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誓:被动的温情 长相思 雪朦胧, 路朦胧, 对镜慵慵疏女红, 苦秋并冷冬。 喜重重, 怨重重, 爱恨情仇了梦中, 莫非无限空? 世界在一夜之间变白了。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看 着满地的雪,突然有种夏日雪糕的诱惑。校园里的人都疯狂地在雪地里奔跑着,雪 球飞过的抛物线在天空织下一张无比大的网,仿佛要将所有的人网住似的。 就是在这一天,安史乱陪欧阳梦寒去医院做了人流;就是在这一天,李朦再一 次昏迷了;就是在这一天,我出现在那座豪华的别墅前。 这个富丽堂皇的别墅在白皑皑的天地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让我莫名其妙 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戏剧般的感觉。我的手犹豫地抬起了,又迅速落下了,我在门 口来来回回地徘徊着,手掌心里粘乎乎的是一塌糊涂的汗液。最后,我呼了一口长 气,终于扣响了这座别墅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保姆打扮的人,门开得并不大。她仔仔细细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 了一遍,然后才开口问我:“请问找谁呢?” “若雯。”我简单地回答,眼睛却绕过她望向里面。 “你是她弟弟,是吧?”她温暖地笑了笑,脸上有自信的表情。 “是的。我要见她,她在吗?”我回答说,胸膛里不安分的心跳得厉害,不知 道里面将会有怎样的情况在等着我。我装作整理衣服,将手抚住胸,不敢想象。 “姐弟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进来吧!王先生此时正不在呢!”她 说着,给我让了门,请我进去。 我迟疑了几秒钟之后,抬起脚进入这个别墅的里面。客厅大得像礼堂,进到里 面,我突然有种眩晕的感觉。客厅一边的影碟机里正放着那出曾经让我感动《春香 传》! 我回头看到了姐姐,她正蜷缩在客厅的一张大沙发里,身子埋在一大堆花花绿 绿的靠垫之中。手上握了一本小说,但从姐定住的眼神和永不翻动的书可以推断, 她根本没有将心放在书上,她在出神,想一些我们所无法猜测的事。她像个疲倦而 怕冷的可怜小猫,恨不得连头带脑都深藏起来。 “太太,你弟弟来了呢!”保姆在一旁轻声而小心翼翼地唤着。 姐动了动,皱了皱眉毛,眼睛里没有光亮,只有淡淡的落寞。过了一分钟之后 又惊跳着起来,嘴里喃喃着:“若隐?” 我走近了几步,喊了一声“姐姐”,她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但她像是从来都不 认识我似地审视着我,然后废然地叹了一口气:“若隐,你真不应该来这里!” 不该来这里?为什么呢?怕姓王的回来吗?我的脑袋里又神经质地浮起了几个 歪歪斜斜的问号,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姐姐。 “文嫂,倒杯水。”姐坐起身来,对着那个保姆说。 被唤作是文嫂的人走开了,又很快沏了一杯茶,过来递给我后就退下了。我感 到屋子里充斥着冷清和寂寞的分子,虽然有热气从空调送出来。 “记得那天离开前,你告诉我的,说第二天还会来看我的,我等了好久,但… …”我耸了耸肩,代替了下面的话。 “……后来,有点事……”姐不安地咬着嘴唇,嗫嚅着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他拖住了你,命令你不让来的,是吧?” “不,是,真的有事……若隐,你别问了,好吗?”姐费力地咽着口水解释着。 “……姐,你就打算不回家吗?去看看整天想你念叨你的妈,还有若现。”我 目不转睛地看着姐的脸,说。 “今年过年我会回去的。”姐抬了抬眉毛,幽幽地说。 “可是姐,为什么不选择现在回去?难道你就希望在这个外表华丽但里面冷冷 清清的坟墓里整天看书,发呆,出神,忧伤吗?”我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质问和不 可饶恕的埋怨。 “若隐,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不是吗?况且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姐再一次不明理由地逃避了我的注视,脸上是无奈的表情。 “有很多事要做?不,我看得出来,正相反呢,你是那么寂寞和冷清,自从离 开舞台之后!”我轻吼着,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谎言。 姐骤然低下头去,脸红了红,沉默了一会后才辩解着说:“你看,我不正看书 吗?” “看书?姐,你别骗我了,你根本就没看书,你在发呆呢!”我不管姐的感受, 继续说着,“姐,你就打算整天出神吗?日子很长的,你知道,每天有二十四小时 呢!” 