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海平大汗淋漓地走进报社的传达室,那个年轻人正坐在一边看报纸。 李海平上前就拉住年轻男子的手说:“你就是省城来的律师啊?我还正打算 找你们哪……” 李海平忽然看见葛主编也在屋里,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 咋坐这儿哪?” 葛主编说:“这不是等你吗,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省城天平律师事务所 的高光律师,为了尽快见到你,我让他去办公室坐一下都不肯,高律师这次是被 你的文章打动,特意来松江和你商讨怎么帮助这些受害民工的。” 李海平激动地又一次握住高光的手,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高光看着李海平说:“你的文章不光打动了我,也打动了我们全所的人,这 次所里委托我来,就是为那些受害的民工提供法律援助的,这是我的律师证,这 是所里出具的所有委托代理人的空白证明,这是……” 李海平建议道:“主编,咱们去你办公室说吧,这嘎太热了。” 高光说:“不用了,我想先见一下那些民工,尤其是被打伤的那位民工。” “不瞒你说,那个被打伤的民工今天早上在医院失踪了。” “失踪了?”高光有些意外。 “这样吧,我先带你去工地吧,直接和那些民工了解一下情况。”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 两人说着,走出了报社。 王家才回到家里,看见门开着,孩子的哭声从屋里传出。王家才冲到屋里一 看,薛六正抱着孩子不停地摇晃着。王家才走到里面看了看,没人。 王家才问:“家慧哪?” “家慧,她,她那个……我,我来的时候,她……”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了。”王家才从薛六手里接过孩子。 王家才摸了摸孩子的头问:“这孩子的头咋这么烫啊?” “就,就是特别烫,我也不知道咋,咋回事?” 王家才说:“孩子是不是在发烧啊?” 薛六伸手摸了摸:“就是像,像发烧。” 王家才一下子慌了:“那咋办啊?” “送,送医院吧。”薛六说。 王家慧一走进发廊,凤姐就急忙站起来:“哎呀,你可来了,我想找你都不 知道去哪儿找你。” 家慧没精打采地说:“别提了,我哥把我锁屋里了。” “那电话是谁接的啊?说你回老家了。” “还能有谁啊,我哥呗!” 这时,薛五和小曼从小屋里出来。薛五看着家慧愣了,小曼捅了他一下: “看啥啊看?” 家慧也认出了薛五,看着他往外走。小曼站在门口,朝薛五挥手:“五哥慢 走啊。” 家慧坐在发廊门口,不断地向街上张望,这时进来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人。 凤姐迎了上去,热络地招呼着:“大哥,剪头啊?” 中年人四处看着:“你这儿能剪个啥头啊,洗头。”说着,看了看家慧。 凤姐叫道:“家慧,有客人了。” 家慧瞥了一眼中年人,懒洋洋地站起来。她往中年人头上倒了一点洗头液, 手指胡乱在头上抓着。中年人疼得咧了一下嘴:“你轻点不行啊?” 凤姐看出家慧心不在焉,朝里屋喊道:“小曼,小曼……这丫头整天就知道 睡觉。” 小曼睡眼惺忪地从里面出来,问道:“干啥啊?” 凤姐说:“给客人洗头。”小曼不高兴地白了一眼家慧。 这时,胡老板夹着包进来了,家慧连忙迎了上去:“你咋才来啊?” 凤姐在一旁说:“我说家慧咋心不在焉哪,半天是等胡老板哪。” “我那啥……路过。”胡老板说。 薛五气冲冲地往工棚走,还没进门就喊着:“六子,六子。”可是却没有人 回答。 工棚院子里,十几个民工正围着李海平和高律师在议论着工钱的事儿。薛五 冲进工棚看看,还是没见到薛六。不一会儿,薛五从另一个门出来,倭瓜和一个 民工端着洗衣服的盆跟了出来。 民工说: “你别找了,你前脚走,后脚你弟弟就走了。” “王八羔子,去哪儿了?” “去哪儿你这个当哥的都不知道,我们咋知道啊?” 倭瓜说:“我,我知道。” “去哪儿了?” 倭瓜说:“他们说去找妹妹了,呵呵!” “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吧……回来看我不捶死他。”薛五说着,转身朝院子外 面走去。 高光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东西,回过头来看着李海平。 “现在看来,光有大伙说的这些情况还不够,远远不能成为诉讼的基本要件。” 高光说。 大伙疑惑地看着高律师。 李海平问:“啥基本要件啊?” 高光解释说:“基本要件就是,除了起诉书以外,用工单位和这些民工签订 的合同,还有一些已经形成文字的证据,比如欠条、保证书等等,法律是讲证据 的,到了法庭上,一切都是证据在说话。” 