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第一部苦福(26) " 弄烦了,弄烦了,妈的巴子,就是不给。我要地。" 玉天青忘记了当初他 是怎么对付死不开悟、抱着地契不放的崔静园了。 这事儿不由他说了算," 你是老农会会长,要带头!" 这年大家都参加了合 作社,大家都想敞开肚子吃大锅饭,奔共产主义。但是,他想不通,想不通命就 短了,没几天,就死在了地里。那天他一个人下地,儿子玉龙海参加合作社去了, 没人帮他了。他一个人拉了牛耕地,地头的雪还没有全部化开,但是,地里的肥 油,却是看得见的,那是他养起来的地啊!他全部施绿肥,像伺候老婆一样伺候 地,眼看着地越来越肥,好地是有膘的,他的地就有膘,是远近闻名的好地," 地就像老婆一样,要养,不养,地能好?" 他瞧不起那么些只会种地不会养地的 人,他们那是糟蹋地。可是,这地,就这样要交出去?连子女都不肯来种了? 他把着犁,看着犁起来的土花,边走边想:" 入社,种的就不是自己的地了, 地还能好?" 他不理解,人老了,就怕脑子开衩,脑子开衩和脚对不上号,就要 摔跟头,玉天青就是这样摔倒在了地里,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这也是因为人老 了吧。 玉天青一死,玉龙海第二天就上了公社,说父亲临死有遗嘱,要入社。他还 编了一个细节,说玉天青为了入社起早想把地犁一遍,入社的地,不能是没犁过 的,就如同请客吃西瓜,不能是没开瓤的一样,父亲是在为入社犁地的时候死的。 社里正要树典型,这个典型就送上门来了,立即父死子荣,玉龙海做上了干 部。 玉箫燕忘记后来崔浩又是怎么和她说话的了,是不是她对崔浩说:反正,我 爷爷死了,就让仇恨也死了吧。 他们的交往都是瞒着父母的,越是瞒着隐着,他们就越是兴奋,越觉得关系 不一般,究竟不一般在什么地方,他们也说不清楚,崔浩到底怎么想,玉箫燕不 知道,但是,玉箫燕对自己是清楚的,她崇拜崔浩。 崔浩刚上大学的时候,他们还来往着,她到上海来看崔浩,她记得一次崔浩 就带她爬到外白渡桥上: " 人有两肾,是为命门,身之太极,这桥就是上海的命门。" 当时,她笑得差点儿没气,她听不懂崔浩在说什么," 一个闸桥跟命门有什 么关系?" " 想想,要是发大水呢?想想,要是干旱呢?上海的命门就在这里,要是将 来,我有钱,我就在这里造大楼,然后住在这里,住在上海的命门上!" 她就笑,男人怎么都这样,神神道道,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崔浩能造大楼, 她觉得那是梦话,但是,她听着崔浩的话,又隐约觉得崔浩不一般。 " 知道闸北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么?这座闸桥正是上海的' 水火之府' ,' 阴 阳之宅' 。假如没有它,上海的脏腑就会壅阻,阴阳就会失调,上海人对闸特别 有感情,所以才有了闸北这个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