她却毫无胃口。 “茴薰姑娘,你多少吃一点吧?这样下去会把身子搞坏的。”杏儿又来敲门。 “杏儿,我真的吃不下。”茴薰摇头叹口气。 “茴薰姑娘,你开开门啊!” “杏儿,你让我静一静好吗?”她央求道。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茴薰趴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眼泪又落下。 直到敲门声音再度响起,她才抬起头来。“杏儿,你不要再说了。” “茴薰,是我,桑烈。”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里一阵抽痛。 “你这是做什么呢?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 他的话一针见血,茴薰的确怕自己一旦见着他的面,就会难以割舍这段感情, 与其这样,她宁愿永不见他。 “我和大哥要离开一段时间,杏儿会好好照顾你,不要再和我呕气了,好吗? 自己的身子骨要紧啊!” 茴薰听出他话中的关怀之情,心里十分感动,看来桑烈是真的爱她。 他说要离开,莫非是为了统治临安的事?他到底还是不能忘怀于权势地位啊! 她对她好失望。 “桑烈,辞去统治大宋的职务好吗?”她再度请求。 “茴薰,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出对大宋子民不利的事。”桑烈对她保证。 他到底还是要为蒙古君主效力啊,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的沉默让房门外的桑烈有点焦急。“茴薰,你可别想不开,这几天我会让人 将你爹娘平安送来。” “谢谢你。”她只是简单的致意,不再多说。 他叹了口气,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他卸下统治大宋的工作,否则茴 薰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他在心底默默作了决定。 时节入冬之后,襄阳城披上了一层皑皑的白雪,楼上的茴薰透过窗子,却无心 欣赏雪景,只觉得等待的日子难捱。 她每日在房里练字打发时间,只等桑烈将爹娘送来和她团聚,然后她就要挥别 这个伤心的地方,回到父母的身边,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 想起要离开桑烈,她的心里虽十分不舍,然而要再和他前夕相处下去,同样也 是一种折磨。 茴薰叹了口气。 “茴薰姑娘,老爷和夫人来了。”门外杏儿来报。 她放下纸笔相迎,“爹,娘!”她扑倒在母亲怀里,忍不住啜泣。 “薰儿,你好不好?娘可担心死了。”路夫人搂紧了她。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路知州欣慰地道。 “爹,娘,你们受苦了,女儿好挂心啊!” “唉!阶下囚还能怎样?”路知州叹道,“幸亏元军入城时没有大肆杀掠,否 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薰儿,你怎么会在烈王爷这里呢?” 她将经过的情形说给父母听,两位老人家都为她捏了把冷汗。幸亏女儿遇到贵 人相助,否则今天一家人哪有可能团聚? “薰儿,烈王爷对你好吗?”路夫人问道。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很好。”茴薰答道。 路知州也点头,“看得出来他很照顾你。” “薰儿,他该不会对你……”路夫人突然紧张地问。 茴薰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不禁红了脸。“没有。” 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烈王爷是个正人君子。” “嗯,这回也多亏他,临安城才没有太多的杀戮,听说他下令蒙古兵进城时必 须秋毫无犯,而且军令严明,对违令者毫不宽贷。”路知州接着道。 临安城多亏了桑烈才没有太大的杀戮?莫非他所说不会做出对大宋子民不利的 话都是真的?茴薰一方面讶异一方面欣慰,幸亏桑烈到底仍顾念着大宋子民,否则 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老爷,夫人,房间收拾好了,让丫头们带两位过去。”杏儿来报。 “爹,娘,你们好好歇息吧,晚一点我们再好好聊聊。”茴薰看着父母脸上的 风霜,满是心疼。 “也好,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们就安心了。”路知州及路夫人均点头,随着丫 头们下楼去。 临安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桑烈回到府邸,才在厅里坐定,桑卫就气急败坏 的进来。 “阿烈,你这是搞什么鬼?”他劈头就骂。 “什么事情?大哥。”桑烈不解。 “你为何上奏皇上辞去江南行中书今?” “大事已底定,也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再管。”桑 烈淡淡地说道。 “八成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对不对?”桑卫嗤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怕她跟你 闹别扭?” “大哥,我本不恋栈官职,只是为皇上分忧,做不做江南行中书令又有什么要 紧呢?”桑烈不以为然。 “当然要紧!阿烈,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啊!要不是皇上器重,哪有你 的份?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轻言放弃!”桑卫越说越大声。 “大哥,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桑烈站起身来,不想再谈。 此时属下来报,“卫王爷,烈王爷,托强殿下刚派人捎来口信,说今晚要来王 府拜望。” 桑烈微蹙起眉,“今晚?” “果真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快就来耀武扬威了。”桑卫冷笑一声。 桑烈请辞江南行中书分之后,皇上立刻命皇子托强接任,可见朝廷对这个职位 的重视。 “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好好庆贺一番。”属下补充道。 “没问题,我会让膳房预备上好的酒菜,还要马娜作陪。 对了,阿烈,最好也让你的汉女出来敬酒,我相信殿下会很高兴的。“ “不行,我绝不让茴薰出来见客。”桑烈急了。 托强殿下一向性好渔色,要是让他瞧见茴薰的美貌那还得了? “哼!也罢,那女人虽然生得很美,却是个苦瓜脸,成天哭哭啼啼的,没必要 无端惹得殿下恼火。”桑卫冷哼道。 说完,他转身吩咐下人准备今晚宴请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