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岳子行在外语学院东门等到了施小姐,见了面才想起来她长什么样。施小姐穿 着靴子短裙紧身夹克,显得青春毕现性感撩人。岳子行想,那天没彻底“消费”她 一次是个失算。 两人打车到了友好电影院门口。王处长事先叫他们在此等他。闲谈中施小姐说 她叫施海玲,大三,正在准备明年一月份的托福考试,刚好想咨询出国留学的事儿。 岳子行得知她家在全大连最穷的庄河步云山区,就觉得她干这行有情可原,只是可 惜了一个好姑娘。岳子行说,在桑拿做不如去歌厅和酒吧。施海玲说,在歌厅和酒 吧不跟客人走挣不了多少钱,跟客人走安全又是个问题。岳子行说,我看你以后别 做这个了,当家教也能养活自己的。施海玲冷笑道,钱那么少,累得要死不说,还 要让学生男家长占便宜,是你你干呀。 王处长开车来了。岳施二人上了车,朝虎滩方向驰去。路上,岳子行把施海玲 介绍给王处长,说她是自己同学的妹妹,准备出国留学,想打听一下有关情况。施 海玲聪颖乖巧,很快就王哥长王哥短地聊上了,夸王哥年轻有为,崇敬之情溢于言 表。王处长情绪很高,和施海玲说笑了一路。岳子行暗想,找施海玲作陪真是找对 了。 饭局安排在岳子行偏爱的酒店八仙酒店,海参鲍鱼龙虾全上了。王处长说,太 破费了吧,想想失学的孩子吧。岳子行唏嘘道,哎呀,现在象王哥这样的官儿太少 了,到底是“海归”,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上菜的时候,服务小姐打开一瓶五粮液,给三个人倒上,施海玲也不推辞。岳 子行悄悄踩踩她的脚,她立刻会意地说,我不会喝酒,面前这杯给王哥攒着。岳子 行说,你王哥呼风唤雨,要什么没有,哪里稀罕你这杯酒。王处长说,施小妹的酒 我稀罕,我要慢慢地品。谈笑间,施海玲问了一堆留学的问题,怎么考试怎么联系 学校怎么申请奖学金怎么找人担保怎么不被拒签等等等等。王处长对这些轻车熟路, 逐一耐心解答。 岳子行一直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公司的事儿上去。又喝了一会儿,王处长有 些高了,零零碎碎说了不少自己的烦事儿。他老婆孩子全在美国,不愿跟他回来。 老哥自己在中国单挑,也不是事事都顺心。中国的官场太黑,他这样的海归很难杀 出血路。岳子行说,王哥说的是,在中国活着太难,拿我们打比方吧,公司万事具 备,却开不了张,一旦关门,我们就失业了。 王处长离开座位,推开包房的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天色尚未黑透,墨蓝的大海 上渔火点点,海风频吹,送来阵阵涛声。岳子行跟到阳台上,假装欣赏夜海,实则 准备递话。王处长轻声说,你公司的事儿我本来不想管,可不管又对不住老弟你。 我只和你说几句,说到哪算哪,就当我啥也没说。岳子行应了一声,轻轻掩上了玻 璃门。 王处长说,国家尚不允许外资经营油品,但根据中国入世承诺,外资可逐渐并 购或参股港口及其它相关行业。你们的业务是船舶燃料供应,可以列入港口相关行 业,因此有望获批,关键要瑞典政府相关部门出面协商。说心里话,我对你们持赞 成态度,可我们大老板太顽固,压着不放,为此我还和他辩论了几次。他这种行为 宏观上有违国家政策,有碍改革开放。唉,现在有些领导啊,光想着求稳保官儿, 不想着开拓进取。 听完王处长的话,岳子行如获至宝,同时也明白了王处长的心计。怪不得他一 个大处长,只见过一面就能请出来,原来他是想让路尔公司给他的上司上眼药。至 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就不言自明了。他一个外来人,被一帮官僚压着,也不容 易。 