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一瞬,仿佛天崩地裂一般,隔了四年,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那一声“阿愚”, 寄予了太多的东西了。 桑榆僵硬地侧着身子,陈池闻声回过头来,“向东——” 叶向东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卡其色的休闲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袖口那枚 精致的袖口,在落日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他面色深沉,一双眼睛深邃地看不清情绪,只是他的双手紧紧地团住,那股力 量吓人般得沉寂。 “阿愚——”他又唤了一声。 桑榆的身子一瑟,微微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双眼蓄满了泪水,没有吱声,咬 咬牙,抬起头,泪水慢慢的从眼里流进了心里。 风吹云动,枝头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一派的悠闲。 三个人之间波涛暗涌,气压低沉,压的人呼吸难受,心底一阵酸涩向上涌,桑 榆艰难地抬起脚,连看都没有看叶向东一眼,就要走。 “阿愚——”叶向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既然回来,为什么又不肯见我?” 桑榆身子一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她的视线落在他握着自 己的手上,愣愣地看着,叶向东慢慢的松开手。 桑榆抽回手,果然,一片红迹,她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颀长的身子,眉 目俊朗。自己又矫情了,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自己又逃避什么呢? 她舒开眉头,四目相视,只不过她始终看不清他的眼,浅浅低吟:“向东,我 回来了。” 清清淡淡地一句,嘴角带着笑,可是叶向东被她的笑蛰了一下,心莫名的一痛, 那刺眼空洞的笑容,阿愚从不会这么笑的,她的笑是明亮轻快,让人都觉得温暖。 叶向东的阿愚回来了,可是阿愚的叶向东却不在了。 桑榆忍着喉咙里传来的阵阵酸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向东,我都快认不出 你了。” 曾经亲密无间,到如今的疏远淡漠。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看着叶向东的眼中的 失落,桑榆心里隐隐的不忍。他痛,她也会痛。 一直站在原处的陈池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阿愚,阿愚。陈池惊诧地 看着桑榆,原来她就是叶向东心心念念的阿愚,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桑榆, 桑……顿时他的脑中一阵电光石闪,另一个名字油然而出,桑书江。 眼神如剑一般射向叶向东,声音倒是平稳,“向东,你和桑老师认识?” 叶向东这才回过神,看着陈池,瞬间的清冷。 知道她回来了,他来到她的学校,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了,只不过没想到,今天 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陈池。看到两人亲密地相拥,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心像被人用 刀割了一般。 “认识——”叶向东声音的低沉,带着不着痕迹地暗哑,“她是阿愚。”其实, 他更想说的是,她是我的阿愚。 两个男人目光交错,陈池玩味的一笑,不甚在意。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桑榆冷冷的说道,淡淡地扫过两个男人, 她还要回去写教案、备课,没有那么时间陪他们俩耗。 待她走后,两个男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自嘲。 陈池说道,“喝几杯。” 叶向东点点头。 两人驱车来到酒吧,一起进了包厢,里面几个人看到他们,“呦,向东也来了。” 包厢里金碧辉煌,各种娱乐一应俱全。陈池坐下来,慵懒的倚在皮椅上,双腿 交叠,右手端着玻璃杯,鲜红的液体一晃一晃的。 “阿池,恭喜你得了城南那块地。”一旁的哥们懒懒地说道。城南那块地可是 块肥肉,叶向南和陈池竞标,最后还是被陈池收入囊中。 陈池嘴角一咧,也没说什么。 “向东,你那个弟弟可真狠,为了这次夺标可真是下血本了。” “向南是初生牛犊。”叶向东耸耸肩。 “哥,听说你开了Romanee Conti ?”黎旭阳撇下身边的美女,坐到陈池身边, 那酒他可馋了许久。“你这也太重色轻友。” 陈池眼角一斜,“明天你也该滚回公司了吧!” 黎旭阳撇撇嘴,舔着笑,“哥,什么时候把那小老师带来?” 陈池这两天在追一老师,大家都有所耳闻。 只听“咔嚓”的一声,众人齐齐看向叶向东,手中的精致的玻璃杯顿时化作碎 片,手中也是一片鲜红。 “向东——”一旁有人上前,估计不少碎片扎进肉里,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陈池把玩手中的高脚杯,冷冷看着一切,倏地一饮而尽。