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天,杨帆发现尼克在他们停下来后拔自己背上的麟片! 一片片血淋淋的被他从自己背上撕咬下来!她赶紧过去仔细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还是麟片里钻进小虫子了。扳开他的头后趴在他的背上对着大太阳找了半天也没看 到有什么不对,她只好阻止他继续拔自己的麟片。 可是几天后她发现他又开始了,就像狗发疯时故意伤害自己,麟片被他硬扯来 后都带着血,扯掉麟片的地方也有血珠冒出来。 杨帆阻止几次后没有用,束手无策的看着他伤害自己。 看了几天后,她猜这是不是他在褪麟? 上一次尼克换麟片很简单,只用在不平的地上打滚把麟片磨掉就行了,可能因 为冬天身上的麟片太厚,不可能自然脱落,一般的方法也没用才这样? 又观察了几天,杨帆放心了。尼克虽然把麟片扯掉,但出血不多,而且很快就 止住了。扯掉麟片的地方可以看到有一层新生的麟片,比起冬天的厚麟,这层麟片 轻薄多了。 在确定这可能只是褪麟之后,她就想起尼克身上的麟片又硬又锐利,以后一定 有用。她把那些麟片都收集起来装在土耗子皮的口袋里,大大小小的收集了数百张 后,她选择将尼克尾巴上脱下的麟片全部收集起来,其他地方的挑选大而尖锐的, 剩下的只能放弃。 这次褪麟前前后后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尼克在褪麟时看起来非常焦躁,很不舒服。他也不是主动褪麟,倒像是受不了 了才咬下麟片。 杨帆再次靠近他,拨开麟片根部细看,发现新麟片其实已经长出来了,它顶住 旧麟片的根部,怪不得他不舒服。等到忍受不了才咬掉旧麟。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她试着帮他揭掉旧麟,可麟片根部是深深长在尼克的肉里 的,她又不敢用太大力气,结果最后还是尼克受不了了自己咬住硬拽掉麟片,带出 一串血珠。 尼克先将靠近胸口和腹部的麟片咬掉,小臂上和双腿以及尾巴上较大的麟片他 也不敢乱动,杨帆看着他抱着尾巴上的麟片咬住一端硬扯,又痛得几次停下来,最 后使劲一拽才把麟片扯掉时都替他觉得疼。 但是新麟已经长出来了,尼克被折磨的连休息时也像只困兽般不安,杨帆也只 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所有的麟片都硬咬下来。 完成这次褪麟后,尼克看起来一下子轻松多了,杨帆也跟着松了口气。 换掉那身狰狞的麟片后,尼克看起来更像个‘人’了。他看起来小了两圈,麟 片只是包裹了他的全身,就像另一种‘皮肤’。没有倒刺,没有尖角,当过冬的那 头白色长发也掉了之后,他的脸重新露出来了。 杨帆突然觉得尼克陌生了。 其实现在的尼克就是她当初刚来的时候见到的样子,但从那时起她一直没敢好 好看他的脸,总是刻意一扫而过。留在她心底的印象就是‘长尾’、‘麟片’、‘ 竖瞳’,一个高大的类人的怪物。 类人是因为尼克有四肢和习惯直立行走。 现在杨帆开始重新认识尼克。她不带偏见和恐惧的仔细打量着他,从头到脚。 然后越来越认为尼克森人跟人类一定有更深刻的关系。 尼克长得‘方头方脸’,五官‘端正’。他的下颌较宽,不张嘴的跟人很像, 如果脸上没有麟片的话,他基本上长得就像个人。 额头较宽,前额较高,所以显得眼眶挺深。鼻梁挺直,她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鼻 子,他就那样看着她摸,一副呆相。 摸过后她认为尼克森人的鼻子里不像人是软骨。 他的鼻头还长着麟片,乍一看好像狗一样鼻头是黑的。 杨帆认为尼克脸上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牙。她近距离看他张 开嘴后,那像鲨鱼一样可怕的牙齿上下两排,还有他的舌头,就像她猜的那样,舌 头上有细小的白色麟片。 人的舌头扁平,他的舌头粗长灵活。 杨帆在看过他的舌头和牙齿后认为尼克森人可能没办法像人那样说话了。她也 只能放弃教会他说话。 在她扳着他的头看来看去的时候,他一直保持安静,配合着张嘴伸舌头等等动 作。研究癖满足后,她把一颗野果塞到他的嘴里以作奖励,虽然野果是他给她找来 的。 尼克顺从的吃了下来,然后拿了另一颗喂给她。互相喂食也是长久以来他们之 间培养出来的游戏之一。 接下来的时间,尼克和杨帆继续赶路。 因为她怕晒,所以他改成夜里赶路,白天找个地方躲着休息。在冬季来临前赶 向黑石山时,他们是日夜赶路,现在这样时间就花得多了。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她 也觉得既然他认为没关系,那这样做就没问题。 毕竟现在不是等着过冬,既然春天来了,食物只会越来越丰富。只要不会突然 跑出来一个天敌,那他们花多长时间赶回山坡处都可以。 而且杨帆认为很可能这一片除了那只袭击尼克森人过冬山洞的大翅鸟外,没有 其他尼克森人的天敌。那种大翅鸟应该也已经飞到其他地方去了,一个月前经过他 们面前的鸟类应该正在迁徙。现在所有的鸟应该都走了,大翅鸟也一样,可能比那 些小鸟群更早离开。 她总觉得在气候变化这方面,越小的动物越容易适应环境,越大的动物反而越 脆弱。 从那次遇到大翅鸟后,她再也没看到第二只。她认为大翅鸟应该在一个地方只 会有一只到两只,它们的地盘观念比尼克森人更严重。 所以现在她和尼克不可能遇到大翅鸟,那其他的天敌出现的可能就更小了。 他们现在应该非常安全。 夜里赶路的时候,杨帆就趴在尼克的背上睡觉。白天她醒来后,通常他就在她 的旁边,尾巴保护性的圈住她,附近一定有一条小溪或其他水源,身旁还会有一堆 野果或烤好的食物。 这个时候他是处在‘半睡着’的状态。因为他都是侧躺在她旁边,虽然看起来 是睡着了,可尾巴一直在动。如果她跳出他的尾巴划的圈,他一定会立刻睁开眼睛 看她,发现没有危险后才会继续闭上眼睛休息。 到下午时他会带着她去打猎,他会给她找一些野果,捕到猎物就当场宰杀烤熟。 以前杨帆一直好奇他是怎么点火的,后来发现他是双手抓着几块小石头,简单 搓两下就有火星了。那种方法她用不了,那种小石头她怀疑带有某种磷的成分。她 试过一次,确实火很快就能冒出来,可是那一瞬间的高温能把她的手给烧掉一层肉。 那次她的手心上的一块肉像烧熟了一样,是熟肉的褐色,直到痂掉了她都心情 复杂的看着自己手上那一块,真是差一点成了货真价实的‘烤肉’。 尼克能用这种方法是因为他手心长着麟片,他不怕瞬间的高温。 吃过这次饭后,太阳已经没那么厉害了。他就会背着她赶路,白天的太阳把大 地都烤热了,就算天黑以后,气温依旧没有下降太多。 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次数多了,她睡起来也越来越放心了。 