王处长说完回到酒桌上,被施海玲缠着又喝了两瓶啤酒,嘴里开始云里雾里地 唠叨,一会儿说回国是步臭棋,一会儿说他心肠太软不适合当官儿。岳子行见他再 喝就倒了,就点了几样主食,胡乱吃了几口,然后买单撤离。出了酒店,岳子行说, 王哥喝多了,还是我来开车吧。王处长没说话,迷迷糊糊把车钥匙给了岳子行。 岳子行酒壮熊人胆,一口气将车开到了海天白云大酒店。他没敢走滨海路,从 八一路绕了一圈。路上王处长似乎睡过去了,倒在施海玲怀里悄无声息。岳子行泊 好车,和施海玲一起将王处长搀下来。 岳子行开了个海景房,然后半搀半架着王处长进了房间。王处长似乎清醒了一 些,坚持要回家。岳子行说,咱们晚上吃饭中了奖,赠了一间酒店客房,你回家也 是一个人,不如就在酒店歇息了。王处长嘟囔了一句,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岳子行把施海玲叫到走廊里说,好好陪王哥,别动歪心眼儿,否则我就把你轰 出外语学院,赶回庄河,到时别怪哥哥心狠手辣。施海玲说,看岳哥说的,我是那 样人嘛。岳子行从兜里掏出点好的一钱元钱塞给她说,只要王处长满意,明天我再 给你五百。另外,王哥的皮包和车钥匙在我这儿,明早让他给我打电话。施海玲高 兴地收好钱,在岳子行脸上亲了一下。岳子行觉得恶心,看也没看她就转身走了。 他听到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走廊里灯光朦胧,地毯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岳子行把王处长的皮包和车钥匙寄存在了酒店前台,嘱咐只有王处长本人才能 领取,然后出了酒店。他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想这么早回家,就打车到了星 海广场,在书雕前的海岸上坐着看海。周遭显得有些凄凉和恐怖。灯光幽暗,沉静 地照耀着稀疏的游人。防波堤下面是黑咚咚的大海,风很大,涛声也急促响亮。 岳子行有了尿意,起身摸下防波堤,站在犬牙般的石桩上临风排泄。劲风卷着 海浪拍过来,打湿了他的皮鞋和裤角。他打了几个喷嚏,爬上岸台,走到巨大的书 雕上。他想离开这里,却依旧不想这么快回家。海边虽然阴冷孤寂,但这份自由和 超然的感觉却很受用。 岳子行开始想着他心目中几个重要的女人,思绪在冯筝、谭璐和倪婉之间飘荡 了很久。倪婉是一处遥远的风景,他心向往之却永远无法抵达。而谭璐是他曾经拥 有的美景,最终被他无可奈何地抛在了身后。有时候他也想把她找回来,却又觉得 力不从心。再说,她愿意回来吗?就算回来又能怎样呢?感情是一条不归路,不可 能回头,也不可能重新再走。至于冯筝,他不愿多想,想多了心会破碎。她无疑是 一幅美丽的山水画,但他从未真正欣赏过她,而且几乎将她毁掉。 岳子行沿广场步道往会展中心走,空旷冷清的广场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深刻的孤 独,感觉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在苦苦寻找活路。走过会展中心,岳子行眼望 前方愣了一下。不远处就是“星海人家”住宅区,谭璐的新家就安在那里。他忽然 间有了给谭璐打电话的冲动,于是掏出手机,慢慢地按她的手机号。他以前很喜欢 按她的手机号,那感觉就象抚摩她的身体。可是现在,这感觉没了,象被风刮跑了, 所以他按到第十个数字时就停下了,直到那十个数字从机屏上自动消失。 岳子行上了出租车,从“星海人家”住宅区旁驶过。那里是一片黑暗,却有一 团光亮腾在夜空中。黑暗和光亮在相互抗拒,又在一起纠缠。他的胃部疼了一下, 又疼了一下。他搞不清是胃疼,还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