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竟然下雪了。 早上去上班,下得楼来,一抬头,天空中竟然飘着细细的雪花,不经意地落在 脸上、肩上,丝丝缕缕的冰凉与缠绵。地面洇湿着,并不见雪,只有树梢与屋脊略 积了一点薄白的雪意。 到公司,同仁们纷纷做雀跃状,也没人画卡了,到处攒动着兴奋聒噪的人头, “哎,下雪了……下雪了……” 我的座位靠窗,不住的有女同事扎过来贴着玻璃观雪,手搭在我肩膀上纷纷做 倾倒状,一个早上下来,我的肩膀几乎没被她们压断,幸好,雪花越飘越薄,挨到 中午,终于渐渐停住了,于是,一众同事纷纷失望,尤其是几个上海女人,纷纷矫 情地唉声叹气起来,我心里不免有点幸灾乐祸,哼,观雪,你们也配! 是的,我是有点恨上海人(同事),他们平时太嚣张与张牙舞爪了,背地里 “外地人”长“外地人”短的也就罢了,当面亦口口声声的“外地人外地人”,尤 其那几个看上去白净活泼的上海女人,势利的嘴脸简直猖狂得了得,听—— 中饭时辰,一撮上海女人凑在我隔壁的台子边又嘁嘁嗦嗦开了:“……阿建今 朝买啥猛意孝敬湖南女啦?”A女问。 “今朝是虾仁芹菜盖浇饭,光明鲜橙汁。”B女答。 “哎唷,呷大方啊?一瓶光明鲜橙汁,七块洋钿喔,乖乖,伊真呃舍得哦!” C女惊叹。 “寻个外地人当牛做马,格戆督猪油蒙了心了,眼睛瞎煞得了!”A女恨铁不 成钢的。 “格戆督十三点,哪能就呷鬼迷心窍啦?”B女悻悻而困惑的。 C女压低了嗓子,猜测道:“要么……大概格湖南小B床上功夫了得啊?” 众女一起“呵哈呵哈”地暴笑,笑完了,继续压低声讨论:“要么是呃……格 小B一只屁股大是大得来……” 我耳不忍闻,捧着一盒炒河粉,起身踱开。 众沪女们嘴里的“戆督阿建”,乃是我们组里的一个男孩子,上海人,因为追 上了隔壁四组的一个湖南籍女孩子做女朋友,天天中午替女朋友跑腿买盒饭水果什 么的,惹得他的沪籍女同胞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心甘情愿地替一个外地人做 牛做马当奴隶,一个个无不惊气交加义愤填膺,得空便凑在一起骂他。 匪夷所思吧? 吃完了那一盒子炒河粉,我从水房泡了一杯龙井茶出来,同组的一个四川女孩 子蒋之慧在前台扬着脖子叫我:“陈蔷薇,电话——” 因为我们老板是台湾人(众所周知,台巴子的抠门是出了名的),所以公司一 个组只得一只公用201电话(接听免费,但往外打要自己买卡)。 我抱着茶杯诧异地踱过去,“找我的?男的女的?” 瘦小玲珑孩子身型的小蒋一边吸烟,一边朝我笑笑,“是你男朋友,你说是男 的是女的?” 我拍了一下她的头,“喂,别乱说,我没有男朋友的。” “喂,小姐,是他自己说的呀!”小蒋冤枉地叫。 “真的是男人?”我有点担心的。 小蒋吐了一口烟,啼笑皆非地看看我,“是男人又怎么样?隔着电话又不能把 你吃了,真是的。” 我自嘲地笑笑,“你不懂,有些男人很烦的,钉着你一讲一两个钟头,好不容 易得空去倒一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他就‘喂,喂,喂,你在干吗?刚才说 到哪儿啦?啊?’,真的有这种电话,跟沾了胶水似的。” 小蒋呵呵地直笑,手指夹着香烟,一边嗯哼嗯哼地咳嗽起来。 “喂,咳得这么厉害就少抽点烟啦!”我拍拍她的肩劝她,一边拾起桌子上的 电话,“喂,我是陈蔷薇,哪位找?” “嗯哼,喂……”电话那端传来一把磁性低沉、含情脉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还好吗?昨天下午你上哪儿去了?家里没人接电话,手机又一直关机,上哪儿 去了?” 我怔了一怔,果然是唐可德,胶水专业户。 唐也是Y州人,身份:美发师兼大学生(成人大学),刚来上海时,文美带我 去剪头发的时候认识的(彼时文美还住在虹口她奶奶家),算是我的一个多年追求 未遂的“追求者”,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他一边百折不挠地向我示爱的同时也并 没有闲着,一边一样地与别的女人吃饭约会睡觉,灵与肉两不误。 当下,我皱皱眉,“上哪儿去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我有义务二十四小 时向你汇报行踪吗?” “我这不是昨天想请你吃晚饭的吗?”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我昨天休息。” 我不响,原来是因为他昨天休息,并不是记得我的生日,奇怪,他一直在追我, 可是却一直不知道我的生日,好像他从未问过我,我也从未想到过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