尼克绝对不会把她掉下去,上次赶到黑石山时,她在他背上睡着时还会时刻警惕, 一有动静就会醒,现在她都是一觉到天黑,醒来时他们已经停下来休息了。他也把 食物和水都准备好了,她在之前一点都没被吵醒。 这应该是她更相信尼克了吧。所以她也更依赖他了。 当他们回到那个‘好像’是原来住的地方的山坡时,杨帆才发现她忘了计算回 来花的时间了!她忘了算天数了! 这还是第一次。从到这个世界来以后,她一直把观察这个世界当成一种支撑。 计算时间的事从她第一天开始做就一直没忘过。 但是自从她和尼克离开黑石山后,好像刚开始的几天她还记得数过去了几天, 可是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她就忘了。 然后……然后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别的事。 尼克每天背着她赶路,打猎找水源之类的也都交给他了。她每天从醒来后就是 吃他留给她的野果和食物,在小溪里洗澡,然后就是什么也不干的玩。 反省过后,杨帆一边感叹时间浪费起来真是察觉不到,一边又觉得能那样什么 都不操心其实挺幸福的。 那段时间也不算浪费。她很开心。 这片山坡看起来跟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山坡很像。只是很像是因为周围的环境的 地势完全不同了,唯一能看出来的相同之处就是山坡的另一边有一片森林。 也有可能尼克不是回到之前的地方,而是又找了另一处相似的地方。 这些都跟杨帆没多大关系,她只是记下了尼克可能更喜欢这种环境,住在山坡 上,森林在附近的环境。森林的好处就是里面有很多动物,这样他们就不缺食物了, 而且森林里也有水源。 山坡的好处大概就是这里有很多大石头,还有位于高处,有其他猛兽攻击的话 能一眼看到。 尼克很快找到一个巨石用来做窝。 杨帆这次从头看到尾,首先她发现这附近的石头很可能都是从别的地方‘滚’ 过来的。应该是冬季结束后的融雪,一定造成了一些地方的地势的改变。这些石头 就是被融雪后的水推过来的。 冬季结束后的融雪可能不小于一次洪水。 所以才会改变地势。 尼克挖空巨石的动作十分迅速,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他先在巨石中 央开了个小洞,然后一点点把里面掏空。他一边挖着,尾巴一边将碎石推出来。 杨帆不是第一次看他挖洞,在黑石山让他挖存放土豆干的洞时他也是这么快。 可是可能心境不同了,所以看在眼里连这件事也不同了。 她以前觉得他挖得很快,这样很方便。现在她觉得这是尼克森人强大的一部分, 尼克的强大更说明了他是站在食物链较高的位置的。 在领会到自己的感情转变后,她总想证明尼克跟人的关系,还有他其实也是个 强大的智慧生物。 她和他之间唯一的问题是沟通不畅。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尼克跟人也没有分 别了。他外表的不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环境恶劣的缘故。 所以他不是怪物。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可是这挡不住她为每一个发现的‘证明’高兴。 就算她知道这些理由牵强到了极点,但她克制不了。 如果尼克没有那么‘原始’,如果一切只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差异’,那么是 不是他们之间的未来也会更好呢? 杨帆看着尼克挖空巨石,看着他采摘返青的线草抱进去做窝。 她真的想要过得更好,她想要尼克给她更多。 她可以期待吗? 杨帆高兴极了,现在只有她和尼克两个住在石洞里,没有尼克森人和其他动物, 食物都是新鲜的,每天还可以在山坡上散散步什么的,比住在黑石山上好多了。 她满足了。 每天早上,尼克跟她吃完早饭后就出去打猎,她在太阳还不大的时候在山坡上 转一转,采采花啊拔拔草,就等着他打完猎回来吃第二顿饭,然后就剩下他们两个 在一起,什么也不干都行。 现在天还是很热,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时,热浪就滚滚而来。尼克离开时 通常天还没亮,以前这个时候她都还在洞里睡觉,现在却早早的爬起来。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每天给自己找很多事做来转移注意力了,就算一整天什么 也不干也不觉得焦躁不安,脑袋里也不会再不停的冒出各种猜测各种念头,折磨得 她快发疯。 她很喜欢现在心灵上的平静,这让她更坚定的认为自己做对了。 在放松之中,她又开始画壁画了。 当初在山洞里画壁画时,她只是想排遣看到那个自杀的尼克森人时的心情,那 一刻她不敢想像如果放纵自己继续下去的话会不会跟他一起跳下去,死得一了百了。 她必须用另一种方式解释那个尼克森人明显是自杀的举动,他的选择的意义一 定要是正面的。她告诉自己那个尼克森人的自杀是为了整个族群,而不是消极厌世。 他不是因为不想活下去而死,而是为了不拖累其他的尼克森人。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跟其他在大翅鸟来袭时牺牲的尼克森人一样勇敢。 所以杨帆如果要向他学习,那只能学习他这种积极的生存态度,他的自杀是为 了当时在山洞里的其他的尼克森人,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她也应该这样,如果她真的在这里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就算有什么动物可以饱餐一顿,但她绝不认为自己只有这点价值。她可以做很多事, 她也可以帮助很多人,就像她帮助了尼克森人打退大翅鸟一样。 现在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当时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就要跳下去了。可 万幸的是她坚持住了。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与天接壤处是绿色的大地,一望无际。 她坐在地上,很高兴自己还活着。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画的壁画更像是一种记录,记录这个世界她所看到的一切。 她比以前更希望这些壁画能够流传下去,或许要过几十万年才会被后来的人发现。 