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也没多久……”她含糊其辞的,沉默了一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 心里挺烦的,我不想生下来。” “为什么?”我很诧异的。 “哎呀,见面再说吧,电话里说也不大方便,公司里都是人。” 我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好吧,我跟那房东说说看,看能不能让她晚上晚点 来。” “那我等你电话?” “嗯……”挂了文美的电话,我转回自己的台子,翻出电话簿与201卡,找 出房东的电话,折回前台,拨号打过去,电话拨通了,响了一会,那边才响起一把 苍劲宏亮的男声,“喂——?”是房东乐为娥的丈夫,准确的说,是前夫。 “喂,孙伯伯吗?我是愚园路的陈蔷薇,乐阿姨在不在?”我客气地问。 “噢,小陈啊?”乐的前夫很热情的,“乐阿姨现在不在家,去她姐姐家了, 她姐姐家住在南京路黄河路,离你那边近得很,怎么,你们今天还没约定见面的时 间吗?” “约是约好了,她说好晚上七八点到愚园路的,但是我们公司今天要加班,我 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我尽量语气很无奈的。 “噢,那你大概要多晚才能回去?” “恐怕要九十点了吧。” “那行,我帮你打电话跟她说一下,让她晚一点再过去。” “谢谢你啊,孙伯伯……” 挂了房东前夫的电话,我又拨文美公司的电话,分机占线,等了好一会,才拨 通,“喂,文美吗?”我说,“我今天五点可以下班,我们在哪儿见面?” “就在静安寺附近吧,我坐地铁一号线过去,你在哪儿等我?” 我想了想,“百乐门酒店门口吧,你从静安公园出站,电梯一上来,就能看见 了,过十字路口就到了,十字路口有一个很醒目的天天旺火锅店,还有避风塘,都 在百乐门酒店的对面……”我尽量将地理位置与她交待详细。 “噢,好吧,下了班再见……” 挂了文美的电话,我折回座位,一边继续埋头画卡,一边心里吃惊:文美居然 已经怀孕了,自己的高中同学都要做妈妈了,真是有点不可思议,文美比我大两岁 (她留过一级,我跳过一级),她与我不仅同学过还同桌过一年,那时候她读书很 勤奋,比我用功,成绩也比我好,但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考大学的时候她还没有我 的分数高,我还考了一所省美校,她只考了Y州市的一间财会专科学校,毕业后就 来了上海(她爷爷奶奶都在上海,她父母是知青),她哥哥(比她早回上海)帮她 在一间小贸易公司找了一个位置,她现在就在做会计,没想到,物转星移,一转眼, 她即要为人母了。 终于挨到了下班,路过公司马路拐角的花店,我买了一大束粉红色的昆明多头 小康乃馨抱在怀里,然后坐20路,往静安寺。 静安寺落车,过地道,上得地面,走两百米,抬头,即是百乐门酒店,远远的 就看见文美正朝我招手,“嗨——” 我走过去,把花递给她,“恭喜你。” 她有点扭捏似地笑笑,“真是的,还买什么花。”然而还是接了过去。 我看看她一头金色的黄发,“什么时候染的头发?” “元旦,”她摸摸及肩的直发,不放心地问:“拉直过了,怎么样?”她的头 发本来就薄,拉过后越发显得稀薄了(像干晾着的龙须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我看看她,不无敷衍地笑笑,“嗯,看上去挺纯情的。”其实那头发除了黄与 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种黄发,一定要配雪白(年轻)的皮肤才好看,否则很不 堪,简直有风尘味。 “哎呀,还什么纯情,我都烦死了。” “既然有了,就生下来呗,烦什么呀?” 文美皱皱眉,一脸烦恼的,“哎呀,现在什么都没稳定,怎么生孩子呀?房子 贷款没还完,我的会计师资格证书还没考出来,国维的职称考试也还没考出来。” 国维就是她丈夫。 “那你们……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哎呀,一直都很小心的呀,还是国庆节那次去Y州玩,少吃了一粒避孕药, 谁知道就有了。”她语气沮丧的。 “什么,国庆节就……”我很诧异的,一边瞄瞄她的肚子,“那不是应该三四 个月了吗?你到现在才知道?”她穿着一件土黄兮兮的中长羽绒服,肩膀上一只黑 色的小坤包,身子似乎看不出来什么异样,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怀孕,她的 脸色有些发青,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嘴巴涂着口红,口红的颜色太红了,一张嘴 血盆大口似的,看上去突兀得很,不知道为什么,文美有时候会给人一种邋里邋蹋 的印象,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她妈一向宠她,很舍得打扮她,班里女生属她的衣 服最多,可她却好像总似穿不出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