民工们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李海平问:“你的意思是,谢老大找不到了,这个官司就没法打?” “从法律上讲,谢老大是与建筑公司建立契约关系的法定代理人,因为我没 有看到合同,所以,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我们现在马上去建筑公司,他们那儿有合同副本……大伙别着急啊,咱 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律师,咱就啥也不怕,刚才高律师给大伙讲了什么是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就是政府为咱们这些没有经济能力,但是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提供的无 私的帮助……高律师,我说得对不?” “对,只要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法律是会为大家主持公道的。” 周双喜正在做饭,陆长有手里提着酒瓶子,在灶房里寻摸着。他从菜筐里拿 起一根黄瓜,咬了一口,仰头喝了口酒。 周双喜上前夺下他的酒瓶:“你自打回来就开始喝,你不要命了?” “命?命值几个钱?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贱命。” 周双喜痛心地看着陆长有说:“你看看你都成啥样了?人家李记者联系了省 城的律师,帮着大伙打官司,你不但不帮着说说,就知道说些不着调的话,全是 酒话。” 陆长有不屑地说:“打官司?指望他们能打赢官司?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你告谁去?”他从周双喜手里夺过酒瓶,摇晃着出去了。 发廊里,小曼绷着脸在给客人洗头,不时地往挂着门帘的里屋看。 里屋发出娇嗔的声音,凤姐听见后咳嗽了两声,小曼轻声地骂了一句:“骚 货。” 发廊里屋,胡老板紧紧地把家慧抱在怀里,手在她身上摸索着,欲脱家慧的 衣服。家慧按住胡老板的手:“胡老板,你猴急啥啊?在这地方多别扭啊。” 忽然,外面传来王家才的喊声:“家慧,家慧,你出来!” 家慧连忙推开胡老板,说了声:“不好!我哥哥来了!” 王家才站在发廊门口使劲喊着,凤姐和小曼走出来。 凤姐看着他问道:“哎,你喊啥啊?谁是家慧啊?” 王家才拨开凤姐的胳膊朝里面喊着:“家慧,你出来啊,孩子发烧了,现在 正在医院,你去看看啊!” 这时,家慧出来了。 家慧叫了一声:“凤姐……”凤姐放开胳膊,看着她和家才。 家慧上前一把拉住王家才,拽到发廊门口的一角。 “哥,你干啥啊?跑这儿大喊大叫的?” 王家才提高了嗓门:“你说我喊啥啊……” 艳红在街口的小摊上吃完东西,起身要走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王家才和家 慧站在发廊门口拉扯着,像是在吵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艳红看了一会儿,走开了。 两个人匆匆赶到诊所,薛六坐在孩子打点滴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已经熟睡的 孩子。 薛六看见他们,小声说:“还剩半,半瓶了。” 家慧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哪儿发烧了?一点都不烧啊!” 薛六认真地说:“在家的时,时候烧得烫,烫手。” 家慧问:“医生咋说?” “医生说,孩子的肺部有问题,才引起发烧的。” 家慧一下子有点不耐烦了。 “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吗?那我先走了,人家还在上班哪?哥,我告诉你,以 后没事儿别去发廊找我啊,你是不是想让我丢了工作啊?” 王家才拦住她:“你不能走。” “为啥?” “孩子病成这样,我一会儿就要去上班了,谁管孩子。” 薛六在一旁说:“就,就是,家慧,孩子这样,你就别,别去了。” 家慧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孩子,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外 走。 王家才在她背后喊着:“家慧!” 家慧转过头说:“我总得给人家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李海平和高光一起来到巨丰公司。当他们从服务台前匆匆走过时,接待小姐 拦住他们:“哎,你们找谁?” 李海平头也不回地说:“找你们马总。” “预约了吗?”李海平和高光没有理她,径直朝里走去。 老杜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新平和张彪站在一旁。 张彪说:“杜哥,谢老大身上都搜遍了,没有看见合同。咋办啊?” 老杜说:“先不管他,只要他人在咱们手里,那帮人就拿不到合同,你赶紧 去办水泥的事儿,这是大事儿。” “杜哥,水泥的事儿我马上去办,那建材公司我去过,不就是小马庄的乡办 企业吗?你放心吧,明天就让他把水泥送来。” 老杜叮嘱道:“不是明天,是今天,记着,去了别跟人家耍横啊,跟人家好 好说,等过几天我融资的款子到了,我请他喝酒,你就说我老杜说的,另外,水 泥一到工地,赶紧开工,争取把工期补回来。” 张彪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杜哥,马哥,那我去了啊。”