她相信这个世界一定可以进化出更有智慧的生命,他们会有新的文明,当那些文明 也像以前地球上的人类那样开始追溯以前的历史时,她希望她留下来的壁画能带给 他们一些思考,能让他们也感受到她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个时代。 她捡的尼克的麟片成了很好的刻刀,她还用带有颜色的红土来涂抹壁画,希望 能让它更漂亮。 首先,她给这附近起了个名字,叫黑石山带。她在石头上画了一座山,给它涂 上颜色,然后下面画了一些尼克森人,空中画上一只大翅鸟。尼克森人的手上提着 猎物,旁边画了一个火堆。 就像长江流域或黄河流域,这附近就是以那座休眠火山为中心。 在黑石山带这里,没有较大的河流,只有一片看不到头的森林和无边的草原。 尼克森人是这附近最强大的生物,其他的动物都是他们的食物。这里没有他们 的天敌,也没看到其他的猛兽。大翅鸟应该每年都会迁徙,可能只有冬天在这里。 杨帆画到这里很高兴,这里没有尼克森人的天敌就等于她生活在这里会更安全。 这里一年的季节分界不是很明显,她只刚刚经历过两个季节,现在正在经历第 三个。相比较来说,她认为秋季最好。就是她刚开时遇上的那个季节。 当时食物是最充足的,天气也是最和煦的。冬季是严寒,现在这个季节是酷热。 她给冬季画上了厚厚的雪,还有她没有亲眼看过,仅凭猜测的那次冬季过后的 可怕的融雪。冬季过后的融雪可能造成洪水,这大概会让这附近的土地变得更肥沃。 只是她大概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在冬季过后住在地上,如果她以后会离开尼克, 那么在冬季快要过去的时候,她也必须住在高处。 现在这个季节的问题就是太热。她画了一个巨大的太阳。 巨大的太阳带来了很多问题,不止是炙热的天气,还有森林大火。杨帆这两天 看到过很多次,远处的森林深处冒出滚滚浓烟。她在石洞里,趴在洞口向森林那边 看,不止一处烧起来,有时会同时有两三处冒烟。 但是在靠近山坡的森林边上倒是没有烧起来过,烧起来的地方看起来离他们这 边很远,只能远远的看到冒出的烟。 森林火带来的好处包括他们的食物,尼克已经连着好几天捡回被烧死的动物了, 这也让杨帆看到了从来不到森林边上,只在森林深处活动的其他动物。 有两只明显看起来像犬料动物,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狼。联想到尼克从来不带着 她到森林深处去,她能理解原因了,就算是他对上一群狼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最近吃也吃不完的食物以外,尼克还给她带回了一截烧成焦炭的树干。她 一开始把那个当成笔用,但一点也比不上尼克的麟片,后来有一次她舔了一下手指, 手指上黑色的炭灰居然透着甜头,她才知道这个东西是给她吃的。 这截烧成焦炭的树干很受欢迎,她还看到小鸟来偷吃。她试着吃了一小块,味 道像结成块的蜂蜜。 她给它起名叫焦糖树。 尼克可能以为她不喜欢吃,所以只能她带了一块,后来发现她吃得挺开心之后, 又给她带回来很多。她本来想让他给她再挖空一个大石头当储藏室用来存放,可又 发现有一些小虫子也喜欢吃它。 最后她让尼克给她挖空了不少中等大小的石头,把焦糖树掰成小块放进去,口 封严后放进储藏用的石洞里。另外还让他帮忙做了一架石锅,用几个合捧大的石头 做了石碗。 烧焦的焦糖树都是在森林火中被烧焦的,它们倒下后很快被其他动物分吃搬光 了,几十天后尼克再去森林里就没有了,毕竟只有寥寥几棵被烧着后倒下,现在只 有森林更深的地方才能找到。为了安全,杨帆不让他给她再找焦糖树。 新生的小树苗长得很快,它有点像竹子,几乎是一天就长一大截。杨帆半个月 前跟着尼克进森林看到它们时还只是手臂般粗的树苗,半个月后再看就有一人般粗 了。 焦糖树就是她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种生长在森林边缘的又直又高的树,它的树 皮是黑色,树干上结疤很少,树冠在高耸入云的顶端。 现在她还知道了这种树烧焦后很好吃。 除了森林火,还有暴雨。杨帆认为一天下两三次的暴雨才是森林火没有大面积 蔓延的原因。 暴雨骤下骤停,多的时候一天四五场,少的时候也有两三场。杨帆把下暴雨当 成了洗澡的时间,一见下就立刻从石洞里出来,这时头顶的大太阳多数被云彩刚好 挡住,附近又只有她自己。 杨帆第一次脱光了站在暴雨里冲凉时颇有一种畅快、彪悍的感觉。她叉着腰站 在雨下,周围是一片旷野,蓝天碧草,青天白日。 眼睛让雨滴打得睁不开,冲了一阵后摸出新摘的薄荷叶揉碎了当肥皂用,连头 发带脚趾洗干净后,又冲了一会儿雨才停,她再光溜溜的钻回石洞里,晾干了再裹 上土耗子皮的衣服,真想叹一声:爽啊。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次数多了她也坦然了。别说这附近,就是这个世界恐怕她 都是唯一一个穿衣服的,剩下的全都是天体。这有什么啊? 不过她虽然敢光着身体在外面洗澡,倒是一见快到尼克回来的时候了就立刻把 衣服穿上。 杨帆觉得其实这个季节也挺好的,秋天的时候她只能去森林里的小溪洗澡,冬 天就更不用说了,只能融化冰雪洗澡。还是现在好,下个雨就洗了。 有雨水较为频繁的时候,尼克打猎回来会给她带一种蘑菇。这种蘑菇雪白雪白 的,伞盖特别大,他给她带回来的都是从上面掰下来的一块,等他带她进森林有一 次看到了她才明白,这种蘑菇都是成片长的,说是蘑菇,更像是一种特别的菌。 她给它起名叫白云蘑,因为它看起来就像一片白云那么大。它长在一些倒下的 树身上,一长就是一大片,没有一定的形状。 尼克都是现掰现吃,直接喂到她嘴里。 白云蘑都是在雨后长出来,过一会儿就发黄了,这时他就不让她吃了。她猜是 因为发黄了就有毒了。 除了白云蘑,也有其他蘑菇,灰色的、棕色的、茶色的、奶白色的,一丛丛或 一片片长在树干根部,但尼克不给她采,她也不敢去试。蘑菇本来就有毒,而且好 像温度和湿度不对,本来能吃的蘑菇也会长出毒来。 白云蘑味道鲜美,她用它来煮汤,还放了肉,吃起来也不错。她让尼克吃,他 对喝汤没兴趣,只把里面的肉挑出来吃了。 她试着把汤喂到他嘴里,然后发现他不会喝汤。他不会噘嘴,不会把嘴唇嘬起 来就着碗沿,结果汤就顺着他的嘴角全洒到胸口了。 杨帆当时举着石碗呆在那里,她看着尼克用手把胸口洒的汤抹了抹,然后伸舌 头出来舔,最后他用舌头舔着,像动物那样把汤‘喝’完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想。只记得她伸手去摸他嘴里的 牙齿,然后教他怎么嘬嘴唇,她用手帮他,把两片嘴唇捏起来往中间靠。 尼克就这样任她在他的脸上揉来捏去,他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 想干什么。 最后她搂着他的脖子哭了。 尼克不是人,所以他不会喝汤也没什么。