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的恋情 高峰建县历史悠久,迄今已有1500多年,县域辽阔、峰峦叠嶂、人口众多。县 城就座落在县境的东面,群山环抱,风景秀丽。从城区古建筑众多可以看出,在农 业经济占据主导的时代,这里曾经较为富庶。 春子在父亲陪同下,第一次迈进了这座古朴的县城。从汽车上一下来,春子便 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在他的眼中,这里才是人们学习生活的好地方,街道悠长、 店铺林立,想必什么都应有尽有,春子感到,自己已是喜欢上这里了。 春子和父亲来到县二中报了到,找到了班级和宿舍,一切都安顿了下来。晚上, 父亲舍不得花钱去旅社住,便挤在春子那张狭窄的学生床上。由于天气炎热,他们 一时无法入睡,便一同来到校园里的一口池塘边闲聊。 “爸,你不教书了,今后能供得起我上学吗?” “这你不必担心,爸总会找到挣钱的门路。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读书,将来 出人头地,就用不着受爸一样的苦了。” “我会的。不过你不要再和那狗书记打架了,你打不过他。” “我明白,打架终究也不是办法,只要你争气,考上了大学,他自然就没办法 和我们比。如果你不争气,爸这辈子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嗯,我会尽力的。”春子说着,犹豫了一下,“爸,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 “你说。” “我妈为什么要跟那狗书记,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去死呢?” “这,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不要想这件事了。”牛树人痛苦地别过脸。 春子懂事地点点头,不再问了,但在内心深处,他对此始终不能释怀,他总弄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父亲,为什么就狠得下心抛弃 了自己。这实在是难解之谜啊! 春子心中存有太多的疑惑,胸中积有太多的苦闷,所以即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 高中生活,仍是无法真正开心起来。每当课余无事,他或是在街上闲逛,或是到处 寻那悠静的所在,然而无论是去哪里,他都是独自一人。 尽管高中的学业并不轻松,尽管父亲急于望子成龙,但春子实在无法专注于学 习。他渐渐喜欢上看课外书,尤其是小说,常在内心和小说主人公一道体验人生的 悲喜,这于他而言,竟慢慢成了莫大的精神依托。 郁达夫的小说《沉沦》、巴金的小说《家》等等,常让春子看得如痴如醉。小 说主人公的不幸遭遇、苦闷心情,常使他牵肠挂肚,感叹不已,并在内心产生共鸣。 尤其是路遥小说《人生》中的高加林,既像是与他神交的落难朋友,又像是他自己 的影子。春子感到了生活的无常、人生的无奈。 春子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属中上水平,按照以往学校的高考升学率估算,这样的 成绩考入一般的大学还是有把握的,但要升入重点院校,差距不小。 这是一次高二期末考试。在这次考试中,春子在全班的排位再次下滑,位列第 十二位,比期中考试又降两位。但这次考试又是喜忧参半的,因为尽管总分不尽人 意,但语文分数却遥遥领先,尤其是作文,老师几乎给他满分。这似乎给人一个强 烈的信号,春子在写作方面具有天份。 春子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这是他平时读得多、想得多、也写得多的结果,对于 此,他甚至到了有些痴迷的程度。 期末考试完后,学校放暑假,春子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坐近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在老土乡集镇下,由于集镇与 他老家牛磨村之间没有像样的公路,一条机耕道也已是破败不堪,少有机动车辆通 行,而自行车又放在家里,所以春子只能步行。这于他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习以 为常。 这天的天气本来好好的,可还没走到半路,老天就突然沉下了脸,黑压压的云 层远远的从南面夹着大风而来,春子加快了脚步。 “咣当”一声,在一个转弯处,迎面而来的一辆自行车由于骑速过快,且忙于 避他,一不小心便撞上了路边的大树,翻倒在地。 “芳玲,是你!”春子最先发现了对方,“你不要紧吧?” “春子,真的是你啊!”来者正是牛芳玲。只见她爬起身来,车子也不扶起, 便跑到春子的跟前,一把将他抱住,“唔唔”地哭了起来。 春子从没见过这阵势,一时慌了手脚,语无伦自地说:“你,芳玲,你,你这 是怎么啦?是不是跌痛了?”说着,左右环顾,将她推了开来。 