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时成在房门口站着,她看到老马的房里有二个书橱,里面摆满了书籍,写字台 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肯定是他写作的工具。床头柜上有一堆书报杂志,那是他睡 觉前看的。墙上挂着当代文学名人余秋雨书写的二个条幅,上书“老马识文之途, 老骥扬蹄之志”。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沁人心肺的书香和学究之气息。 接过老马递过来的两本厚厚的写有“马文儒著”的长篇小说,拿过两部印着“ 马文儒编剧”的长篇电视连续剧VCD 光盘,时成不由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对老马 说:“我一定认认真真地读,认认真真地欣赏。” 老马说:“别忘了多提宝贵意见。” 时成说:“意见肯定有,宝贵谈不上。” 正当时成告辞时,电话响了。 老马接电话:“胡总,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下,马上就到。” 时成心里“格登”了一下,对老马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事给耽搁了。” 老马说:“不要紧,我约了一个老总聊天,侃大山。” 时成问:“哪个公司的老总?” 老马说:“大江集团的胡总。” 时成惊讶地脱口而出:“是胡大江?!” 老马说:“对呀,你认识他?” 时成连说:“不、不,我听说过此人。” 老马说:“他可是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啊,想不想见他?” 时成冷冷地说:“不感兴趣。” 黄蕾的办公室原在13楼,后来调到了8 搂,与作协领导同在一个楼层。为此, 还传出了绯闻。有人说黄蕾想打领导的主意,也有人说领导想黄蕾的心思。细心的 人发现,自从黄蕾搬到8 楼,几位作协的领导穿着、发型、谈吐、走路的步伐都比 以前讲究了。特别是作协副主席老熊,每天梳着“三七开”小分头,搽着“摩丝”, 喷上定型发胶,小头整治得油光雪亮的,有人还闻到了他夹肢窝里散发出来的古龙 香水味。 作协领导们以前的着装以休闲舒适为主,现在不同了,一个个每天坚持穿西装 打领带,接见外宾似地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老马说:“把黄蕾调到八楼,这是省作协领导的重大举措,是‘形象工程’, 其意义重大而深远。” 大老王则不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什么‘形象工程’?狗屁!这是‘养花工 程’。将花盆摆在身边,不敢摘花,闻闻香味也过瘾哪,秀色可餐嘛。” 自然,这些风言风语, 多多少少地传到了黄蕾的耳朵里,她不在乎,权当耳旁 风,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嘴上不讲,心里却在说,哼,想吃天鹅肉的“癞 蛤蚂”比比皆是,这座楼里的男人都是癞蛤蚂,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不介意关于她 的风言风语,从某种概念上说,风言风语是种舆论,舆论越多,说明你被舆论看中, 越能体现你的价值和魅力。正如名人喜欢打官司一样,不管胜败,反正让舆论炒作 了自己。不久前, 有个女明星因大肆偷税, 被关进去了, 没几天又被放了, 身价反 而更高了。其中,舆论的炒作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妈的,舆论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半个钟头就要下班了。黄蕾躺在长沙发上,两条细长的腿,搁在沙发扶手 上,一头披肩长发挡住了半面孔,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全作协明 年的创作计划。当她翻看到马文儒那一页时打住了。全作协的男人,在黄蕾的心目 中,马文儒算得上半个正经男人。他没有寻花问柳的风流史,没有见了女人色迷迷 的目光,更没有和女人打情骂俏的轻浮举动。尤其是他这几年出的作品,令她刮目 相看。但是,老马不寻花问柳,不是他主观意志的约束,而是生理那个功能不争气。 要是他功能强大,武器坚挺呢?说不定早就出事了。 所以,将马文儒称作“半个正经男人”, 并没有委屈他,是求真务实。 黄蕾想着上午去“不见不散”茶社找老马的情景,老马压根不让她进去,很值 得怀疑。本来,她借填写创作计划表为名,想看看和老马喝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岂料老马早有戒备,在门口给挡了。