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我忍不住轻轻拍拍她的肩,“要不,你回家去睡觉吧。” “可是躺到床上好像又睡不着。” 我同情地看看她,“你不是一祈祷就能睡得着的吗?”她的上帝呢? 她不响。 “你回去喝一点热牛奶,会好睡一点。” “我好像喝牛奶总要拉肚子的。” “那可能是你空腹喝的缘故,空腹喝容易滑肠,吃一点饼干会好一点,”我说, 一边继续拍拍她的背,“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的眼睛都红得兔子似的了。” 小乐沉默不响,在台子上又趴了好长一会,稍后,才施施然地离开了。 之后,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冷冷清清心事重重的坐着,临近晌午的时候,竟然有 顾客光顾,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球鞋白袜,T恤牛仔裤,双肩背一只鼓鼓囊囊的 帆布书包,胖嘟嘟的土豆脸上捂着一只白口罩,脖子里两只小丫辫子,一副学生妹 的模样,她张望了半天,看中架子上的一件红底蓝花的纺丝连身裙,我拿给她到试 衣间试穿,半晌,她赤着脚趿了店里的拖鞋转了出来,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然 后问:“格件衣裳八十块卖不卖?” 我翻翻进货簿子,这件裙子还是小蒋上次在广州拿的货,进价就八十块,“小 姐,诚心要,你再加一点。”我说。 “哎呀,八十块可以了呀。” “可是这件裙子进价就是八十块了。”我诚恳地告诉她。 “格么好了呀,侬又不亏本喽!” 我忍不住抬了抬眉,“小姐,我铺子要租金,进货要路费,做生意是要成本的, 一件衣服一分钱不赚,我天天坐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孰料,这小妞闻言两只眼睛一瞪,看看我,竟理直气壮老气横秋地教训起我来 :“哎,阿甲(姐),侬又不是只做我格一桩生意了,做生意嘛,总是上一秒多赚 一点下一秒少赚一点的呀,你会不会做生意呀?” 我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我会不会做生意是我自己的事,这件裙子一百五十 块,你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脱下来。”心里说:我的人生经验恐怕够做你妈的了, 我受你这种小B的气? 她马上气跳了起来,改上海话为普通话,悻悻地质问我:“哎,你怎么知道我 买不起?我太平洋、梅陇镇、恒隆广场的衣裳都买得起,你这个小破店的衣服我买 不起啊?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不起,想买八十块的衣服就是这个服务态度,想得到八百块的服务态度, 就去太平洋、梅陇镇或者恒隆广场。”我不客气地抢白她。 她被我噎得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悻悻地冲进试衣间去脱裙子,一会儿,她换回 自己的T恤牛仔转了出来,将脱下的雪纺裙子随手朝架子上一扔,拎起书包气呼呼 地走了出去。 孰料,没出半分钟,她忽然又转了回来,没头没脑地说:“哎,我还有一只袜 子忘记了。” 我朝她脚上瞄了瞄,果然一只脚穿了袜子,一只脚光着,恁的怪刺相,我也没 理她,她自己朝试衣间去了,半晌,探出头来,问:“哎,怎么找不着了呀?” 我漠然地看看她,不响。 她着急地看看我,“哎,你帮我找找呀。” “袜子是你自己从脚上脱下来的,试衣间我一步都没踏进去过,怎么帮你找?” 我没好气地抢白她。 “可是,我的袜子是在你店里不见了的呀,叫我剩下一只袜子怎么走出去嘛?” 她一边转出来,一边着急的蛮不讲理地嚷嚷起来。 我给她纠缠得没办法,不情愿地站起来,将她刚才试穿过的裙子拎起来抖了抖, 又跑到试衣间巡视了一遍,然后,我冲着她摊摊手,“找不着,你叫我怎么办?总 不是还要拿把锹来挖地三尺吧?” 她不响,只顾一边团团转,一边在地上四处寻觅。 我给她转得头晕,忍不住拉开收银抽屉,摸出一张十块的零钱杵给她,“算了, 算了,你也别在我店里转圈子了,你先把脚上的这只脱下来,出去再买一双新的好 了,这十块钱算是我赔你的,算我今天倒霉。”十块钱可以买一双不错的白棉袜了。 她看看我,一张土豆脸犹犹豫豫的,口罩歪吊在下巴的一边,想接又不好意思 接的样子。 “没关系,十块钱我还亏得起。”我有些不耐烦的,只想打发她走。 她犹豫地将钱接过去捏在手里,然后坐到椅子上去脱另一只脚上的鞋袜,脱到 一半,自己忽然吃惊地嚷起来:“哟,要死哦,原来在我自己脚上,刚刚两只穿重 叠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看她,忍不住刻薄了她一句,“喂,小姐,幸好你丢的只是脚 上的一只袜子,不是手上的钻石戒指。” 她自知理亏,没再吭声,讪讪地笑笑,将那十块钱丢到收银柜子上,穿好鞋袜, 臊眉搭眼地拎着帆布书包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