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桑榆醒来的时候头有些晕,迷糊的睁开眼,看着那苍白的屋顶,怔怔出神,许 久她慢慢地坐起来身来。隔壁床的赵冉青大概又回家了,那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丝痕 迹都没有。 她揉揉的酸涩的眼角,倒是羡慕起赵老师了,本市人,家在郊区,不过周六周 日总有个去的地方。 洗漱完毕,对着贴在墙壁上的那块单调的镜子咧了一抹笑容,一双清眸透亮透 亮的,明眸皓齿,这算是老天对她的优待吧。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背上包,拿起 床前的一袋饼干匆匆出门了。 周六的校园,一派的寂静,踏出的脚步都传出空旷的回声,桑榆向南侧门走去。 九月的天气,秋老虎迟迟不肯离去。阳光炽烈,站在公交站台上,额头冒起了一颗 颗小汗珠,向阴凉处站站,躲避着这烈日,远远的向左侧看着车。不一会儿,车来 了。 车上早已座无虚席,桑榆习惯性地靠在后门的窗前。漆黑的眼眸的看着窗外缓 缓流逝的景物,没想到短短四年而已,Z 市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座高 楼鳞次栉比,阳光打在玻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路边两排的香樟树比她离去时茂 盛了许多,高了,枝叶繁茂了。她记得有市中心一角有棵是父亲亲手种上的。 她淡淡的看着眼前过往的一切,怔怔的出神。 突然,公交车刺得一下紧急刹车,巨大的惯性,桑榆倏地向旁边的一个女子撞 去。身子是稳住了,她赶紧说了,“真是不好意思。” 女子三十来岁,这一撞,着实引发了她满腔的怒气,两条细细的眉毛,一条一 条的,“你眼睛张哪了啊!年纪轻轻的站都站不好!” “对不起。”桑榆又重复了一遍,身体一僵,肩膀一涩,头微微的低了一下。 女子依旧骂骂咧咧的,“对不起值多少钱?啊?啊?” 一车的人都看着他们俩,桑榆的脸色微红,心里堵着气,遇到这种人,也真是 无话可说。女子丝毫不在意,昂着头,一副自在的样子。 桑榆挪到后门口,呼了一口气。心里一阵抽痛,曾几何时,她出入都是专车接 送的,哪里又会这样的委屈,眼角发涩,她抬起头,燥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却带 不走满腔的无奈。 手机吱吱的震起来,桑榆赶紧从包里犄角里掏出来。 “喂——”咽了咽喉咙。 “我说桑老师,为人师表,守时啊!到哪了?要小的来接驾不?”那边苏浅浅 咬着牙说道。 听到这声音,桑榆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一会儿就到,还有一站。” 喇叭一报站,她立刻奔了下去,那浑浊的空气压抑的心里丝丝胀痛。 一进豆浆店,就看到苏浅浅坐在靠门的左手,咬着吸管。 “浅浅——”桑榆坐下来,笑了一下。 “喏,刚点的。”苏浅浅把豆浆推倒她面前。 桑榆一早起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吸了一口,“无糖的。” “你少吃点糖,小心得糖尿病!”苏浅浅瞪着眼说道。 以前的桑榆对于甜食也就一般,自从四年前,一夕间,她就嗜甜如命。桑榆吐 了吐舌头,“好涩。” 香菇素蒸饺看着诱人,她尝了一口,食欲荡然无存。为了果腹又吃了两个,苏 浅浅坐在对面托着腮,桑榆身上的气质,即使这几年的颠簸依旧掩埋不下。 “在学校怎么样?”撇着嘴问道。 “挺好的。”桑榆晃着手里的豆浆,一脸的满足。 苏浅浅点点头,促狭的说道,“没被学生欺负吧?” “刚接手,小孩子总有些调皮的,相处久了就好了。” 桑榆犹豫地说道,“真的放弃了?” 苏浅浅眸光一暗,表情淡漠下来,喝了一大口豆浆,“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我 以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投报祖国教育事业,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的心都被打击 的支离破碎。”一边说着,眉头紧蹙,一边双手在胸口比划着,说道最后自己倒扑 哧一声笑起来。 这个笑容,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几分释然。 大学四年,朝着挚爱的教师行业努力,最后终于拿到了一纸教师资格证书,满 怀兴奋之情,无奈的名落孙山。 桑榆和苏浅浅都参加了去年的教师编制考试,桑榆笔试第一,苏浅浅笔试第三。 两人都进入了面试,当时招了八个人,结果两人竟然双双落榜。只因这一句“教师 待遇不低于公务员待遇”,顿时教师这行业成了香饽饽,人人争先恐后地想加入这 个伟大的队伍中。 看到名单的那天,两人出奇的平静,相视一笑。人生的安排有时候总会让你无 力,不是因为我不好,只是独独缺少那份所谓的“实力”。 苏浅浅毅然决定退出教师行业,她,有着她的骄傲。后来去了Z 市一家大型IT 公司当秘书,工资待遇不错,就是工作强度太大。 “我现在也别无所求,赶紧挣钱,给我爸妈买套像样的房子,总不能让他们一 辈子住在那犄角旮旯子里,也该想想福了。对了,桑榆——”她眉间一挑,“私下 透露,我们公司的股票可是只潜力股,你赶紧入手吧。” 桑榆笑了笑,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我可记得你大学数学还挂科来着?” “这和数学没关系,这股绝对会升值的。”苏浅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一 部的秘书说,我们老总是陈书记的儿子,刚从哈佛留学归来,自己创的这家公司, 你说以我们老总的背影,你说会跌吗。” “可我现在也没钱啊,第一个月工资还没领呢。”桑榆戳了戳豆浆杯,眸光暗 淡下来,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碰它,可她知道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事。 她微微一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店里的空调温度打的很低,桑榆的手臂上起了 一层小疙瘩了。站了起来,拿起包,“走吧,你不是要去买衣服吗,这会儿店应该 营业了。” 两人走在商场里,来来回回逛了不少家,贵的买不起,便宜的看不上,这就是 高不成低不就。 桑榆站在一排衣架前,细细的看着,看到那一套衣服时,一眼就绝得很漂亮, “浅浅,你试试这一件。” 苏浅浅走过来,一看,眼睛一亮,“小姐,这件,M 号的。” 桑榆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圆形玻璃茶几上放着几本时装杂志,她只是瞄了一眼, 就收回了视线,远远的看着远方。 斜对面是香奈儿时装店,她眯起眼,那个位置,四年来都没有变过。可是来来 往往的顾客怕是不知变了多少遭。 “桑榆,你看看怎么样?”苏浅浅从试衣间出来时,一脸的喜悦。 桑榆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着笑,肯定地说:“不错,很适合你。”一边帮她把 褶皱的衣领细细的翻好。“浅浅,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可是这价钱也叫我好看!”苏浅浅纠结着小脸说道,一件普通的上衣,竟然 四位数了!半个月的工资的啊!凝视几眼镜子的自己,苏浅浅走进试衣间,出来的 时候,把衣服递给导购小姐,挽着桑榆的手,低着头,就向门口走。 “我还是舍不得。” 桑榆左手紧紧的一握,最后无力的放开,“我们再看看吧。”声音带着几分悠 远。 这价钱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好看的,所以四年来这还是桑榆第一次逛商场。 她记得那年夏天,高三放榜,酷热的天气,她站在商场外,隔着那层玻璃,痴 痴的看着那件雪白的公主裙,那时候她的口袋里,只有一张100 元。她的手紧紧地 捏着那张纸币,直到最后,纸币都被汗湿了。心爱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却碰不到 的心痛,她再也不想尝试了。 那天也是她的生日,橱窗里那件裙子是那个人答应送她的礼物,却永远没有送 到她的手上。 最终,苏浅浅买了一件打折的上衣,299 ,她还是咬牙买了,毕竟现在工作了, 衣饰还是有需要的。 两人说笑着乘着电梯下楼,苏浅浅念叨,“以后决不能来商场了,简直是来找 打击的。”电梯缓缓下落,商场的白炽灯发出刺眼的亮光,“浅浅,这话大学的时 候我听你说过不下十遍。” “那是二三十的衣服,能和现在的比吗?”说着,瞅了一下桑榆,“桑老师, 你现在也是为人师表了好不好,也该换换了,好歹也在贵族院校,形象很重要的。” 桑榆轻笑,眸光透亮,“我——”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电梯上,一对靓丽的 男女缓缓而上,和她们擦肩而过。 她的嘴唇愣愣的张着,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余光交汇的那一刹那,电光时闪, 男人瞬间身体僵硬,她清晰得看到他眼中的惊诧,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只是短短 的一瞬。 “喂喂,桑榆,你要掐死我啊!”苏浅浅中气十足的一句话,桑榆如梦初醒, 勾起嘴角,快速地移回视线。“浅浅,去老街吃麻辣烫吧。” 她怀念的不是那个味道,只是那种感觉,就像她怀念过那个人一般。爱过了, 恨过了,如果可以了无痕,一切该多好。 “向东,你出什么神啊?”刚刚她依稀听见这么一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中 央空调的风好大,冷风吹佛过luo 露在外的肌肤,竟然有股刺骨的疼痛。 叶向东,我回来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