可能只是他的脸上没长这样的肌肉, 就像他的舌头不同,她没办法教他说话一样,如果他没长这样的肌肉,那她当然不 能教会他喝汤。 她也可以做出勺子来嘛,对吧。 她一边搂着他的脖子哭,一边找理由,找借口,想办法。 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她跟尼克是两个不同的物种,这只是他们之间的一点 小差距,非常简单,只需要一个勺子就能解决。 她决心自己来做这个勺子,以此来向尼克证明她一点也没有灰心。 她花了两天找到一根差不多的木头,以防这种材质的太脆弱,她还找到了一块 长型的石头。她用尼克的麟片刀很轻松的就把木头勺子做出来了,在石头上挖个凹 洞有点难,但她也做出来了。 终于做好那天,她又煮了一锅肉汤,然后教尼克用勺子喝汤。 这很难,尼克好像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拿着这个去捣石碗,木头勺子很快被他捏 碎了,石头勺子也不够坚硬。 杨帆想保持笑容的,她要鼓励尼克继续学习。可她又在心里说他会不会用勺子 一点也不重要,难道在这个世界他还需要学习餐桌礼仪? 她这根本是在白费劲,白折腾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坚持什么,她告诉自己应该放弃什么勺子,尼克不会喝 汤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喝,最多以后她自己喝。 然后她发现自己哭了,她抹了把泪,看到尼克正对着她,自己用手捏自己的嘴 唇。 他在干嘛? 尼克正捏得起劲,使劲对着她,他用手捏自己的两片嘴唇,然后把它们往外拽。 她赶紧跳过去阻止他,是不是他误会她的意思了?她把他的手按下去,示意他 不用这样做了,不会嘬嘴就不会吧。 他继续这么做。 突然杨帆明白了。他认为这是她的游戏,就像用尾巴拍石头一样,是她跟他玩 的游戏。他在逗她开心。 她使劲按下他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又哭了,跟几天前一样,可是现在她的心情 好多了。 他还想捏自己的嘴唇,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做了,然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 口。 这是奖励。 她冲他笑。笑也是奖励。 什么都不用管了,他是尼克就行。不会喝汤没关系,反正也不重要。以后她可 能还会发现他跟她其他的不同的地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尼克,她的尼克。 杨帆发现自己刚才还起伏不定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现在它充满了温暖的宁静 感。 她在尼克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这一次不是奖励,而是她想亲他。然后在她没 有把另一边脸伸给他时,他主动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她知道自己更高兴了,笑得 止不住。 尼克,尼克,你对我是不同的。我想,我对你也是不同的,对吗? 我相信是这样,所以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过得更好。 杨帆开始重新认识尼克,不是以前把他当成一个物种来研究,也不是把他当成 情人去遐想。 她不知道尼克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像以前把他当成情人太浪漫,也不切实际。 把他当成研究对象又太冷漠。 她觉得要改善尼克跟她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就应该从现在开始,越早越好。 强迫尼克向人类一样生活是错误的,他可以学习人类的智慧,这有利于他们能 在这个原始的世界里活得更安全,更方便。但这不代表他就应该像人类一样思考, 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 杨帆反省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作法和想法,她认为自己的痛苦全都来自于她想从 尼克身上找到‘人’的感情,她在用‘人’的标准去要求他。可尼克不是人,他的 一切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她要想知道真正的尼克是什么样,真的想跟他一起活下去,她应该把尼克当成 一张白纸,重新认识他。 杨帆把以前那尼克的猜测全部推翻,她不能期待他对她有感情,她应该教导他 学会感情。她相信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所以她和尼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沟通。 她开始改变对尼克的方式了。 先从一些小地方做起。比如她想让尼克过来时就一边叫他:“尼克。”在他看 她的时候一边伸手招他过来一边说,“过来。” 她想让尼克记住几种简单的话。 “给我。”她向他要东西时就张开双手,一边抓握一边说这两个字。 “过来。”这个字最常说,她张开双臂等他过来时就抱住他。 “吃。”这个字伴随的就是食物,她每说一次就会喂他一颗野果或别的什么。 ‘火’和‘水’这两个字也是用燃烧的火堆和溪水、雨水来教尼克的。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尼克’、‘过来’、‘给我’这些话他记熟了,可是‘ 火’、‘水’、‘吃’这三个他弄混了,当杨帆对他说‘火’时,他的反应是去打 猎,然后升火烤肉给她吃。‘水’和‘吃’也一样,说‘水’时他就会去找溪水, 说‘吃’的时候他去采野果。 杨帆本来是想用最给引起尼克注意的东西开始教起,现在这个结果也不知道是 好是坏。目前的成果是她再叫他的时候只要喊一声就行了,动作什么的倒是不用错 了。这说明他确实记住了那些话代表的意思,虽然理解的有点问题。 然后她也开始学尼克的话。他不会说话,平常表达感情就是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她学了几次就能模仿的维妙维肖,结果就是当她对着他发出咕噜声时,不管他在做 什么都会放下过来抱起她,用尾巴温柔的圈住她。 她也可以用咕噜声来表达感情,这个就跟女孩子平常用‘哼’来撒娇一样,简 单的音节能透出很多意思。可尼克的处理方式都一样,就是过来抱她。