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梦回依约(11) 我望过去时,父亲的脸色果然已经变了,可是他很快便若无其事了,甚至还 对我笑了笑,说:“这曲子好,就拉这个吧。” 我在诧异之下惟有遵命,虽然因为疏于练习,开头一段拉得生硬无比,可是 越到后面,越是流畅起来——再说在场的又没有行家,我大大方方地拉了两段, 一样大家都拍手叫好。父亲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向雷伯伯耳语了一句,雷伯伯 就走开了。我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预感有事要发生。 晚宴后头接着是一个小型的酒会,父亲和一群伯伯们谈事情去了,我一个人 溜到了霍家的兰花房里。霍家的兰花房除了比双桥官邸的兰花房稍稍逊色之外, 实在可以在乌池称得上屈指可数。我记得他们这里有一盆“天丽”,比双桥官邸 的那几盆都要好。现在正是墨兰的花季,说不定有眼福可以看到。 兰花房里有晕黄的灯光,真扫兴,说不定又会遇上几个附庸风雅的伯伯正在 这里“对花品茗”。转过扶桑组成的疏疏的花障,目光所及,正是在那盆“天丽” 前,有个人楚楚而立,似在赏花。她听到脚步声,蓦然转过身来,我一下子愣在 了那里。 白衣胜雪,人幽如兰。 她只是站在那里,那种入骨入髓的美丽,却几乎令我无法正视。在她的身后, 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名贵的兰花,可是她在众兰的环绕中,更加美得璀璨夺目。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纵然岁月也在她的脸上留下过痕迹,但当她终 于对着我浅浅而笑时,浮上我心际的,竟然只有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 国。” 她的声音也非常的婉转轻盈,只是有些许怯意似的,“你是囡囡?” 我喃喃地问:“你是谁?” 她低低地答:“我叫任萦萦。” 任萦萦? 我迷茫地看着她。 “任素素是我表姐。” 任素素! 我喃喃地问:“我妈妈是你的表姐?” 她似乎吁了口气,“是的,你妈妈是我表姐。”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地看着她,张口结舌。她举起手来,全身仿佛有烟霞笼罩, 我眩目地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白得像透明一样。她是真实存在的吗?她真的是人 吗?她是不是兰花仙子?我听到她的声音:“天丽开了,真是美丽。双桥花房里 的那株‘关山’今年开花了吗?” 我呆呆的,本能地回答她:“还没有。今年也许不开花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真如洞箫凤吟,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茫然无依的, 那种迷惘的样子,令人不忍再顾,她低低地呢喃:“是啊,今年也许不开花了… …” 我正想问她,突然听到霍明友在叫我的乳名:“囡囡!” 我回头应道:“在这里。” 霍明友走进来,说我:“古灵精怪的,又一个人藏起来。” 我嘟起嘴,说:“谁说我一个人在这里,这里还有……”我转过身来,却愣 住了,在那盆开得正好的“天丽”前,空气里依然氤氲着兰花的香气,可是兰花 前的人呢? 那位白衣飘飘的兰花仙女呢?怎么不见了?!我张口结舌。莫非真的遇上仙 子了? 霍明友哈哈大笑,“还有谁在这里?怪不得穆释扬说你是个小怪物,你真是 越大越调皮!” 我苦笑了一下,他说:“出去吧。”我跟他走出花房,乐队还在奏着音乐。 他绅士地弯一弯腰,“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我白他一眼,将手交到他手 中。音乐是一支狐步,随着旋律转了几个圈,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 “咦”了一声。霍明友那样精明的人,马上就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倒只是笑 了笑,“你认识?” 我摇头说:“不认识。”我留心到,他身边谈笑的几个人都是我们家的世交 子弟,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已然是很熟稔的样子。霍明友却只是微笑问我: “你做什么老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