他正往外走,门 一开,李海平和高光正要进来。 李海平对马新平打个招呼:“马经理,我又来了。” 张彪瞥了一眼李海平出去了。 马新平点点头:“李记者,你好……这位是?” 李海平指着高光介绍说:“这是省城来的律师,高光,高律师,马经理,你 有客人啊?” 这时,老杜站了起来:“新平,你们说正事儿,我就不耽误了,咱们的事儿 改天再说。”老杜说着,冲着李海平和高光礼节性地点头微笑,出去了。 新平把老杜送到门外,又回到屋里。 李海平问:“刚才这位是……” 新平淡淡地说:“朋友。” 新平坐到老杜刚才坐的位子上,上下打量着高光:“李记者今天带着律师来, 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啊?” 李海平说:“还是合同的事儿,今天来,高律师还是想看看公司和那些民工 签订的合同。” “既然已经惊动了律师了,那说明这场纠纷好像已经升级了,我也是学过法 律的,对诉讼程序也略为知道一些,所以,今天你们的要求恕我不能满足。” “为啥啊?”李海平问。 “因为我只能在接到法院的传票,也就是说,法院正式受理以后,才能提供 诉讼所需要的一切相关证据,法律上好像是这么规定的,谁起诉,谁举证,我说 得对不对?高律师。”新平胸有成竹地看着高光。 李海平茫然地看了看高光,高光点点头。 “其实,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要和我们公司对簿公堂了,那就一定已经掌握 了充分的证据了,再说,我们工程部的人已经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合同,谢老 大手里就有。”新平说完,朝李海平和高光淡淡地笑了笑。 王家才、家慧还有薛六回到住处,看见薛五蹲在门口。看样子,好像是来了 一阵子。 薛六走上前,问道:“哥,你,你咋来了?” 王家才也热情地招呼着:“薛五来了,屋里坐吧。” 薛五站起来,瞪了一眼王家才,又轻蔑地看了一眼家慧。 薛五拉住薛六的胳膊就往外拉:“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跟我回去。” “哥……” “别叫我哥,以后再看见你来这儿,腿给你打断。” “我来这儿咋啦?今天又不干活,我为啥不能来。”薛六使劲挣脱着。 “我说不能就不能!粘一身臊气,你不嫌埋汰啊?”薛五骂道。 在一旁的家慧冲着薛五喊道:“你说什么哪?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粘 一身臊气啊?” “我说什么你知道,走,六子。” 家慧上前一步拦住他:“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王家才扯了扯妹妹的袖子:“家慧,算了,少说两句。” 薛六被薛五连拉带扯地给拽走了。王家慧冲着薛五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离开了王家才的家,薛五和薛六一边吵架,一边往回走。 “六子,你听哥的话,那个女娃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家咋,咋不是好东西了?” “她是个烂女人,是个卖的,就她那样,迟早要倒霉的,你也跟着一起败兴。” “你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我……”薛五把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薛六看哥哥支支吾吾的,就问:“你咋不,不说了?你是不是觉得家慧和那 个胖女孩,一,一样啊?” “哪个胖女孩?”薛五有些紧张。 “你别瞒我了,我啥,啥都知道,就是发廊里的那个胖女孩,我都不爱说你, 我告诉你,惹急了我,我给嫂子打,打电话,把你的破事儿都告诉她,看她回去 咋,咋收拾你。”薛六说着,就往回走。 薛五被薛六的话给镇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他赶紧追了上去。 “六子,六子,你听哥说,哥知道你也老不小了,想女娃娃了,可是,哥是为了 你好,你想,那个叫啥慧的女娃,她……你养不起她,也降不住她,女人还是要 找个踏踏实实,本分老实的,像你嫂子那样的,等咱挣了钱,咱回山东老家找个 好女人,盖上几间房子,生儿育女,那日子多舒坦啊!” 薛六看看薛五,反问道:“这些你不都有了吗,你咋还要出来哪?” “哥出来,还不是为给你挣媳妇的,指望地里那些农活,还不够缴税的哪, 一年下来只能落个肚饱。”薛五一脸的无奈。 看着哥哥一副为自己张罗为自己受罪的样子,薛六有些感动了。 “哥……你别为我操心了,我自己能挣钱。” 薛五拍拍胸脯:“谁让我是你哥哪!” 薛六犹豫了半天,说:“哥,你放心,我不会给嫂子打电话的……我听你的, 其实,就是我看上家慧,人,人家也不会看,看上我的,我就是看,看他们挺, 挺难的,能帮一下,就,就帮,帮一下。” 薛五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样的人,你帮她能有啥好啊?”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