有一次她试 着在他烤肉的时候在他旁边发出咕噜声,他把烤肉放下,过来把她抱过去,然后用 尾巴圈住她,再继续烤肉。 她在他烤肉的时候一直在他背后咕噜噜,结果他就用尾巴玩花样逗她,一会儿 用尾巴拍击她的小腿,一会儿在地上扫来扫去。 最后杨帆顺着他的尾巴骑到他的背上去,他就用尾巴支在她的后背上免得她栽 下来。她从背后捏他挠他揪他,他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来安抚她。 那天肉烤好后,他先把最嫩的一块喂给她吃,等他开始吃的时候还一直看着她, 喉咙里一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大概这个咕噜声就相当于‘我爱你’。 杨帆让这个甜蜜过头的想法在脑海中停留了一分钟后扫去,理智的判断从喉咙 里发出咕噜声等于尼克森人这个时候没有威胁,代表他不想攻击。可能只会在亲密 的时候使用。 那天以后,杨帆常常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尼克很高兴。他每天都给她带回鲜花、 野果和蛋,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只要是他认为她可能会喜欢的大概都让他从 森林里带回来了。 他喜欢把这些花草树枝堆在石洞里的草窝边,杨帆早上醒来后总能闻到果香和 花香,她的早饭就是这些甜蜜的野果,有时她试着吃花,结果发现一些花也可以吃。 她又找到了很多可以吃的野果,像以前那样把它们切片晒干储藏起来。她让尼 克给她做了很多像瓮一样的石器,把冬瓜大小的石头掏空就行,她把野果干放在里 面,然后放到她的储藏洞里。 她猜尼克给她带回来的野果野草要么是他吃过知道没有毒,要么就是森林里的 小动物吃过,因为她发现他只是在打猎的时候顺便吃一些森林里东西,都是随手摘 过来就塞进嘴里,有的马上就吐了,有的他会再多摘点吃。 她跟他去森林里的时候就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一路走一路拽旁边生长的植物 的花或茎。她以前以为他的主食是肉类,现在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吃其他的东西。 有时他会直接蹲到地上挖,挖出一些植物的根后就直接把它掰开,然后他自己 一边吃一边塞给她,她就知道这个是可以吃的。 她发现尼克几乎没有不吃的口味。他给她的那些植物的根、茎、花、叶,里面 什么味道的都有。有的苦涩,有的涩辣,有的淡而无味,更多的是发甜。 她不知道他的舌头上有没有味蕾,因为有的他给她了,她出于信任吃了,接着 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然后他就不给她那种了,可能认为她吃不了。 但杨帆认为他给她的东西应该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所有后来她都强迫自己吃 下去了,还会带回去晒成干储存起来。 她不知道它们的用处,也没办法一一去试验,但是自从到这个世界来以后,除 了下黑石山后那次晒伤外,她没有生过一次病。 她认为这里有很大原因在他给她吃的各种食物上。这里没人能帮她看病,也没 有药物,她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尽量不生病。 有一种长得像白菜的很多叶子的植物味道很苦,她第一次根本连咬都咬不下去。 这种植物在森林里长满了一片小小的山坡,多得不得了。她见过其他小动物去吃, 就连尼克也吃它,她认为它一定是可以吃的。 她强迫自己吃它,生吃和煮着吃都试过了,苦味一点都没减轻。但她觉得要是 她能吃得下去,那满满一小山坡的这种植物都可以储存起来了,她就可以吃很长时 间了。她一直想找更多的野果或菜来吃,这种植物她不能放过。 在坚持吃了半个月后,她觉得自己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吃完一整棵了,然后她就 带着尼克把那一片能采回来的这种野菜都采回来了。 她叫它苦菜。 她把苦菜切成小段,叶子的部分切成条,晒干后放在石瓮里,她存了十几瓮, 觉得这至少可以支持两个月或更长时间。 现在,她终于找到一种蔬菜了。 尼克喜欢新鲜的苦菜,晒干后他就不吃了。她在吃烤肉的时候就着它吃,觉得 它挺能挡油腻的,而且那些干柴的肉就着它吃起来好像就有点滋味了。 苦菜长得很快,过了段时间她和尼克再去那个小山坡时看到又冒出来一大片苦 菜来。她就继续采回来晒成干,她发现每当她采光那片苦菜后,隔上十天左右又会 长出来更多。后来她发现苦菜附近有一种矮树,上面的叶子很小,对生,灰褐色。 她把那种矮树的树叶摘下来尝了尝,味道意外的好,又嫩又脆。尼克没有说不 让她采这个,那这种树叶应该也能吃。 她先采了一小包带回去,在溪水里洗干净后晚上就着烤肉吃。然后她试着把这 种叶子晒干,发现放在这么大的太阳下晒了五六天也不见一点变化,再拿起来吃, 口感也一样,还是又嫩又脆。 杨帆的眼睛顿时发亮了!这种树叶简直太方便储存了!她每天都跟着尼克去森 林里采一小包回来,然后放到石瓮里,她觉得这种不用晒也能储存的树叶太好了! 可是放在石瓮里不见阳光的这种树叶却发生变化了,几天后,当杨帆打开石瓮 准备吃的时候,树叶发白了。先是边缘发白,然后慢慢连叶心都开始发白。 她不敢吃了,只好把存了三个石瓮的树叶全扔了。 扔掉这些白费功夫采来的树叶,她觉得很可惜。 “没关系,下回现采现吃吧。”杨帆倒掉最后一瓮树叶,叹了口气,抱着空石 瓮回去了。 真的尼克是什么样的?杨帆觉得现在她才慢慢开始了解。没那么神秘,也没那 么吓人,当然也不像她以前想像的那么浪漫。 尼克其实会偷懒。 森林边缘有一种褐色羽毛的像鸡一样的动物,个头大的像鹅,小的像鸭子。全 身褐色和深棕色的羽毛交织,喙是嫩黄色。全身的羽毛是天然的保护色,静止不动 的时候可以完全隐藏在森林里。 它跑起来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尼克跟它比体型太大,森林里又到处是树木, 所以很不好抓。 她直接叫它野鸡。 尼克很少抓它,她猜一是因为不好抓,二是反正都要费力气抓,它的个头小又 不够吃,没有土耗子方便。土耗子好歹还会去山坡那里活动,抓起来比它方便得多。 但是现在可能是天气太热?她很少在山坡处看到土耗子,尼克打猎也多是在森 林里。像野鸡这种不会飞又数量较多的猎物就常常出现在他们的菜单中了。 她发现尼克也会偷懒就是因为他打来野鸡后不会给它们褪毛,而是直接就烤。 杨帆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尼克是原始人嘛,原始人就是茹毛饮血的。