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下班后,菜菜打的把岳子行捎到了长春路。菜菜很奢侈,从不坐公交车,每月 打车费都过千,自掏腰包,一点儿都不心疼。 刘大昆家在长春路。岳子行一进他家就嗅到了离婚的气息,主人沮丧消沉,屋 子脏乱凄凉。岳子行指着地上一堆空酒瓶和茶几上满满的烟灰缸说,别人离婚都这 德行,你怎么也学。 刘大昆说,这玩意儿不学就会。 岳子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办利索了吧。 房子和家具归我,存款归她,一部分房款以后慢慢还。 以前不是打掉过一个孩子么,幸亏没留,留着就麻烦了。不过话说回来,蓝青 死活不要那个孩子,说明她早有二心。 生下来兴许就没事儿了。打胎不怪她,我当爹的不点头,她也不敢胡来。当初 没要那个孩子是因为条件不太好,怕生下来大人孩子都遭罪。现在家散了,孩子白 死了。妈的,我俩都该去死,去给我那没见过天日的孩子殉葬。 我给你打探打探,估计她一枝红杏早都伸出国门了。 你小子骂我王八呢。她作风没问题,这点组织上都清楚。 拉倒吧你,就你这样还算组织?这事儿你别管,我指定给你做主。现在她和你 没关系了,看我整不死她。你现在关键是要调整好心态。 我功力深,早调整好了。 那就好,赶明儿咱找个黄花姑娘,再抓革命促生产吧。走,今晚咱俩好好喝喝, 再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我哪儿也不想去,看见人多就头疼。 在家闷着容易变态,跟我走吧。我也想多坐一会儿,可看着你家这个凄冷劲儿, 太闹心。 刘大昆犟不过岳子行,就去洗脸更衣。 岳子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归拢归拢杂物,把酒瓶挪到阳台上,倒掉烟灰缸。 他看见墙上那个牛拉犁造型的木制工艺品,心里好一阵难过。那是刘大昆搬新家时 他和冯筝送的“温锅”礼物。如今物是人非,所有的温馨与欢乐似乎都不曾有过。 刘大昆对盯着牛犁木饰发呆的岳子行说,我一直想说件事儿,可总忘。 现在说吧。 你买这个牛犁木饰,有些隐晦含义。 岳子行很感兴趣,示意刘大昆说下去。 关于你和谭路。你对她的感情复杂着呢。 从牛犁上看出来的?扯淡。 你看,谭璐七三年出生,属牛,嫁给了何铁犁。你再看那牛,很吃力地拉犁, 象耕耘,又象挣脱。 岳子行听完,半晌才说,操,你心理学家呀。 刘大昆见岳子行神情黯淡,话声也落寞得很,就不再说下去。 两人出门打车到三八广场的一家海鲜馆吃饭。岳子行对这一带很熟,说附近有 个洗浴中心,吃完饭正好去蒸一蒸。 时值初秋,螃蟹开始肥了。二人吃了一肚子螃蟹,喝了一瓶郎酒。岳子行本来 不想整白的,可刘大昆说吃海鲜喝啤酒有损肠胃健康,非要整白的不可。岳子行想 说咱俩活到这份儿上还珍惜个鸟呀,可转念一想,离婚后的刘大昆能说出这样的话 实属可贵,就把话和白酒咽到了肚里。 喝酒时刘大昆问岳子行怎么愁眉苦脸的。岳子行说没有啊,我高兴着呢。其实 他心里窝着倪约失踪的事儿,难受得要命,但他不想让刘大昆知道。 吃完饭,两人去了附近的洗浴中心。这家洗浴中心在大连很有些档次,里里外 外金碧辉煌,门前停满了各色豪华轿车。八九点钟,正是上客的时候。 蒸完了,找人搓澡。岳子行看见刘大昆身上的污垢被搓澡工一团团地搓下来, 心想领他来这儿就对了,他一定很久没洗澡了。也许离婚对他来说就象蜕一层皮, 蜕得连澡都没必要洗了。 休闲大厅的小舞台上正在莺歌燕舞,女演员们都在用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召唤 着在休闲沙发上横七竖八的男人们。岳子行和刘大昆要了个包房,躺着喝茶休息。 岳子行看了会儿电视,叫服务生找两个按摩小姐来。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他俩都没 看上眼,就退货了。接着又来了两个,岳子行留下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被刘大昆撵 走了。留下的那个说她有个好姐妹,找来包哥哥满意。哪知人家来了,刘大昆还是 没感觉。岳子行叫着再换,刘大昆说算了,就她了,又不是挑媳妇,何必太认真。 四个人一边按摩一边调笑。岳子行和刘大昆乱摸着各自的小姐,看着倒象是他 俩在干按摩。