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冯筝凌晨一点给夜不归宿的岳子行打手机时,他正和朱旗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沈 阳五马六混。 周日岳子行在广电大厦与焦三喜遭遇。姓焦的说赵茜知道倪约在沈阳的下落。 岳子行上次和赵茜在电话里唠过,没套出什么值钱的信息。这次经姓焦的一说,岳 子行开始怀疑赵茜骗了他。赵茜是倪约的同事加好友,替倪约又寄工资又办辞职手 续,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呢? 岳子行费尽口舌约到了赵茜,并在她公司的一间客户室如约会面。岳子行对这 个貌似精明的姑娘说,小赵你不够意思,明明知道倪约在哪儿,却骗我说不知道。 进而又诚恳地说,我和倪约的表姐倪婉和表姐夫焦三喜都很熟,也清楚他们三个人 之间的瓜葛。她不顾一切地与表姐夫相爱,拆散了表姐的家庭,表姐夫却对她始乱 终弃。这样的压力和打击,一般人承受不住。她现在独自在外飘零,我很担心,所 以才四处找她。 赵茜问,你到底是谁?和倪约到底什么关系? 岳子行说,我就是我,倪约的朋友……很铁的那种。 赵茜狡黠地说,你咋不说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了? 岳子行红着脸说,我那是胡诌,当时怕你不说实话。 赵茜说,倪约以前的男朋友没你这么老。她本来就不让我透露她的行踪,你一 撒谎我就更不敢说了。 岳子行闻听,脸上愈发挂不住。他才三十三岁,潜意识里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二 十七八岁,想问题做事情都不自觉地沿用年轻人的心理定式,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自己的年龄,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他老。赵茜之言道破天机,使他如梦方醒,暗自惭 愧。 赵茜接着说,不过,就算我现在想说实话,也不知有没有用。 岳子行惊问何故。赵茜说,我已经快半个月没她的消息了,手机欠费,写信不 回,QQ留言也没动静。她从表姐家搬出后就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我比你了解她,也 比你更担心她。她太傻了,真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儿。 岳子行急道,快把她的地址给我。 赵茜说,她先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后来又和一个朋友临时租了间房子住。我只 有这个临时地址,给你还不是一样联系不上。 岳子行说,你还有心思磨叽,只要有地址我马上去沈阳。 赵茜象是受了感动,将倪约的地址、手机号和QQ号全部供出。岳子行说,她手 机停机,QQ我不会用,看来只有按地址找上门去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时,岳子行告诉冯筝他晚上不回家了。下午他以明天去医院看 病为由向斯文森请了一天假,然后溜出公司取了二千块钱,再打电话预订了一张五 点钟的高速大巴车票。一切准备就绪,岳子行忽地难过起来。他为自己的行动感到 困惑和羞耻。他在心里骂自己,你他妈就瞎作吧,作死拉倒。 朱旗打电话邀请岳子行晚上去金沙滩游泳,满口坏笑地说男同志就他俩,女同 志有欣然和任紫月。岳子行说今晚要去沈阳,女同志有莱温斯基和璩美凤也游不了 了。朱旗问岳子行去沈阳作甚,岳子行说去私干。朱旗说办私事儿的话我就跟着去, 有些日子没去沈阳了,怪想的。朱旗和沈阳方面有点儿生意往来,酷爱那边欢场里 的生猛小姐。岳子行不想让朱旗知道倪约的事儿,拒绝与其同行。朱旗说,那好, 我自己开车去,想搭车就支声。岳子行立即改口说,那就同去吧,不过可别管我的 闲事儿,还要注意保密。 四点半,朱旗开车到宏誉大厦接岳子行,然后到鞍山路加油站加满油,接着就 从东北路出大连上了沈大高速。朱旗说,你这等于是包我车,过路费和油钱你拿, 我的工钱就免了。岳子行说,你想去沈阳撒野当我不知道啊,我最多管你一顿盒饭。 朱旗笑着说他太黑太抠,扯着扯着就开始反复追问岳子行干没干过任紫月。