姐不出声了,一绺长发拂在胸前,淡紫色的睡袍上缀着黄白色的小花,像一朵 晨露包裹着的美睡莲。我知道我再追问下去,姐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落泪的, 但此时,我是异常激动的,心里好似砸破了一个蜂窝般不能平静下来,因此我并没 有顾及她的感受,继续泛泛地说着。 “你们结婚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妈,瞒着若现和我!”我几 乎用最大的力气喊着,声音在大客厅里久久回荡着,像一个鬼魂发出的恐怖之音。 “其实说不说都是一样的,不是吗,若隐?妈和若现,还有你,只要我幸福, 不就好了吗?”姐的话里明显的缺少点底气。 又是一个从姐嘴里出来的“幸福”!我一再揭穿她的谎言,但她却继续坚持说 自己是幸福的。她是在自欺欺人!我可悲地想着,心里一阵酸,有泪水即将充溢上 我的眼眶,我忍住不让那种咸涩的液体下来。 难道她不准备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秃顶的男人,去接受深深爱她的贾林哥?我 又开始为贾林哥感到惋惜和可怜。我见证了一场很傻但又很感动的爱情故事,即使 我无法很清楚地知道姐在这场故事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太太,你先吃点东西吧。”文嫂端过来一杯牛奶和几块蛋糕。 姐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吃,要文嫂端下去。 “太太,你就吃点吧!你叫你弟弟看看,多瘦弱的身子。多少吃点吧,早上醒 来后你还没吃过东西呢!”文嫂好言地劝着,托着盘依然站着。又一边小心地向我 点点头,我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开口说: “姐,吃点,别饿着了,这样不好!你一直都有着胃病,不好好养养胃怎么行 呢!” “我不想吃……”她再次轻声拒绝着,没有正眼瞧向文嫂精心准备的食物。 文嫂叹了一口气,无言地摇着头走开了。 “若现还好吗?这两年来,我最不能放心的就是他,他总是那么冲动,冲动过 后又是自责和懊恼。”姐摆弄着睡袍的领子,说。 “他挺好的!妈同意他学美术了呢!他一直都是痴迷于画画……”我赞扬着若 现。 “画画……哦,是的,他是那么的喜欢,就像爸一样……”姐说着说着猝然停 了口,惊恐地望着我。 “爸爸?”我疑惑地重复着,“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关于爸爸的事!妈从没有告 诉过我爸以前也是喜爱美术的!……哦,还有,若现上次在电话里说,他感觉到爸 爸并没有去世,他还活着的。……姐,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此时我的脑子里无法冷静,和若现一般冲动,攫住姐的手臂,拼命地摇晃着大声喊。 “……哦,若隐,你弄疼我了。”姐试图摆脱我的手,但没有成功,“我并不 知道,我只是,只是从村里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而已……我想若现也是这样得到 的,别相信,村里的人说的事哪一件可信了,是不是?” 哦,是的,村里人之间相互传的事情总是那么不真实,都是最无聊的人杜撰出 来的,而且越传越邪乎。不相信它,反正我没有亲耳听到更没有亲眼看到!我甩了 甩头,将这个烦恼和怀疑给甩掉了。 就在我甩头的一瞬间,门重重地响了一声,一个近乎可怕的声音像一道闪电般 劈开了空气:“见鬼,外面受了冷,回到家里还是冷清的没有欢笑,没有温暖!” 姐姐从沙发上再度惊跳起来,满沙发的靠垫滚了一地,她愕然无措地瞪视着眼 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像猛然受了刺激,被迫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还不能适应 变化得完全陌生的外界环境,整个眼睛里盛满了惊愕、意外和迷茫。 我抬头发现这个秃顶的男人没好气地打量着我,审视般的目光犀利地划过我的 脸之后停驻在姐的身上,眉头紧扎了起来,粗暴地说:“他是谁!” “我是她弟弟。”我站在了他面前,赶在姐的话之前说。 他的脸上撑起一个阴冷的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样说来,是小舅子了! 不错,很不错的小伙子!”他每拍一下我的肩我都感觉有一股阴森恐怖的冷风穿骨 而入,带动我的整个身子发颤。我不知道他的话里是真实的赞赏还是隐含的讽刺? 我不得而知。 “谢谢你的表扬!”我斜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秃得厉害的头我想笑,想大笑, 放肆痛快地笑。但我不能笑出来,因为我看到他的眼里有着火光正在瞄准姐姐! “过来!”他的话里带着挑衅的鼓励。 姐姐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走上前,但她的表情好像已经准备迎接某种灾 祸了。