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生爱-死爱(67) 这四个小时,对于我来说就是不存在的,连梦也没有,我的生命因此而少了 四个小时的时间。 生命在此画了一个小小的休止符。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推出手术室大门的路上了。走道的灯全部亮了,明 晃晃的,照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陌生。 “我还活着。”我自己告诉自己。 你爷爷和妈妈在手术室的门外等着,看到我的推车,迎了上来,“怎么样?” “还——好。”我的声音很微弱。 重症病房里,小谢已经早早地等候着了。他双手平托,力道恰好,非常专业 地将我移到床上。多亏陈婆婆的指点,找到了这位尽职能干的护工。他护理得非 常到位,使我在手术后没有感冒,家人也少了许多操劳。 我与你妈妈轻声地谈笑着,拿起电话给家人逐个报了平安。但电话刚一放下, 一心省钱带来的后果便显现了,腹部斜行的刀口长达二十厘米,我只要一吸呼, 刀口撕裂般地疼痛,呼吸越快,撕裂感就越剧烈。 “能不能再加止痛棒?”我有些后悔了。 “不行了,早叫你加你不加。”管床医生带着嘲讽的口吻说,“别的地方还 好说,挺挺就算了,腹部可不好玩,除非你不呼吸。” 疼痛得越来越厉害了,虽然我咬牙坚持,但还是疼得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疼痛再次袭来。“如果实在受不了,可以让医生打一针 止疼。”小谢在一边提醒我。我摇摇头,告诉自己要放松,不要紧张,但没过多 久我再次昏了过去。 几个回合之后,汗水湿透了被子。小谢赶紧将我身体擦干,换了床被子。 疼痛一点也没有减弱的意思,我还在拼命地咬牙坚持,估计到了最高点时, 我赶紧叫小谢:“快去让医生来打止疼针。” 医生来了,疼痛骤减,最困难的时刻就这样熬过去了,后面的疼痛就缓缓地 舒解了,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止疼针打下后,眼睛又感觉到强烈的灼伤。“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什么也 看不见了?”我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叫着,什么也看不见。经过八个月的 放疗化疗,各种组织器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任何外界的刺激都会让我的身体产 生各种各样的排异反应。 值班医生无法处置,只好请来眼科的大夫进行会诊。眼科会诊医生仔细检查 后,作了应急处理。又过了好久好久,我的眼睛才可以勉强睁开。 四下感觉一番自己的肢体,各种管线遍布全身,形同锁链,动弹不得。最让 我反感的就是胃管,开始的时候喉部还有些唾液,后来随着喉部的干燥,每次下 咽唾液就是一次受罪。 “什么时候能取下来这个东西?”我问小谢。 “一般要三到四天的时间。”他在一旁苦笑。 我摇了摇头,三四天,三四个小时我都难以忍受,再想到那些长年带胃管的 病人,怎么受得了。 迷迷糊糊中,眼睛没有睁开,听到一位医生在床边自我介绍说:“是一位朋 友叫我来看看你们。我不是这个组的,这几天也不在这里,不过不要紧,我叫孙 医生来看着,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跟他说,好吧。”他还说消炎药用青霉素就可以 了,各种可以节省的方法他们想得到的他们都已经办了,如果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尽管提醒就是了。 他叫来管床护士,叮嘱了几句,护士随后将我的监护仪去掉。小谢窃喜道: “好,这个东西最费钱了,撤掉了最好。” 皮下埋植的针头不停地向我的体内输送着各样的液体,在接下来不能吃也不 能喝的几天里,这就是我的生命通道。但时间稍长一点后,埋植针头的左脚就麻 木了,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刺激反应。 “还有多少瓶?”我明知故问。 “你就不用数了,反正就得一直打下去,没通气之前你什么也不能吃,只能 靠这了。你就宽心睡一会儿吧。” 入夜,刺眼的日光灯照着脸,将床帘拉起来也没用,还是无法入睡。邻床一 位五十多岁的病人因不能忍受剧痛而长时间呻吟着,发出怪异的喉音。就算可以 迷糊一会儿,值班护士一个小时一次的监测又来了,各种例常的检查频繁地进行 着,理所当然弄醒了我。那样的心境,那样的环境,我没法安然入睡。 那种感觉难以言状,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为一座监狱,只有尽快离开它,或许 才能感觉到片刻的舒坦,但自己的身体可以离开吗。半醒半睡之间,例检的护士 又将自己弄醒,看着护士们的青春容颜,看着她们口罩上那充满活力的眼睛,我 才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才能感觉到世间的一些好来。 一个地狱中独行的夜晚,我与自己的身体进行着无休止的抗争。 天终于放出亮色,窗外飘来丝丝豆浆的香味,已经不食人间烟火的我浑身一 颤,原来尘世间还有着如此的美味,原来俗世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个上帝的子民来 说都是这般不可抗拒。 胃管继续折磨着我,经过昼夜的磨擦,喉部已经完全干燥,没有丁点的水分 来润湿,吞咽的动作格外困难,真不知接下来的几天我怎么熬得过去。 “护士小姐,能不能取下胃管?” “取下胃管?太早了点吧,一般三天以后才能取下。要不早上医生来查房的 时候,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们做不了主。” 好不容易人声渐多,查房的时间终于到了。 杨教授仔细检查我的情况之后,立即告诉管床医生,别的管子都拿掉,只留 下导流管。 “昨天顺便还看了看你的其他内脏器官,非常健康,特别是你的肝,非常光 滑,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健康的肝脏。” 善哉善哉,我长舒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以后再不酗酒了。 取下各种管线,特别是讨厌的胃管后,我提着引流袋,在小谢的搀扶下,下 地来走动了一会儿。我感觉自己如同风筝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刮走。 走到邻室,看了看陈婆婆老两口,与病友们打了个招呼,用身体语言告诉他 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特意来到走道的公用电话,一一报了平安,又在小谢 的搀扶下,回到病房,这时孙医生已经等在床边了。 “感觉怎么样?” “还行!” “还是少走动一些好。” “过去和病友们打了个招呼。” “通气了,就可以吃东西了。”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