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那么,你打算帮他吗?” 我自嘲地苦笑笑,“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我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 柳果庆不响,(隔着墨镜)看看我,沉默地吸完了手指上的那枝烟(只习惯性 地吸了二分之一),说:“走,陪你去淮海路买一点首饰。” 我怔了怔,摇摇头,“不,我不需要首饰。” “放心,不是卖身契,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事的。” 我不响,转过脸,默默地看着车窗外,合欢树华盖状的树冠上开满了粉红色的 扇形的小花。 隔了一会,车子缓缓驶动,路边的合欢树在倒后镜里渐渐退远,越来越远,越 来越小,直至终于消失。 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在淮海路“今亚”门口停住的时候,我说:“我不喜欢往 脖子、手腕上套一圈冰冷的金属。” “那么你可以挑一点钻石或者翡翠。” 我固执地摇摇头,“钻石、翡翠也只是冰冷的石头……”我需要的是一点有温 度有感情的东西,他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总以为钱能代替一切?“你把我 放在这里就行了,我还有点事。”我说。 柳果庆隔着墨镜看看我,犹豫了一下,问:“你是要去那间衣服铺子吗?又没 生意,去了也不过是干坐着。” 我蓦地一愕,问:“除了阿娣,你到底还派了多少人盯梢我?”这么说,他似 一直在跟踪我? 他摇摇头,“不,我没有派谁盯梢你,我只是叫人去你们的铺子买过三十条裤 子。” “什么……那些裤子是你叫人买去的?那么多女裤你买了去干什么?”我惊愕 地问。 他淡淡地笑笑,不响。 我怔怔地看着他(墨镜后面的他),为了那些裤子,小乐恨不得抱着《圣经》 日夜跪倒在基督教的十字架前,原来“上帝”就在我眼前,近在咫尺。 半晌,我自嘲而悲哀地嗫嚅地笑笑,“那些裤子,我还以为真的是武小乐天天 向上帝祈祷的结果呢……” “你还是要下车?” 我点点头,“是的,我还是要到铺子里去看看。”那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吧,”柳果庆点点头,一边自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递给我, “我不能约束你什么,这里有一张信用卡,你先摆在身边,密码是四位数,你的生 日。” 我摇摇头,“不,我不想要你的钱。” “你可以不用里面的一分钱,但是放在身边至少可以备不时之需,SARS还 在天天死人,大家都不敢出来,你们的生意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起来的。” 我仍摇摇头,“不,我不想拿你的钱,我最近打算信上帝,我要重新做一个纯 洁的人。” 他笑笑,温和地看看我,“好,一个人有信仰总是好的,只是这阵子,又是‘ 非典’又是美伊战争的,上帝太忙了,不可能照顾到他每一个子民的,所以他先派 了我来照顾你……”他一边说,一边探过身子来,自作主张地将那张金色的卡片塞 到我的牛仔裤口袋里,“至于纯洁,你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什么的。” 我没再响,也没反抗,今天从见面到现在(是他在弄堂口接我去的拘留所), 他只字未提叫我搬到莲花路公寓去的事,但是却一直在扮演仁至义尽的角色,为什 么? “好了,有什么事,包括——那什么唐可德的事,需要帮忙,你尽管跟我说。” 说着,他探过身来替我开了车门,“你去吧——” 我无话可说,默默地下了车,摔上车门,径直逆向走上行人道。 我沿着淮海路朝西走了十几米,然后穿过马路,拐入市场,走到铺子里去。 小乐一看见我,即喜孜孜地说:“今天有人来把店里的四十件T恤衫都买走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去,淡淡地应了她一句:“是吗?” “怎么,你不觉得兴奋吗?” 我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捧着的砖头般厚的《圣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上帝这么眷顾我们,你明天早上跟我去教堂做礼拜吧?” “明天我可能有事。” “哎呀,有什么事你可以下午去嘛!”小乐有些不悦的,似乎怪我主次不分。 我有点抱歉地看看她,“我真的有事,等下我就要走的,”停了停,我又问: “今天来买T恤衫的跟上次来买裤子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上次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今天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 我一愕,“四十岁的女人?长得好看吗?长发还是短发?”会不会是阿娣? “谈不上好不好看,短头发,长相一般,普通的家庭妇女,咦,你问这个干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跑了来一口气买上四十件T恤?”那 么多T恤与女裤,他派人买了去做什么用(或者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