我感觉一种不详的阴影正向着姐姐和我迫近过来,那阴影里包藏着灾难,那 灾难又仿佛厉害得要吞没一切,如同洪水猛兽,凶猛极了,可怕极了。我屏住呼吸, 等待即将来临的灾难,手于不觉之中捏紧了,做好了随时保护姐姐的准备。 “你听到没有?我吃不了你!过来!别在你弟弟面前装可怜,倒好像我欺负你 似的!” 他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有欺负过我姐姐,而是姐姐在装委屈?可是他说出来的话 里本身就包含着一种命令和欺负! 姐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你为什么总是没有笑容?”他紧紧地抓住了姐的手,瞪视着说,“为什么每 次你看到我就想躲避,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今天你弟弟也在,你得说, 我虐待过你吗?欺侮过你吗?我每个月给你大把大把的钱你还不满意吗?我娶你难 道还委屈了你吗?” 我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气,告诫自己不要冲动,看情况再说。于是我眼睁睁地看 着姐被他有力的手抓得生疼而咬起了嘴唇。 “是——”姐低低地说,有眼泪停在睫毛上,“委屈了你。” “我昨天晚上和你说的事,你没记在心上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准备?”他的眼 睛里的怒火上焚烧着深深的质问之意,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你看看,又流 泪!别因为今天有你弟弟在,你就故意装可怜!” 姐姐继续咬住嘴唇,保持沉默。我也保持着沉默,心里的那道拦着冲动劲的堤 坝快被气愤的情绪给冲垮了。我从齿缝里吸气。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了吗?”他将脸凑近姐,逼视着问道。 姐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静静地回答说:“你要我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说 话的余地啊!你逼迫我做些我根本没有兴趣的事,我想你也代替我呼吸代替我吃饭 算了!” “听你这口气!难道我囚禁了你,封住了你的口了吗?”他怒气冲天,头上仅 有的几根毛发在滑稽地上下抖动,仿佛在为他助威。此时他已经忽视了我的存在了, 我只是个隐匿的鬼魂罢了,更构不成什么危险。 是的,姐姐分明是被囚禁着,被一个用荆棘做成的婚姻牢笼里。我不知道他们 的婚姻本身是否有一种高尚的东西——爱情在支撑着,恐怕没有。 “赶快打扮好!今天的宴会是决不能迟到的,要知道是s 公司的杜总请的!” 他没好气地说着,然后命令着文嫂:“给太太准备衣服,紫红色的那件!” 姐姐怯怯地、口齿不清地说:“我……我不大舒服……我头……” “头晕头痛是吧?”他盯住了姐,“又该是你头晕头痛的时候了!每次要赴宴 会的时候,你就这样找着借口,你马上化妆,然后去换衣服,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他说完回头看见了我,再一次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便假意地浮起笑说:“现在 有好多的大人物请你姐呢!你看得出来,你姐现在发展得有多好!” “是的,我看得出来。”我自言自语着,眼睛斜睨着他,“你在折磨她,伤害 她!” 他被我说得怔了怔,接着又将矛头转向姐姐:“你还不准备吗?还在这里像死 人一样杵着吗?!整天哭丧着脸,真正晦气!” 他撇头看见文嫂还木头似地站在旁边没有动静,严厉地命令着:“你还不马上 去准备太太的衣服!当心辞了你!” 文嫂害怕地逃了下去。 “我真不想去啊!你看,你正在强迫我做我根本不想做的事呢!”姐低声下气 地哀求着,双手痉挛地抓住他的衣角,求救似地摇晃着。 “若雯,你真的该学习!你应该对我的事业支持和帮助。比如那个杜总,你为 什么不往他家里多跑跑,拜他做干爹,让他在上头说说我的好话?比如那个李书记, 你应该陪他喝酒陪他跳舞;还有那个郝先生,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拒绝他的邀请?你 应该使他开心……” “哦,我懂了。”泪水如同小溪流水般从姐的眼角出来,哗啦啦地淌下脸庞。 “懂了,是吧?你早就应该懂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学聪明一点!” “可是,可是我不是玩物,不是花瓶,也不是展览品。让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这么做,我没那么放荡!”姐怒视着他,眼睛里焚起了一堆火。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么纯洁,多么神圣吗?