可 是尼克烤完给她之前会把她那只的大羽毛给除掉,只剩下小绒毛。她吃的时候只要 把小绒毛拔掉就行了。 这说明他是会褪毛的。那他为什么不把他自己的野鸡的毛也褪掉呢? 在以前,杨帆一直用‘神秘’的目光看待尼克,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有理由的, 他的一切跟她设想不同的做法都是野性的直觉,是在这个世界的正确的生活方式。 在她更浪漫一点的想法中还想过要不要跟他学,说不定不褪毛只是她的牙齿不够好, 还有点自卑呢。 然后她就看到他在吃自己的那只野鸡时连羽毛带肉一口撕下,接着吐羽毛吐不 出来卡在喉咙里开始咳嗽打喷嚏。 当她开始猜测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太懒,懒得褪掉野鸡的羽毛后,在一次他又带 回了一串野鸡后,她主动去收拾野鸡,开膛破肚后开水烫过拔毛,收拾完了再交给 他去烤。 她想,如果野鸡不褪毛是正确的,他就习惯吃不褪毛的,那她以后就不这么做 了。 但结果证明尼克非常高兴的把褪过毛的野鸡给吃了,还多吃了两只。而且他好 像很喜欢吃肉的时候不用一直吐羽毛,第二天他又打了一串野鸡回来,一回来就直 接把野鸡都堆到她的脚边,期待的看着她。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也给了杨帆同样的感觉。 他们吃剩的动物的皮毛和骨头,尼克以前都是堆到山坡的边缘处,然后等到积 得像一座小土堆后就用尾巴把它们扫下山坡。骨头什么的就顺着山坡滚下去了,他 们住的地方就干干净净的了。 她以前觉得这可能就是尼克森人的习惯,而且掉下山坡的骨头什么的也会被其 他的小动物搬走吃掉。大自然嘛,本来就是这样。 现在想想,她觉得可能是他不想每天清理,才会堆在那里,等堆得多了不得不 清理了就扔到眼不见为净的地方。 后来每次吃过饭,她都把骨头什么的捡捡,然后直接扔到山坡下,他也没反应。 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除此之外,尼克还喜欢在地上打滚,有时她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躺在地上 滚来滚去,大尾巴把地上的土都荡起来了。 杨帆以前是猜这可能是他清洁的办法,不是说小鸟啊什么喜欢洗沙浴吗?后来 发现不止是地上,他还会在小溪边的鹅卵石地上打滚,比在山坡的地上滚得还高兴。 他带她去小溪时,她在溪水里洗澡,他在岸上打滚,滚完了再到溪水里泡一泡。 她还以为他是身上痒,就像冬天时麟片太厚,他磨麟片一样。她拿着石头替他 磨背,结果他又滚到地上去了。 后来她猜,他可能只是喜欢滚着玩。 他还喜欢抱着尾巴磨牙,自己啃自己的尾巴啃得咯咯响,她听着都疼。 她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尼克自己的游戏,只是她以前没发现。可是当他越来越‘ 活泼’之后,她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尼克现在每天都到森林里去,跟她在一起时也总拿尾巴磨她,大尾巴圈着她的 时候总是上下滑动,弄得她浑身痒痒。 他的一举一动让杨帆越来越接近一个猜测,终于有一天,当他们在小溪边的时 候,她看到他下腹处那里的白色麟片的颜色变深了。 她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水里,然后就连跑带跳的从小溪里跑出来,回去的路 上,她趴在他的背上也一直不安的动来动去,下午吃过饭后,当他再次用尾巴轻轻 圈住她磨蹭的时候,她第一次像被他吓住一样从他的尾巴圈成的圈中跳出来,先一 步钻进了石洞。 尼克,发情了。他在向她求欢! 就算杨帆现在对他的感情已经转变了,她也认为这样的进展太快了。至少要再 过几年,或者更长时间,她才能接受他。 晚上睡觉时,尼克照旧用尾巴圈住她,一起躺在大草垫上。在她把他的尾巴推 下去几次后,他不再用尾巴圈住她了,而是侧躺在她的旁边,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 声音,直到她睡着为止。 一夜胡思乱想又辗转难眠后,杨帆生病了。 她不知道这病到底是心理因素占多还是身体因素占多,反正第二天早上发现开 始发烧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时:太好了,病了就不用再想办法骗他了。 现在她还真没有信心能一直拒绝尼克到底,他要是一直这么每天每天的缠着她, 万一她心软一次就糟了。 没有想清楚前还是什么都别做比较好。 说起身体因素,她到这里来粗略算一下都快二千多天了,虽然刚刚才过去两个 季节。这么长时间不生病,好是好,可也让她一直悬着心,这下一病反倒有种‘终 于来了’的放心感。 尼克是在她没醒之前就发现她生病了,她猜他只是感觉到她的体温上升了,他 的做法是把水瓮里的水拿来泼在她脸上。 误打误撞,这个办法倒是不算错。 然后,天还没亮他就出去打猎了。第一次他给她带回来了很多枝野果,看样子 是直接把挂满野果的树枝给直接折回来了。 杨帆烧得浑身没力气,自己摸自己都觉得烫得吓人,可还是冷得打哆嗦。她缩 在草垫上,紧紧抱成一团。 尼克在太阳升起后把她从石洞里抱出来了,然后用很多宽大的树叶把她盖住, 她闻到了薄荷叶的清香。 山坡上的草地让太阳晒得发烫,她躺在上头不停的出汗,几乎把她从头到脚埋 起来的树叶隔绝了炽烈的阳光。她被太阳晒得快要脱水,只好不停的伸手摘旁边的 野果吃。 等要下雨的时候他就把她给挪进去,外面巨大的石盘是她做的储水器,大口大 肚子的石缸有四个,每次下雨都能收集不少的雨水。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云收雨散他再把她挪出来继续晒太阳。 今天他没去打猎,只是去给她采了两次野果和树叶。 到了晚上,杨帆已经觉得好多了。 尼克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还重新采新的线草,又做了一个新的草垫放到石洞里。 新草垫不但散发着清香,还热腾腾的,躺在上面很舒服。 晚上她觉得自己又烧得浑身发热的时候,总是喜欢抱住身旁凉凉的他,把手脚 都张开了贴在他的身上,觉得这一片被温热了就迷迷糊糊的硬是推他翻个身,继续 抱着他凉凉的另一边。 早上起来时她发现自己正抱着他的尾巴,那根粗长的尾巴是多么的强力,她曾 经看过到他用这尾巴抽翻了一头奔逃的宽额牛,最后那头四蹄动物成了他们的食物。 现在这条尾巴就这么乖乖的被她抱在怀里,她一边抱住一边好像嫌它不够柔软 一样不停的换姿势。 发觉她醒了,躺在她背后的尼克开始从喉咙里发出缓慢的咕噜声,她好像记得 在昨天晚上睡着前,他就一直这样轻轻的咕噜着安慰她。 