岳子行 说没干过也不想干。朱旗说小任不漂亮但也不难看啊。岳子行说干不干要看心情不 看脸蛋。朱旗说毛病,干谁不是干呀。岳子行说既然干谁不是干那我干嘛非要干她 呢。两人在大石桥服务区吃了点儿零食又继续赶路,一路上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八 点刚过就到了沈阳。夜色正浓,骚动的城市仿佛一艘巨轮在灿烂的灯海中飘摇。两 人都是沈阳的常客,来到这里并不觉得陌生。朱旗说,先跟薄省长请个安吧。岳子 行说,省长有话,大连的乡亲们到省城统统免礼。两人大笑。 朱旗要找地方吃饭,岳子行说才八点多,办完事儿再吃。两人饿着肚子费尽周 折找到了铁西的一处民宅。岳子行让朱旗在楼下等着,自己和几个乘凉的居民核实 了一下门牌号,然后摸上楼去。他用打火机照明上到四层,仔细辨认后在一户门前 停下。那是一扇油漆班驳的防盗门,中间贴着一个破损的大红福字。他日思夜想的 人也许就在里面,也许已经人去屋空。他昨天晚上梦见了倪约。她似乎就是从这道 门里走出来,冷冷地问他你认识我么?他说认识。她又问你找我干嘛?他一时语噎。 是啊,他为何找她呢?找到了又能怎样呢?从邂逅她的那个夜晚到现在,他第一次 认真地向自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并且吃惊地发现,他竟然答不上来。 岳子行在黑咕隆咚的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终于忐忑不安地将门轻轻敲响。他 想,只要她在,怎么都好说。屋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到门边,然后有男声问,谁 呀?岳子行愣了愣说,我姓岳,我找倪约。门顶一盏小灯突地亮了。岳子行往中间 站了站,让自己的脸正对着门上的猫儿眼。男声说,不认识,是原来住这儿的两个 女孩吧,刚住了不长时间就搬走了。 岳子行极度失望地问,搬哪儿去了知道吗? 男声说,那谁知道!听房东说其中一个精神有问题,被她爸爸接走了。 岳子行心里一紧。头顶的小灯倏地灭了。 岳子行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这才步履沉重地下楼。朱旗见岳子行灰头土脸, 就问怎么了。岳子行沉声说没什么。朱旗不满地说,啥鸡巴事儿呀,捂着盖着的。 岳子行说,走吧,以后给你说。朱旗说,我两个做印刷设备的朋友已经在酒店摆下 洗尘宴,就等咱俩去了。岳子行说,咱们去简单吃一口,完后赶紧回大连。朱旗瞪 眼道,我操,跑四百公里来简单吃一口再连夜跑回去?疯了咋的?岳子行说,那我 自己走,明早得上班哪,吃完饭你把我扔火车站就行了。朱旗说,骂我呢,不是说 好了待一天一宿吗?岳子行说,计划服从变化嘛。朱旗说,操,我看你刚才上楼准 他妈见着鬼了。 两人到了中街的一家酒店,和朱旗的两位朋友在酒桌旁胜利会师。朱旗没敢多 喝,说还要开夜车回大连,令朋友唏嘘不已。朱旗的朋友见岳子行话说得少酒下得 也不多,就操着酒杯围剿他。朱旗说,你们别理他,这小子脑有病。吃完饭,四人 去洗浴,朋友又热情张罗嫖娼。岳子行顺水推舟挑了位顺眼的小姐,没滋没味地打 了一炮。朋友买单离去后,岳朱二人在包房睡了二个多小时,然后动身赶路。 车子向南驶过五里河体育场,在万豪酒店门口停下。朱旗一脸神往地说,去年 我和一个妞在这儿住过三天,真他妈好。岳子行问什么好。朱旗伤感道,酒店好, 人更好,可惜酒店在,人已非。岳子行说,谁呀?朱旗说,以后给你说。岳子行笑 笑,问这是什么酒店。朱旗说,我靠,连Marriott都不知道,国际连锁豪华酒店, 《真实的谎言》看过没有?施瓦辛格骑马乘电梯上顶楼追暴徒的那家酒店就是Marriott. 岳子行撇嘴说,你真他妈博学。朱旗沉思半晌说,我原来也不知道,是那个妞告诉 我的。 两人驾车驶离沈阳。车子一过浩荡的浑河就猛然提速,几分钟后上了高速,在 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向着大连疾驰。这一夜,岳子行觉得自己象一只皮球,从地面奋 力弹起后,又无奈地落下。那座西南方向的海滨城市,有着他的妻儿和情人,无论 他走多远,他们都要唤他回去。他现在就在回去,虽然,他已经不想回去。他想弹 得更高,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