你不是还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吗?告 诉你,那个姓贾的小子找我谈过呢,要我放了你,这真是可笑!让我好好地告诉你, 我并不傻,我不会放了你,我得好好利用你这个小美人!”他的话里夹杂着嘻嘻哈 哈的笑。 姐在他的笑声里颤动了几下,咬着嘴唇说不出任何话。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冲上前去,随手逮过 一个瓷器,不假思索地摔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没有反应过来,被砸了正着,踉跄了 几下后就倒在了地上。但他快速地起来,反抓起我的手,我在他的手下像个落水鸡 般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力气。我确实有点自不量力,我自小还没和人打过架,面对这 个魁梧高大、像魔鬼一般凶狠的人,我怎能阻止他侮辱姐姐! 姐低声下气地跪倒在他面前,睁着失神的眼睛,妥协着说:“放了我弟弟,放 了他!求你,求你,求你!我答应去,我马上换衣服,我会好好在宴会上表现的… …可是,可是你得先放了他啊!” “姐……你不能去,你看到了的,听到了的,他根本就没爱上过你,他只是在 利用你!”我忍住疼痛,说着说着眼泪也流得一塌糊涂,像泛滥的河水。 他的手用了力,嘲笑似地说:“你要知道你读大学的钱是哪里来的!舅子,时 刻记住,那是我的钱!” 是的,我用的是他的钱……姐为了这钱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顿时有种受辱 的感觉,痛苦无奈地蹙起了眉。我不出声了,失去了反抗和倔强的勇气和底气。也 许,我是很懦弱的。一个懦夫,我如此在心底讥讽着自己。 “是的,你说得很对呢!我几乎就没爱过你姐,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可是我 从来都不相信爱情,那是最可笑、最无稽的玩意儿。我要劝劝你,我的小舅子,可 爱的年轻人,千万别信这个词,那时骗人的,除了能让你变得疯疯癫癫之外,没有 别的好处!”他用训诫的口气说话,仿佛他受过什么感情的刺激似的。我快被他扭 得“嗷嗷”作响了,丝毫没有仔细听他说话的能力。 “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你很失败!”我的话滚动在我的喉咙里。 “没有感情又何妨?男人没有感情没关系,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娶。 女人,哈,女人是永远都没有饿死的时候的!”他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凄厉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室内空气的温度再度降低了几度。 他仰头笑着,骤然松了手,毫无准备的我摔在了地上。此时文嫂拿着一件紫红 色的衣服过来,弯下腰扶姐起来,心疼地好言相劝道:“我说太太,你就去吧!你 看,自从你离开舞台,你就瘦了一圈了,多去外面走走,见见阳光。” 姐感激地望着文嫂,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就准备。” 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答应是那么勉强,那么不情愿!可是我无能为力,我苦笑 着。 “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准备。”他的脸照样还是死黑的,没有光亮。但他的头却 像电灯泡一样发着油光。 “可是,我还有一个请求……”姐姐怯声地说。 秃老头皱了皱眉:“真是罗嗦!说!” “我想回舞台唱戏……” “唱戏?”他发出一声恐怖的笑,“还是好好做我的太太吧!” 姐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泪眼朦胧地望了我一眼,就上了楼梯化妆去了。我的喉 头上下耸动,但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一个动作,就傻傻地站着,无奈地回望着姐 姐。 我走近他,请求地说:“好好地待我姐姐,请你,请你!” “当然。”他轻松地耸耸肩,回答着。 我离开了这座深藏着危机的别墅。外面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雪,我没有带伞。 雪花飘落在我的身上,融化,成水。脚下是一片松软的积雪,走在上面就像踩在了 棉花包上,馕噗嗤的没个深浅。脚步踏过的雪带上了鞋底的泥,黑乎乎的受了污染。 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冷意裹紧了我,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阵心痛,一阵心酸,一阵寒冷,包围着我,侵袭着我,折磨着我。