当时,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在茶社里 走过,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现在,她仍然扫兴。老马心里一 定有鬼。这个老家伙,怎么敢做不敢当,我黄蕾还会坏你的事吗?不挡别人的“财 路”,不堵别人的“色路”,这是我黄蕾做人的起码原则。马文儒,你小瞧我了。 忽然,黄蕾又想到老马那个早已衰竭生理功能。那个女人凭什么跑到作协来找 他?他凭什么请那个女人喝茶?是因创作而采访?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是“帕 拉图式”的男女交往?这一连串问号,黄蕾无法找到答案,觉得想这些问题很无聊, 趣味也很低级。于是, 她抛开了老马,又想起了老胡,大江集团的总裁胡大江。 黄蕾与胡大江纯粹是“一见钟情”和“一夜之情”。可仅仅这“一夜之情”, 就被胡大江的老婆逮了个正着。真是运气不佳,倒霉透顶。按道理,胡大江是她的 学生,因胡大江正利用业余时间在南大进修文学硕士的课程。一个腰缠万贯、事辉 煌的富翁,不甘落伍、孜孜求学的本身就引人注目,何况他是当今市场上一个叱咤 风云的头面人物?今年九月上旬,文学院邀请黄蕾去给进修班学员讲课,讲课的题 目是《当代文学和当代性文化》,仅仅从字面上来看,这个选题就有着巨大的诱惑 和卖点,还没开讲,课堂里就挤得水泄不透,好多人还在教室后面加了座。 黄蕾走进课堂时, 众学员顿时傻了眼,她的一身打扮令人乍舌。黑色的低领膛 的紧身T 恤衫,能让人知道她没戴胸罩,两只圆鼓鼓的乳头突现出来,仿佛她在黑 色T 恤的胸前,订上了两只小钮扣。她的下身穿着白色的牛仔裤,裤子的料子很薄, 有弹性地紧缩在每块肌肉上。她身体的每根线条、每个部位都显现着,甚至连她最 隐蔽部位的那条缝,也不放过。 黄蕾看了看众人说:“我读懂了你们的目光,我喜欢你们这样的目光。可惜, 你们不是学美术的。如果是,我会脱光了自己,让你们痛痛快快地看个够,画个够!” 几句话,引得课堂爆发出一阵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黄蕾说:“搞文学的能不能来个人体裸体写生?我看完全可以。在这方面,我 们进行了尝试,《金瓶梅》、《废都》等作品,应该算是这种尝试的代表作。在国 外,这样的尝试就不胜枚举了。例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将人类的婚外性行为, 写得很美,写得很神圣,文学和性水乳交融,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性,是世间万 物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我们为什么一提起它就遮遮掩掩、羞羞答答?认为它是见 不得阳光的东西?我认为,性和文化是一对孪生兄弟,它们应该携手并进,推动人 类道德、文化、法制向更高境界迈进……” 经久不息的掌声在教室里回响,胡大江还将鼓掌的双手高举过头,以示对黄蕾 观点的赞同。黄蕾注意到了人群中情绪热烈的胡大江,向他点头微笑。 人类相互间传递信息,莫过于笑容和眼神。胡大江觉得, 黄蕾在向他点头微笑 时, 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水汪汪的两只大眼,还向他眨了几下, 仿佛在说,胡大 江,我知道你。课后,胡大江开着“别克君威”,在校门外追上了正准备打车的黄 蕾。 车子在黄蕾的身边缓缓停下,胡大江下车,很有绅士风度地拉开后车门说,黄 老师,我送你,请上车。黄蕾正在为打不到车犯愁,胡大江真是及时雨,下得黄蕾 心里滋润润的。 她向胡大江投来甜甜的一笑:“您是大江集团的胡总吧?” 胡大江报以谦逊的一笑:“本人胡大江。在你面前不是什么老总,是你的学生。” 顿时,黄蕾的笑容由甜密变得醉人了,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珠放出了灿烂的光芒。 她说:“岂敢,你在商海中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称为老师的应该是你。” 胡大江说:“我呀,只不过赚了几个臭钱罢了,你呢,满腹经伦,这才是无价 之宝啊。” 黄蕾说:“你过奖了,我肚里的东西算个什么?你的资产买十个、二十个黄蕾 都绰绰有余呀。” 胡大江弦外有音:“哪里哪里,一个黄蕾就足够了。” 黄蕾“格格”地笑出了声:“是嘛。” “别克君威”在宽阔的城东干道上行驶。胡大江驾车,黄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上,有几次,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碰撞在一起,撞出了火花,撞出了互相间会心 地一笑。 黄蕾问:“你都是亲自开车?” 胡大江说:“不,出长途和洽淡业务,由驾驶员开车。” 黄蕾又问:“听说你的公司搞得很大?” 