她翻了个身,才发现昨天晚上她可能在睡着后折腾了半天。昨天晚上睡觉的时 候他明明是正面抱着她,尾巴圈在她的后面。可是现在他在她背后,她像颗蛋那样 团起手脚缩在他的肚腹处,双手抱着他的尾巴尖,两条腿也夹了上去。 昨天晚上放得好好的草垫已经快散开了,一些线草掉在外面,可见昨天晚上她 睡着后烦躁的不得了,他也不得不顺着她不停的翻身。 杨帆病了十多天,尼克改成两天或三天打一次猎,剩下的时间都守在她身旁。 他在她病的时候改为让她吃蛋和野果,每次去森林里打猎都会给她折一大堆挂满各 种野果的树枝。 他学会了使用她做的皮袋,每次回来皮袋里都装着满满的大大小小的蛋。 等她病好之后,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因为她发现她真的不知道在发烧这样的‘ 小病’上她能做什么? 尼克知道用水给她降温,让她晒太阳和用树叶盖住她,这些看起来已经充满智 慧了,可是远远不够。 她能够好起来全是靠自己的身体强扛过去的。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发烧是什么大病,喉咙痛就吃黄连片,拉肚子就吃氟哌酸, 发烧吃银翘片。大街小巷里哪间药店里都能买到,一点都不贵。 可是在这里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医是博大精深,可她连黄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提这里根本不会有黄连 了。 后来想起她储存的干苦菜,她在之后几天狠狠吃了好几天,可是也不知道它到 底能不能像黄连一样起作用,全是心理安慰。 她不能只依靠尼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有些事他做起来可以称赞一声‘聪明’, 但她不能用他的标准来要求她自己。 杨帆想起好像有动物在受伤后会找寻能治伤的药草吃。 她决定等她好了以后就这么试试看,至少要找到在这个世界的几种能用的草药。 薄荷叶就是一种,她认为它的作用是杀菌,清除身体上的异味,应该对皮肤病 也有好处。她用它来刷牙的效果就很好。 尼克在她痊愈后很高兴,他比她更早发现她的体温恢复正常了。他用尾巴紧紧 的缠住她的双腿,蹭着她的脸,生疏的不停的亲吻她。他用嘴不停的碰她,几次以 后她才发现这是他的‘亲吻’,他第一次不是在她的引导下主动‘亲’她。 “尼克……”她惊喜的叫他。 像是回应一般,他发出的咕噜声突然变大了,他的声音用力的从胸腔里发出来, 震动。 ——尼克。 她顺从的和他依偎在一起,这跟她刚被他抓住时的顺从不同,也跟她以前对他 的‘听从’不同,如果这时他想对她做什么的话,她升不起一丁点反抗的意识。 这很危险。可她命令不了自己。理智在庆幸,幸好现在她的病刚刚好,他看起 来还不想干点什么。 她把那些扫兴的内心里的警告的念头都忘到一边,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不 像人的麟片和外表已经吓不住她了。 ——尼克。 她突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杨帆。” 他的眼睛看着她,她知道他不会说,可她想让他记住她的名字。 “我叫杨帆。”她指着自己,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她的心口。 “尼克,我叫杨帆。”记住我的名字。 杨帆的病好了以后又多休息了几天才恢复精神,她认为自己前一段时间太松懈 了才会生病。 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她应该更‘ 紧迫’一点才对。 尼克是个好伙伴,可她不能把什么事都交给他。而且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尼克 森人,她一直认为自己比尼克森人更聪明,知道的更多,那就更不能放弃自己的这 个优势。 病好了以后的杨帆很快把通过受伤的动物找草药的这个计划摆到前头,并马上 开始试验。 所以有一天,当尼克带她去森林打猎时,她把他抓到的第十六只野鸡放了。他 们已经抓了够吃的食物,这只野鸡她想用来作试验。 尼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他没杀那只野鸡,把它给了她。 他带着她和猎物到小溪边,她一边在小溪边收拾那些猎物,一边不停的观察那 只翅膀上受伤的野鸡会去找什么草吃。 在她的努力下,他们偶尔也会在小溪边直接把猎物收拾好烤熟后吃完了再回到 山坡去。不过他们很少这样做,因为她发现每当他们在森林里吃饭时,尼克都很紧 张,总是时刻注意着旁边的树后的动静。 她想在森林里吃饭可能会被其它的食肉动物偷袭,所以尼克才只是在森林里打 猎,而把猎物带回去吃,不单只是因为她在家里等着他。在山坡上时,他们一直位 于高处,不管有什么动物或野兽扑上来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是在森林里可以隐蔽的地方太多,树木是天然的遮蔽物,再说森林里的动物 都有天生的保护色,尼克再厉害也不可能注意到每一个危险。 今天她在小溪边收拾野鸡时,尼克就一直保持着半坐在尾巴上的姿态,高高仰 起头四处看着,他可以在一瞬间杀掉所有想把他们当成猎物的野兽。 有尼克在,杨帆一点也不害怕,何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小溪边了,这里离森 林边缘很近,还算安全。 她一直看着那只被放在一边的野鸡,期待它四处走走,找些她不认识的草吃来 治伤。可是直到他们的猎物烤熟,吃完饭也不见它动一动。 它好像睡着一样蹲在角落里,翅膀合拢,头埋在翅膀下。 杨帆以为它死了,走过去把它提起来时,它又把头竖起来了,眼睛亮晶晶的。 她想是不是这只野鸡认为尼克在旁边它逃不掉,所以干脆不逃了?她一把将它 扔到远处,看它扑棱着翅膀落到地上,伸长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认 为安全了,突然脖子一缩,钻过一片小树丛消失了。 杨帆都没反应过来它就不见了,赶紧追上去也没看到它的踪迹。 刚才看它那么没精神还以为它吓破胆子不敢跑了,结果人家是在伪装! 杨帆又可惜又惊讶的跟尼克回山坡去了。 她本来是想把野鸡扔到远离尼克的地方看看它会不会有反应,结果让它跑了。 第一次试验失败。 后来她又试了几次,发现这种方法没有用。 不管她抓回来的是什么动物,弄伤后扔出去想观察它到底会找什么草药治伤, 这个想法很好,但她忘了考虑一件事,就是电视上那些观察野生动物的生物学家们 也不是靠自己的双腿追着那些动物的。 