我被包围 在一种极为痛苦又恐怖的气氛之中。我完全没有意识和目标地向前走着,走着,没 有方向,仿佛要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我是疲惫的,哀伤的,浑身无力的。 我已经看懂了,姐姐正在毁灭性的黑暗深渊里不可自拔,陷入在污泥浊浪里听 不到来自于美丽的婚姻殿堂的神圣而美妙的音乐,后不见退路前不见援兵,只好无 奈地僵化在没有音乐、没有欢乐、没有生气的人生舞台上。我知道了,即使姐姐要 离开他,而他断不会同意和允许的,他会不折手段地牵制着姐,别有用意地利用姐 为他以后的路走得顺利而做些铺垫。他是一只风筝的摇线和操纵者,姐那青春和感 情的风筝出不去也回不来,像孙行者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可是姐姐不能这样浪费她的青春和感情啊!她有着爱,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清晰 地读出,她其实深深地爱着贾林哥,虽然她嘴上一直否认着。那秃老头只是一具可 怕的僵尸或木乃伊而已。 一辆车子飞驰而来,在我后面戛然刹车停住了。一个染着黄发,右耳挂着一个 耳环的人探出头来大骂:“你没长眼睛吗?找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走在路的正中央,我醒悟似地让开了。那辆车从我旁边开 过,甩起一串融化了的雪水,溅到我的脸上,像在脸上敷了一层冰一般难受。我钻 进了一个被白雪覆盖的电话亭,手颤抖着取下话筒,迟疑地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但呼叫了一声之后,又急忙地撂下了。呼吸毫无理由地紧促起来,几乎让我窒息。 我该不该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关于姐的情况?打吧,也许妈现在正倚在磨盘 旁边想念着姐呢!我好歹让妈知道我已经见到姐了。可是我应该怎么说?撒谎说姐 在这里一切都好?可是这样一个骗局能够维持多久,最终还是要揭穿的。所以,我 不能打这个电话,否则妈会更加伤心,甚至发疯,一个母亲如何能够承受自己的女 儿为了让弟弟上学而奉献青春的事实!这个消息对妈来说,是残酷的,无情的,像 洪水一般瞬时扑灭了希望之火。 可是,我记起在我离开家之前,妈嘱咐过我的,要我常常和家里有联系,这样 好让她活得塌实一些。而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打电话回家了! 我抚住胸口,心里又是一片混乱。几分钟之后,我重新打通家里的电话。只呼 叫了两声,电话就别接起了: “是哥吗?”是若现的声音。 “是我。”我简单地回答。 “哥,我真的要疯了,那个古怪的梦依然固执地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安心,最 近连画画的心思都没有。哥,我的生活从此笼罩了阴影,失去了澄明和辽远。我现 在每天只想躺在床上闭起眼,什么也不想。可是我又怕真睡着了,那匹奇怪的狼还 有碎月湖又会在我的脑子里跳跃,纠缠不息,直到我头痛欲裂,醒来后大喊几声才 好。”若现一连串地说着,没有留出一点让我插嘴的余地。 我想到了上次心理咨询师所说的话,想起了沈落薇。若现这种反应已经成为病 态了,我明知道这病的起因是因为那个受过伤害的女孩子,可是我如何告诉他真相? “妈呢?”我试图转移话题,于是这样问着。 “妈出去了……哥,你救救我,真的,救救我!”若现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 着。 “若现,那是一匹狼,你知道的,狼是凶残的动物。可是你又说,你梦里的那 匹狼是哀怨的,没有凶气的,但……但那只是表面,你不能看到它的心,也许它正 在预谋什么呢!”我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这个荒唐的解释而感到莫名的可笑。我 能做的只能这些了。 “也许是的……” “要不,睡觉之前,你想过去的快乐时光,想今天老师讲的美术知识,想未来 的美好发展……你试试看,也许能帮你摆脱那个梦……” “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感到有了救,像一个在大海中处于 沉浮状态之中的人抓住了浮板,突然有了希望……” “愿你摆脱那个梦,事物随着流水漂,无论怎样阻拦,最终都要远去的。所以, 一切努力的挽留都是徒劳的。该忘的就得忘,该不想的就不能想,该放弃的就要放 弃。”我靠在电话亭的内壁上,像一个哲学大师般泛泛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哥,我现在又好多了,你真是一个会魔法的人,吸走了我的烦恼和忧愁,现 在我又可以笑了,可以坦然了。” 我放心地挂断电话后,走出电话亭,拉紧外套的拉链,走在大雪纷飞的世界里, 脚步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