胡大江问:“想去看看吗?” 黄蕾看看手表:“哟,快五点了,我要赶回去。” 胡大江说:“就在我公司大楼下绕一圈,让你认认门,好有个初步的印象,耽 搁不了多少时间。” 黄蕾爽快地答应了。很快,车开到了大江大厦的楼下。门口的保安慌忙迎上前 来,又是敬礼又是开车门。那神态,像士兵见到了司令。 胡大江对保安摆摆手:“我还有事,不下车了。” 黄蕾却说:“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参观参观吧。” 胡大江要的就是这句话,连说:“好好好。” 大江集团的规模和气派,使黄蕾赞叹不已。那天下午,她再也没说“急于要赶 回去”之类的话,倒客随主便了,与胡大江在一家五星级酒楼豪华包间里共进了晚 餐。这一顿晚餐,金鲍鱼翅、生猛海鲜、人头马、XO等名酒名菜都上了桌,奢侈得 足以使黄蕾这辈子刻骨铭心。她从心底里发出“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的感慨。 女人永远比男人多长一个心眼,这就是善于洞察男人在女人面前讨好是何动机。 身在豪华的包间,品尝价格昴贵的酒菜,黄蕾开始有受之有愧之感,随着交谈的步 步深入,她这种受之有愧的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俩人交谈的展开和深入,当然是由 胡大江推动的。 黄蕾呷了一口“人头马”问:“胡总,为何如此盛情?” 胡大江说:“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你的观点征服了我。” 黄蕾问:“你不觉得我的观点另类吗?” 胡大江说:“什么另类?是同类。请你来,是想让你给我开个小灶,将下午你 在课堂上还没有敢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将你的观点的阐述再展开一些,深入一些。” 黄蕾风趣地问:“是课外辅导吗?” 胡大江也风趣地说:“是家访,是一次家庭辅导。” 黄蕾说:“不敢。如果我真的去你家里辅导,你太太还不把我当成制造家庭分 裂的恐怖分子?” 胡大江笑着回答:“怕什么?你又不是‘人肉炸弹’。” 黄蕾问:“你不怕我是‘糖衣炮弹’?” 胡大江话中有话地:“‘糖衣炮弹’毕竟还有糖啊。吃了糖,先甜蜜一下,然 后炸成肉酱也不冤哪。” 黄蕾微微地笑了,笑得那么含蓄,那么又甜又密。胡大江这才发现,她笑起来 有两个时隐时显的小酒窝。她双手托着下巴,没有丝毫羞涩的目光,怔怔地看着胡 大江。那神态,像是纯真的中学生在思考一道作业难题,又像电视画面上年轻的女 歌手杨玉莹在唱“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有点像“波司猫,” 下午在课堂里看,是全黑。这会儿近距离的看,有点金黄,变色了!她是不是有着 少数民族或外国女人的血统?比如维吾尔族的女人嫁给汉人,既聪明又漂亮,性功 能也比一般的汉族姑娘强壮得多。后来,胡大江才知道,他的这种判断是正确的。 黄蕾的母亲是个俄罗斯移民,是跳过芭蕾舞的。她的名字与芭蕾舞有着真接的渊源。 黄蕾问:“课外辅导现在就开始吗?” 胡大江说:“开始吧,我洗耳恭听。” 黄蕾说:“说真的,这个世界上,很多黑白颠倒的事,都是人类自己干的。就 说‘性’吧,从人类的起源到原始的母系氏族社会,一直是光彩和神圣的。国内外, 许多古迹里保留的人类做爱和性器官的画图、雕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就是有 力的佐证。随着社会的变迁,人类性的光彩和神圣被逐渐淹没了,在许多人的眼里, 对‘性’羞于启齿,见不得阳光。悲哀的是,许多人迫于压力,长期处于性压抑之 中。这简直是对人性的抹杀和摧残。” 胡大江插话:“你所说的性,是指人类所有的性行为吗?” 黄蕾说:“不,我所说的‘性’,是人类正当的、合理的、人性化的要求。” 胡大江问:“包括婚外性行为吗?” 黄蕾回答:“如果你认为这种婚外性行为是必要的、神圣的,犹如查泰莱夫人 和情人一样的神圣。” 胡大江问:“你想挑战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的道德和法律吗?” 黄蕾反问:“难道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无时不在面对挑战吗?我 敢肯定,一些有关家庭、婚姻的法律,是一些士大夫一边搂着情人,一边勾勒出来 的。这个社会的是非、黑白颠倒,正是一些士大夫和伪君子的杰作。我们不应该做 些人类返朴归真的事吗?我的观点核心是:对婚外恋情,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概指 责,一棍子打死。恰恰相反,许多经典名著,是可歌可泣的婚外恋情在支撑着。人 类神圣的性行为是一种文化现象,在人类精神生活和文学创作领域里有着不可替代 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