杯子往桌子上一搁, 视线收回。陈池看中的东西,只有他不想要的,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 叶向东的手经过简单的处理,碎片取出来了,血液止住了。后来,他什么话也 没有说,伸手拿过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个人独自饮着,低垂着脸, 没有人看到他伤痛的表情,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他怎么会不明白,陈池看桑榆的眼神,那是□裸的占有。 散场的时候,叶向东的手不方便开车,最后坐着陈池的车回去了。窗外的霓虹 灯闪烁,两人一路无言。 陈家和叶家住在一个大院里,陈池的父亲是在四年前来的C 市。车子开进大院, 站岗的哨兵,一看见车牌,迅速地开了门。 “下去走走吧。”叶向东沙哑着喉咙说道。 陈池也没回应,两人下车。 月朗星稀,繁星点点。叶向东抬头仰望着这璀璨的夜空,带着笑意,“桑榆, 从小就喜欢看星星。” 两人来到院子一角的树下,叶向东用着刚刚受伤的手摸一摸树干,呼了一口气, “这棵树是我和她一起种的,十五年了。”他顿了顿,“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 她才这么高——”叶向东比了比自己的身子,“那时候她才7 岁,穿着一件雪白的 裙子,就像一个小公主一般。” 那一天,是桑榆第一次踏进这个大院。她一直和她的奶奶生活着,后来奶奶去 世了,父母就把她接过来。 那时候大院的孩子都是有派别的,他们的老大就叶向东,桑榆一个人站在角落 里看着他们做游戏。这么个漂亮的洋娃娃出现在他们眼前,小孩子当然好奇了。 “喂,你是谁?”叶向东双手抱臂,一张英气的笑脸冷冷的问着,其实心里还 是颇紧张的。 桑榆感到对方语气的不友好,转过身没理他。 老大就这么当众被拒绝了,颜面何存。 乔丝瑜看到桑榆,撅着嘴,“东子哥哥,她是个哑巴。别理她,我们继续玩游 戏吧。” “哼。”叶向东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大步上前,就拉着她的手臂,力气也不小。 桑榆被他粗鲁地扯过身,眉头皱皱的,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哑巴吗?”叶向东问道。 桑榆不理他,突然一个大力就把叶向东给推到了,一脸的不屑。 叶向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小丫头竟然敢推他。正巧当时,叶向东旁边的 石桌上摆着一盘子深红的桑葚,原本打算做完游戏和小朋友一起分享的,现在倒是 有更好的用途了。他端起那盘子,“哗”的一下,全都往桑榆身上倒去。 一瞬间,那件洁白的小裙子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叶向东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桑榆傻傻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委屈地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可终究没有掉下 眼泪。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叶向东其实也后悔了,碍于老大的面子,他说道, “记住,我是这里的老大,你得听我的。” 旁边的其他小朋友哈哈哈的笑起来,“变成小花猫了,变成小花猫了……” 桑榆默默地走了,叶向东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游戏也不想玩。大家也就 各回各的家。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忽然间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哭泣声,走进一看, 原来是桑榆。声音小小的,一抽一抽的,头低着,小手不停地擦着身上的痕迹,那 一瞬间,叶向东真的后悔了。 “哎,那个是擦不掉的。”他说了一声,双手紧张的背在身后。 桑榆的身子一颤,小手快速地擦掉眼泪,一溜烟的从他身边跑走了,看都没看 她一眼。 叶向东傻傻地看着那抹白白的小身影,那个晚上,他一直在想那个小女孩到底 是谁? 第二天,去上学的路上,她和他相遇了。他才知道原来她是桑叔叔的女儿。 “桑市长,把女儿接回来了啊?”叶父一手提着叶向东的书包。 “早啊,叶部长,昨天刚刚接过来。阿愚,这是叶叔叔,这是叶叔叔的儿子, 向东哥哥。” “叶叔叔好——”桑榆甜甜地喊了一声,斜了一眼旁边的叶向东。 桑书江宠溺地捏捏女儿的脸,“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叶父乐呵呵的笑着,“向东啊,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那一年,7 岁的桑榆遇到了10岁的叶向东。 阿愚,是你太笨了才叫这个名字的吧。阳光下,男孩子拉着女孩子的手,转过 头笑说道。 女孩子瞪了他一眼,你才笨,这叫大智若愚。 那一年,他们亲手在院中种下了这棵桑葚树。 夜凉如水,大院里十分安静,虫鸣鸟叫,一片和谐。陈池看了眼遥远的星空, 沉吟道,“东子,你告诉这一切有什么意思呢?你和她这么多年的相识,终究你还 是把她丢了。现在——”陈池顿了一顿,“我们是一样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