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今夕何夕(1) 第二章今夕何夕 聂染青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长到她觉得几乎包括 了她和陆沛从小到大所有的回忆。她梦见自己黏着陆沛去学校去商店去爬山,直 到陆沛忍无可忍躲进了男厕所;她梦见自己成功挤掉聂染兮和陆沛两人去了电影 院;她还梦见高考成绩下来后,陆沛告诉她他想报自动化,而她想和他继续一个 班,于是瞒着所有的大人和陆沛报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她还梦见自己对 陆沛说,陆沛,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结果陆沛 笑得狡猾,眼中却是温暖,他抱着她,在她唇边低低地笑,和煦如阳光的声音响 起来,她听见他说,我就是要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这场景十足的美好,聂染青却在睡梦里出了一层一层的冷汗,并且不断地摇 头,她大口呼吸,就像是无声地呼喊,她在昏昏沉沉间手拼命乱抓,隐约听到有 人低哼一声,接着她感到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面颊,聂染青觉得口干舌燥,猛地 清醒过来,才发现这是一场梦,大舒了一口气。 床头的灯光亮着,习进南坐在她身边,漆黑的眸子很清明,他沉沉地看着她, 伸过手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问:“做噩梦了?“ 聂染青无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习进南见她平静下来,下了床去接 水。 聂染青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抬头,习进南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背着光, 目光深深浅浅,看不真切。她看了看床头上的闹钟,上面已经堪堪指向了三点, 聂染青有点愧疚:“吵醒你了。” “没事。” 聂染青张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接着灯被关掉,窗帘挡住外面的喧嚣与光亮,聂染青重新躺下来,努力培养 睡眠,可惜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奇思怪想,最后自己弄得自 己头昏脑涨,睁着眼眼皮发酸,闭上眼又觉得神经“突突”地跳动,脑子里就像 有根线在尽最大限度地拽着,就是放松不下来。 早晨的时候习进南醒了,聂染青晕晕乎乎地趴在床上不肯动弹,裹上被子又 闭上眼,嘟囔了一句:“早饭你去做吧,我困。” 习进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天没课?” “双周,不上。”聂染青觉得眼睛酸涩又肿胀,声音都跟着低了下去。 她本来只是说说,本打算再在床上腻上十分钟就起床去做早餐的,结果习进 南却真的去做了。 聂染青觉得最近习进南反常的好脾气。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戴着围裙忙碌的习进南。他低头切菜时,眉目沉静, 侧脸俊美,清晨的阳光洒进来,习进南站在厨房里,甚至带了点儿金色。这个情 景并不常见,聂染青心中居然莫名地涌起了某种温暖。 聂染青看着他,歪着头问:“习进南,你从哪里学来的做饭。” 习进南并不抬头,反问她:“这种东西还用学吗?” 聂染青无语望向天花板,吐出两个字:“自恋。” 结婚前聂染青曾经恶补过烹饪班,虽然烹饪课上学到的东西大多数在婚后并 没有用到。习进南在吃饭这方面的习惯怪异得很,他在家的时候很少说饭不好吃, 除非她做得糊了或者实在难以下咽。但是他去了外面却是挑剔得很,有次聂染青 和他出去吃饭,习进南面对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皱了皱眉,那天聂染青心里 并不舒畅,看到这儿不禁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难伺候,酒店也就不用做了。 习进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要是酒店里做得都像家里那种水平,那它也 不用开了。 聂染青瞟了他一眼,他这话摆明了就是暗示她做的饭不好吃嘛。她擦擦嘴角, 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吃的话,可以自己做啊。 想不到习进南却微微一笑,看着她就像在包容一个赌气的孩子,声调也是带 着淡淡的笑意,我娶的是老婆,又不是厨子。 聂染青扑哧一声笑出来。 习进南一向很会转移话题。 聂染青觉得,习进南这么难得的参与茶米油盐酱醋茶,十指都沾了阳春水, 她不表示一下感动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在习进南去上班前主动帮他打领带,结果 却在他脖颈上发现了一道刮痕。 刮痕不大,但是在习进南的脖子上却很醒目,聂染青看着不说话,习进南觉 察到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理解过来,笑了一下:“你昨晚 的杰作。” 她这才恍惚想起昨晚做梦乱抓的场面,并且再次感到赧颜,刚想说点儿什么, 习进南却凑近她,暧昧一笑:“幸亏是脖子,要是在脸上,如果有人问我昨晚干 吗了,我怎么交代。” 聂染青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回原位:“去!” 等习进南离开后,聂染青看着外面艳阳高照,这正是读书的好时机。她从书 房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打算就把今天奢侈地浪费过去。 《圣经》的书皮和内容都给人厚实感,可惜聂染青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把 书摊开放在自己脸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习进南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总喜欢以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儿示人,聂 染青对这一点非常嗤之以鼻。可是她在他面前又确实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不管 做什么他似乎都有比她更好的办法。不管她怎么成熟,也不如他十分之一的精明 与老练。习进南比她长四岁,这四圈的年轮不是白长的,每次聂染青的刻意撩拨, 到最后肯定会变成她的束手无策。所幸两人很少干预各自的生活,而且习进南一 直让着她。 他从来都是不动声色,习进南不说话又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俩字,深 沉。聂染青有次看到他面色平常地通电话,挂断后就一声不吭地去了书房,当时 她没在意,等第二天她去书房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一厚叠的白纸已经全 部被钢笔划出触目惊心的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