岳子行的小姐文静漂亮,身材也好,要在往常他肯定会打她一炮,可 今天他老想着生死未卜的倪约,没那个闲情逸致。再说,刘大昆也没办事儿的意思, 岳子行即使动了凡心,也不想扔下刘大昆单干。 刘大昆说,不知怎么搞的,下面没电。他的小姐马上说,上楼我给你人工发电, 到时就怕你电太足了把我给电残了。刘大昆笑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丹东人。刘大 昆说,朝鲜新义州要建特区了,到时候丹东就热闹了,回去混比在大连强。 岳子行说,对,搞好了还能打过鸭绿江去。 大家都扑哧一笑。 岳子行的小姐姓施。她说,特首还有可能是中国人呢。 岳子行说,瞎说,怎么可能。 施小姐说,美国之音报的。岳子行说,美国之音?你听中文节目还是Special English (特别英语)? 刘大昆的小姐说,她呀,英语厉害着呢。 两个男人闻听都觉新奇,猜想她俩可能是外语学院的学生。 岳子行对施小姐说,大连的日本人比民工都多,你要是会日语就发达啦。 施小姐说,我只喜欢欧洲和北美人,其它国际人士一概靠边站,小鼻子更是免 谈。 岳子行问为啥小鼻子免谈,她说,小鼻子太坏,想想南京大屠杀吧。 岳子行和刘大昆立马肃然起敬。 施小姐说,给你们出道题,谁知道三八广场旧名儿叫啥? 岳子行说,好象叫朝日广场吧,小日本儿统治大连时给起的。 施小姐说,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战士。 刘大昆说,他是特等炮兵。 四人又笑。随后,大家讲了几个窝囊日本人的荤缎子,其中两个无情地揭露了 日本男人的弟弟是多么细小。刘大昆的小姐讲了一个,大家听了都觉扬眉吐气。说 的是,一个日本女人在我国澡堂洗澡,找了个我国爷们儿搓澡。我国搓澡工为报复 小日本儿,边搓澡边干她。日本女人惊问:什么的干活?我国搓澡工答曰:里面的 搓搓! 爆笑过后,岳子行忽然问施小姐会不会瑞典语,施小姐说不会。 岳子行说,你要是会瑞典语就好了,我给你介绍个瑞典老帅哥。 施小姐微笑,也不当真。 又说笑了一阵儿,两位小姐到钟了。岳子行要施小姐的电话号码,她不肯给。 岳子行沉脸道,小样儿,跟哥装呢,哥这是看得起你。施小姐这才说了个号码,岳 子行将它储存在自己手机里。 施小姐说,我一般不接的,你多打几遍,通了就说三八广场原来叫朝日广场, 要不然我想不起你。 岳子行让施小姐看了自己的手牌号,叫她下个大活单子。施小姐谢绝了他的好 意,说我无功不受禄,下次你来还找我就是照顾我了。 两位小姐走了以后,岳子行说,大昆,咱人穷鸡不穷,人老鸟不老,你可不能 为离婚的破事儿低下高贵的“头”颅啊。 刘大昆说,不知咋搞的,今晚一点儿邪念都没有。 岳子行说,我再说一遍,离婚的可以,变态的不许。 刘大昆笑道,滚蛋吧你,接着又问,你和冯筝没事儿吧。 没事儿。 我还想替冯筝说几句,你可别烦啊。 说吧,我不烦。 你和谭璐这么多年,冯筝都蒙在鼓里。想当年冯筝大老远来大连投奔你,如今 落个这般下场,我都看不过眼了。听我话,和谭璐断了吧。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扯 啥啊。 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 你曾经劝我别娶蓝青,那是因为你旁观者清。现在,我在你们三个人之外,看 得比你们清楚。 岳子行没吭声。他不愿谈论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病,一碰就疼。好象是为了 堵刘大昆的嘴,岳子行打电话要了四个凉菜六瓶啤酒,和刘大昆又喝上了。喝到中 途,岳子行自言自语说,我扔不下谭璐啊。 刘大昆说,你也只能在三四岁这个年龄段混了。 岳子行说,就我这脑子,抠出来上秤约,比你多二斤。 两人开始穷吹烂泡,话题都是如何升职加薪办公司发大财搞美女之类。唠得正 热烈时,岳子行忽然不言语了,几丝愁意爬上眉头。刚才说到美女时,他冷不丁又 想起了倪约,心中越发闷堵。情绪不好喝酒容易醉,岳子行醉了,不小心吐了一地。 刘大昆见状赶紧结帐撤退。 从洗浴中心出来,两人分头打车回家。车子拐上三八广场,司机问岳子行去哪, 他酒劲儿猛往头上窜,迷迷糊糊一下子想不起来要去哪儿,就让司机先绕三八广场 转三圈。 夜色鲜艳而寂寞,象黑暗角落的卖笑女子。一辆出租车绕三八广场转了三圈, 然后消失在迷乱的城市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