牛芳玲激动的心情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用袖 子抹了把眼泪后说:“不要紧,不痛。” “那你……”春子还没说出“为什么哭”几个字,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 “快跑!”春子急忙帮牛芳玲扶起车子,他们来不及多说话,便一同推车去找 避雨的地方。 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小机屋——农民在外放置抽水机的临时小屋,灌溉农田时 才用,平时一般空着。屋内有几处漏雨,二人把车子停在檐下后便进屋找了个不漏 雨的角落站定。 “你怎么一个人骑车出来了,去哪儿呢?”春子对牛芳玲说。 一句话似乎又勾起了牛芳玲的伤心事,她说:“我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想到 县城找我姑去,也想,也想去……”牛芳玲后面几个字不好意思说出来。 “为什么呢?”春子一边说一边将淋湿的上衣脱了,还拧了拧。 牛芳玲看着他的举动有些脸红,但没说什么,她接过问话回答说:“我爸逼着 让我嫁人。” “什么,你就要嫁人?”一句话让春子好半天没回过神。对于她家,春子有着 极为复杂的感情,对她的父亲有着深深的恨,但对于牛芳玲本人,他却怎么也恨不 起来。在春子的心中,牛芳玲善良而率真,绝不像她父亲那般骄横无理、道德败坏。 “我爸说我快二十了,不算小,可以嫁人了。”牛芳玲说。 “也是,不过他怎么就这么急呢?” “他呀,他是看中了人家有钱,那个人的爸爸是在外开煤矿的,我爸说错过这 村没这店。” “原来如此,那你答应了不就成了。” “你,气死我了,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又不喜欢那‘矮冬瓜’。” “不喜欢他,那你是喜欢谁呢?” 春子的话让牛芳玲羞红了脸,低头不发一言。春子想起刚见面时牛芳玲抱住他 的情景,一时怔住了,他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两岁的满身湿漉漉的姑娘。 只见她生得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一对眼睛澄清得和秋波一样,不高不低的 鼻儿好似玉琢成的,脸上皮肤沾着雨水,白中透红,红中透白,润湿无比,吹弹得 破,额上贴着几捋湿透的刘海,越显出无限柔情。再往下看,春子更觉惊心动魄。 只见牛芳玲完全淋湿的白衬衣紧紧贴住湿滑的身子,透出乳浪波峰。春子再不敢看 下去了,慌忙移开了目光。 “和我爸大吵一架,便急忙跑出来了,哪曾想你这会已放了暑假。”半晌,牛 芳玲打破了沉默,她鼓足勇气说:“事实上是来不及想那么多,只一心想到城里去 见到你。” “你不是要去找你姑吗,想骗人。你明明知道我放假了。” “我说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那我现在放假回家了,你还去你姑家么?” “这,”牛芳玲咬咬嘴唇,“还是不去吧。” “那你是想回去嫁人了?”春子故意逗她。 “是啊,我要嫁人,嫁到你家去好了。”牛芳玲哭笑不得,一会正色道:“坚 决抵制包办婚姻!” 二人相视一笑。 雨停后,两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春子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池塘边扎网。原来他于这年初承包了两口水塘养鱼, 由于天降大雨,池水猛涨,他担心鱼苗跑了,便在池塘四周拦上鱼网,以保万无一 失。 “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家中,牛树人问春子。 春子如实回答。 牛树人听了有些不高兴,他责怪儿子不应该偏科,从而影响了总分成绩。但他 又未过重指责,因为他懂得,一个人爱好的形成,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就自己而言, 对读书写作也是有些偏好的,平时就有练笔的习惯,只不过未出成绩,不被人所知 而已。“大概这小子是接受了遗传。”牛树人想。 接下来的日子,春子便帮着父亲料理鱼塘。他的主要任务是上山割草喂鱼。 一天,春子带上蛇皮袋和镰刀来到后山割草。山上长满了茶树,茶籽又大又圆, 春子随手摘了几颗圆圆的茶籽,然后用手指对准前方漂亮的树叶或其它目标弹出, 煞是好玩。小时候,他就常在这时和伙伴们一起上山,用自制的弹弓弹茶籽玩。漫 山遍野的茶树、铺天盖地的茶籽,成了孩子们游戏的道具。有时候大人们跑来骂, 叫孩子们不要糟蹋将要成熟的茶籽,孩子们便一个个扮鬼脸,一溜烟都躲到茶树后 面找不着,让大人们哭笑不得,只好任由小孩子胡闹。如今自己那些小伙伴都长大 了,或是已在家充当了主劳力,或是跟着师傅学手艺,或是外出打工,甚至有的已 成家,总之各忙各的,已无小时候的天真烂漫了。想到这,春子哑然一笑,用手指 又将一个茶籽弹出。 “唉哟!”右边的一棵茶树后传来一声尖叫,把春子吓了一跳。 “是你?”春子一看从树后走出来的是牛芳玲。只见她摸着额头直扮鬼脸,显 然是刚才弹出的茶籽正打在她的头上。 “你怎知我在树后,还出手这么重。” “我哪知有人,再说,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春子没有明说。 “就是跟踪你,不行吗?” “哦,”春子一时哑然。 牛芳玲笑了笑,拉着春子坐在了茶树下的草地上。 “就要嫁给那煤老板了吧,这么高兴。”春子又要逗她。 “呸,鬼东西又说我风凉话,你以为我那么贪财吗?” “你不贪还有你……”春子说到这,突然打住了。 “你是说我爸么,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无法原谅他。”牛芳玲动情地说:“因 为你娘的事,我没少和他闹,甚至恨不得拿刀砍他,但终究做不到,他毕竟是我爸 爸。这点,请你一定要谅解我。” 牛芳玲的话深深触动了春子的内心,他清楚,这确实是牛芳玲的肺腑之言,面 对一个真诚善良的朋友,自己又怎么忍心去责怪。春子宽慰牛芳玲说:“不会的, 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总的来说,是我家欠你太多,我多么希望能用我的真心,使你得到快乐。” 牛芳玲的眼眶湿润了,她将春子的手抓起,然后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春子的内心极为紧张,也带着些许兴奋。他想起了路遥笔下的刘巧珍,一个多 么质朴善良的姑娘啊! 他们的嘴终于碰到了一起,并都试着伸出了舌头,却始终不得要领,不知如何 接吻。少顷,春子轻轻推开了牛芳玲,他终究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还没割草呢,赶紧。”春子站起身,忙着去寻镰刀。 “我帮你吧。”稍整理心情后,牛芳玲抢过春子手中的镰刀,帮他干了起来。 春子去拿来蛇皮袋,将牛芳玲割的嫩草装入袋中。“你缝纫学得怎样,今天不 用去吗?”春子问。 “学得还行,师傅同意我休息一天。哪天我帮你做件衣服吧!” “好啊,我把它带到学校去穿。” 自此以后,春子和牛芳玲时常找机会相约在一起,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 一天,春子在山上割草时又与寻他而来的牛芳玲相遇。 “咦,你怎么拎个袋子来了,是好吃的呀?”春子见牛芳玲提着个小布袋,甚 是好奇。 “才不是呢。”牛芳玲将布袋塞到春子手中,说:“你自个打开看。” “是件衬衫。”春子明知故问:“是你做的?” “我偷来的不成?” “那是给谁做的呀?” “一个大头鬼。” “好啊,你这不是骂我吗?” “骂你又怎样?还不快试试。” 春子展开衬衫,左看看,右摸摸,甚是欢喜。他说:“我这一身是汗,不要试 吧,免得弄脏了新衣服。” “穿上吧,脏了我洗洗就是了。” 春子这才把旧衣服脱下,穿上了这件由牛芳玲亲手裁制的白色的确良衬衫。 “蛮好看的。”牛芳玲不知是夸人,还是夸自己的“作品”。 可就是这句话,突然让春子感到揪心般疼痛。三年前,他的母亲将自己缝制的 小背心穿在春子身上时,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春子沉默了。 “你怎么啦?”牛芳玲看出了春子的异常反应,“很难看吗?” 春子并不着声,他将衬衫慢慢地脱下来。 “你不喜欢我做的?”牛芳玲看到春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颇为不安。 “不是。”春子沉默良久,终于向牛芳玲道出了这其中的苦涩。 “你又想你娘了。我真不该让你这样伤心。” “我说了,这不怪你的。也许真如大家所说,是我的命苦吧。” “不管是命运还是人为,我有一个疑惑,想问问你。” “什么样的疑惑,你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你娘的具体死因。虽说是我爸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但都几年过去 了,你娘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呢?再说,你爸妈一直还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你爸怎么 就没发现有一点异常,等人都快要死了,才知道送医院。听说,刚抬出村不远,你 娘就断气了。” 春子听牛芳玲一说,也是疑窦丛生,但他还是相信父亲所言,他说:“我爸在 我妈去世的头天,和你爸打了架,窝了一肚子的火,才找我妈吵,致使我妈一时想 不开,偷偷喝了农药。” “头天和我爸打架啦?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过。”牛芳玲感觉这其中定有蹊跷, “我回家后要好好审问审问,看他有多少事要瞒我。” 然而,不巧的是,这天高峰县委农工委组织部分村支书到外地参观学习,牛芳 玲的父亲牛双全就在其中,要一星期后回来。 这时,春子的暑假提前结束了。因为他接下来读的是高三,按照学校要求,必 须补一个月的课,所以,春子来不及解开心中的这个疑团,便匆匆与父亲、与牛芳 玲告别,重新回到了学校。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