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那,那个老师到底为什么要跳楼?” “他跟张国荣一样,有忧郁症的。” 我一怔,问:“什么,忧郁症?” “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忧郁病,他都一年多没有上班了,跟他们学校请病假开的 是心肌炎的证明,其实他是忧郁症,晚上老睡不着,要不就是睡到后半夜就醒了, 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白天也没力气上课,手还发抖,又有腱鞘炎,有时连粉笔 都抓不起来,精神上也很痛苦,哎呀,反正说是活得很痛苦,每天都活在炼狱里似 的,这些都是后来派出所的人跟我讲的,都是他自己在日记里写的。” 我听得怔怔的,“派出所的人为什么要把他的这些隐私告诉你?” “他们后来看我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跟他自己在日记里写的一样,怕我精神 压力太大,就告诉我了,110替他作的死亡原因的暂定结论是忧郁症跳楼自杀, 至于他跳楼之前有没有吃什么药,还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 “什么,尸体还要解剖?”我忍不住皱皱眉,唏嘘:“死的时候肝脑涂地,死 了之后还要被开膛剖肚,也怪可怜的。” 小乐嫌恶地皱了皱眉,“有什么可怜的?他自己要作孽的呀!” 我吃惊地看看她,“你一点不同情他?” “他有学历有正式工作,自己要寻死,别人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有病吗?” “有病他干吗不去看医生?请了病假拿着国家的工资天天在家里好吃懒惰睡大 觉,睡醒了就抱着一只难看得要死的狗楼上楼下地到处串门子蹭饭吃,懒汉一个, 小气嘛小气得要死,反正,我好像对他同情不起来。”小乐一脸悻悻的,停了停, 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妈的,自己死嘛就算了,还连累我在派出所蹲了一夜!” “算了,这个人死都死了。”我劝慰她。 她揉揉眼睛,不响。 沉默了一会,我想起来,“说到死人,我楼里也死人了,是一个男人,也不知 道是怎么死的,一大早为了花店送的花圈菊花插少了吵得要死。” 小乐无动于衷地看看我,“是吗?我现在听见说死人已经听得麻木了。”她的 口气淡淡的。 我看看她,没响。 沉默了一下,小乐又看看我,“你知道吗?他还去发廊的。” “去发廊?谁?那个老师?去发廊干吗?” “哎呀,就是那个呀……”她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你是说……”我不置信地看看她,“他去发廊……嫖?不会吧?一个为人师 表的教师会干出这种事来?” 小乐冷笑笑,“哼,为人师表?他也配!” “你怎么知道……他去发廊嫖了?” “那两个警察问我话的时候,桌子上就摊着他的日记本,中间有一会儿,一个 警察跑出去听电话去了,另外一个警察被楼下的什么人喊下去叫他把什么车子换一 个地方停,反正当时也没别人,我就看了两页,正好看见写他去发廊的事,说‘晚 上又去香香发廊,还是叫的秀秀,跟上次一样八十块,但是没有上次的感觉好’什 么的。” “也许他只是去发廊按摩呢?”我还是不能置信的,如果连一个为人师表的研 究生都会去嫖,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希望? 小乐厌恶地皱皱眉,“哎呀,按什么摩呀!他写得很详细的呀,先脱什么再脱 什么,先摸哪里再摸哪里,哎呀,反正恶心死了!这个人死了也是下地狱,上帝不 会宽恕他的!” 我直听得目瞪口呆的,一个老师,真的会沦落到发廊去发泄?呆了好一会,我 才又不置信地问:“原来发廊竟然这么便宜,才八十块?”这么便宜,比讨老婆的 成本低廉多了。 “哼,对一个只舍得花三十块请女孩子吃永和豆浆的男人,八十块,可能他都 嫌贵!”小乐恨恨的,可见她多多少少总是对那个猝死的男人有所期待过才会这般 的咬牙切齿,世上无无缘无故的恨,一个女人对自己的追求者,嘴巴上再怎么不屑 一顾,说到底其实只是嫌他不够理想不够好(恨铁不成钢),就算她再看不中他, 但是如果他竟然自甘堕落地去到那种下贱龌龊的地方嫖,总是对不起她的,在对待 男人的问题上,女人的心态最匪夷所思之复杂,有时连她们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 当下,我没再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小乐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困惑地看看我,“我觉得我一点都不 了解男人,陈蔷薇,你了解男人吗?” 我怔了一怔,想了想,摇摇头,“老实说,我对男人也知之甚少,或许天下的 男人,有本事与没本事的,都是一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德性吧。” 小乐听了,不响,发呆似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看了一会,轻轻地又叹了口 气,将面孔枕在胳膊上,颓丧地又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