他们可以用伪装成石头或其他动物的机器人式的摄像机,长时间的摆在一个地 方拍下所有的动物,然后从中找到有研究价值的片断。他们也可以给野生动物带上 追踪器,长达几年的追踪某一群动物的行踪。 他们有远距离摄像机,虽然拍下来的镜头和影片看起来好像就在离动物不远的 地方,可是事实上他们可能离那些动物很远很远,动物也不会受惊,也不会害怕。 她不一样。她把那些受伤的动物放了之后,要么是它们逃走,而她根本追不上, 要么就是它们时刻想着逃走,治伤之类的事恐怕要排在逃走之后。 但是等它们真逃走了,找什么草药治疗她可看不到。 杨帆气闷了几天,无奈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聪明,可是施行起来很蠢的办法。 她改成把所有的动物吃过的各种草或叶子都采一些回来。这样看起来虽然很笨, 好像也没有针对性,但想想看却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只要是其它动物去吃的植物,至少表示它是能吃的。可能她不能吃,但既然它 们能吃,那些植物要么是它们的食物,要么就有其他的作用。 其中就很可能有杨帆想要的‘药效’。只是她还需要慢慢去证实。 她想了想,认为这条路虽然看起来漫长,但还是有可能到达目的地的。 所以她每次跟尼克进森林,总是不停的观察旁边出现的动物都会吃什么。 尼克在森林里的动物看起来应该是它们的‘天敌’,可是他只会抓可以当食物 的动物。那些动物都比较大,身上的肉多。小一点的他看不在眼里,那些小动物行 动灵活,常常一下子就不知道钻到哪里不见了,所以它们对尼克这个‘大家伙’倒 不是特别害怕,见到他出现时有的还会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这就方便杨帆进行她的研究了。 她以前很少注意这些小动物,因为她的目光总是更多的停留在野果或他们的食 物上。 森林里的小动物很多,她见过的三四种都像啮齿类动物,有的像老鼠,有的像 松鼠,有的像兔子。 它们的个头都不大,最小的只有仓鼠那么大,最大的也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唯 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身上的皮毛的颜色大部分都是棕、黑相间,这让它们站在森林 里的地上的时候,杨帆根本分不清它们和旁边的枯枝败叶有什么不同,有好几次都 是它们突然一动,跑得不见影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是只小动物。 她一直没看清这些小动物到底都长的什么样,只能从偶尔的几次中模糊的看到 它们的身影,剩下的就只能想像了。所以她就把它们笼统的起名为山鼠,大尾巴山 鼠和棕毛兔子。 这里面山鼠的个头最小,可速度最快。她有时也猜山鼠和大尾巴山鼠是不是一 个品种的雌鼠和雄鼠,棕毛兔子倒是跟它们长得不一样。 大尾巴山鼠的颜色要浅一些,可个头比山鼠大三四倍,特别是它的大尾巴。她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它的大尾巴是倒竖过来盖在身上的,所以她看清后把它当成了 松鼠。后来她觉得那应该是它的自我保护。 大尾巴山鼠的大尾巴能把它完全遮起来,当它跑起来的时候,大尾巴平举在身 后,有时杨帆只能看到它的尾巴,因为那条扁宽的尾巴猛然一看,就像它身后还有 一只比它更肥的同类,尾巴上的毛泛着光泽,非常显眼。 她想如果它的天敌看到了,就会把它的尾巴当成另一只更肥的猎物去抓,它可 能就能趁机逃走了。这表示它也可能会像壁虎那样断尾求生。 棕毛兔子唯一像兔子的地方不是它的耳朵,它的耳朵又圆又短。而是它是跳着 走的。当它几个起落,迅速从杨帆眼前逃走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瞪大了。 兔子! 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跟她的世界一样的动物让她激动坏了!又过几天看到这种动 物的时候她一点也没认出来,因为她在脑海里直接给那种动物安上了一双长耳条, 直到她又一次看到它们在她眼前像那天一样跳着逃走她才认出来。 其实杨帆没有养过兔子,她也不知道兔子是怎么跑的。只是‘小白兔,跳啊跳 ’这样的儿歌从小唱,所以看到跟兔子差不多大小,毛色也算接近,又是一跳一跳 的动物就直接把它当成兔子了。 再次看到那只跳啊跳的动物时,她觉得它跳的高,其实更像袋鼠,看它一蹦就 能蹦过整树矮树,蹦个两蹦就不见了。 想叫它跳鼠,或蹦鼠,但最后还是第一印象占上风,给它起名叫棕毛兔子。 反正这个世界都是空白的,不管是什么都要由她来起名字,叫什么都随她喜欢。 山鼠通常是在地上找吃的,她在它活动过的地方找到了很多像种子类的坚果, 捡了一袋子回来放着。 大尾巴山鼠很少吃坚果,它更喜欢从树上或土里翻小虫子吃,也喜欢吃旁边的 草或矮树上的野果,它还喜欢趴在焦糖树上啃树皮。因为它吃的东西跟山鼠不同, 她最终认为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她收集了一些它吃过的草和野果,焦糖树 的树皮她不舍得扒,放弃。 棕毛兔子是标准的食草动物,它只吃某几种草,但也很喜欢吃一种灰白的石头。 杨帆每样都捡了一些回来,连那种灰白的石头都捡了几颗,她拿着石头想,说不定 它只是在磨牙。不过她还是把那种石头煮了煮,又磨了些粉下来自己尝了尝。 由于收集回来的不知名的草和野果她不敢用自己来做试验,可是看到了又忍不 住收集,结果不知不觉就收集了一大堆。 没事干的时候她就把那些草分成根、茎、叶,然后分别煮一煮,切一切,晒干 磨成粉。她也让尼克给她抓了些活的小动物做试验,试着喂它们吃。最后只能确定 这些草基本无毒,但有没有其它作用还是未知。 杨帆看着一部分已经分门别类让她磨成粉晒成干切成片的不知名的草,以及堆 在旁边的一大堆。 虽然对目前的结果有点失望,但她告诉自己,她正在探索未知的世界,没有前 人指路也没有任何帮助,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是一个进步了。比起一无所知,她前 进了一小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应该坚持下去,因为放弃的话也没有人能替她完成, 或直接告诉她答案。她会一直一无所知下去。 只有继续下去,她才有可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加油! 她对着天空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