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知道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小城很小,在一座尘土弥漫的高原上,周围全是山,它畏缩其中。附近的山有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凤凰山。我便是从这座山的深处来的。 小城灰灰暗暗,破旧不堪,让我感觉到时间在停滞,有一种难言的质朴。可这 里的人却在古旧朴素的青砖房上挂满了五颜六色,浓装艳抹的招牌,并放起热闹嘈 乱刺耳的流行歌。城里的人在我面前蠕来蠕去,有的眼中射出骄横无比的目光,有 的则是温顺讨好的眼神,但多数人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色彩,就这样如死鱼的眼睛 一样。 我是来这里上学的,一个人来到这里,父母在山的那边。惟一,我是我们村惟 一考上城市的这所中学。记得全村的人都送我送的很远,把平时省下的钱小心翼翼 的塞在我的手中,大把大把的,全是一角两角的,我的泪忍不住落下来。 我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所措的站在路边东张西望,汗水淌了一脸, 模模糊湖的看见不远处的交警很阴冷的笑了一下,我的心猛跳了起来。 街道乱的如下水道一般,东堵西塞,有人破口大骂,脏话配上音响上嗲声嗲气 的歌声,让我感觉想呕吐。我想我那个山清水秀的小村。 我茫然无助的站在这里,无奈的一次又一次看着父亲给我的旧手表。父亲,如 今还在地里吧,这么热的天,咳。父亲给我表时,我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 为什么学校里的人还不来,已经很久了,我的腿隐隐有些发麻。一张报纸飘在 我的脸上,我呆呆的看着它。 好久,我终于决定把它垫在我的屁股下。然后我仰着头看那些人。那些人仰着 头,皮鞋“刷刷”的从我脸边踏过,也有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感觉到耻辱, 汗水“哗哗”的流了下来。有人在我面前炫耀…… 我终于“急”了。 我眼中映出了从家乡一路带来的景色,但一路的颠簸,颠的它只剩下黄土墙上 的坑坑洼洼。黄土高原的荒凉总是在风的掩饰下吹上房,石头,枯树“嘎吱嘎吱” 的乱响。铺在路上一曾厚厚的黄土被“突突”被过来的拖拉机跃成脏兮兮的黄 雾。 乱乱的一切总在一场大雪后,被掩盖的清清白白。然后,今年炎热的夏天,我 依旧从那条烟尘弥漫的土路上走过,土,未变的肤色。 这时,一个人走在我面前,看了看他手中的照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吧。 我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犹犹豫豫的,他笑了一下,递给我一个红色的胸牌, 我看了看,脸有些红,站起来提起沉甸甸的大布包便跟在他后面,一步也不敢放松。 这个学校在我掩饰不住的惊叹中出现了,它让我感到一种自卑,一种害怕。脏 兮兮,一身臭味的我,站在门口,不敢动了。他走了好远,才发现我还站在门口, 边一脸好笑又返回来,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拉到报名处。我忙向他说谢谢,他摇乐 摇手走了。 这所学校有许多类型的房子。一种,是已成为历史,说难听就是危房,我便安 排在这里。里面灰暗破旧,拥挤狭小,有几个和我一样的憨小子光着脊梁看书。 一种,是权利的象征,是那看上去异常严肃高大的建筑。沿着贴着磁片的墙壁 往上望,辉煌的琉璃瓦在楼顶耀武扬威的俯视一切。里面光滑笔直的大理大厅和楼 道阴森森的,在楼道旁有相同的门,却代表不同的权力。 还有一种,是学校特意投资大笔大笔的金钱建成的。在它面前,校长所在的办 公楼也要在豪华上让几分。门口焊着铁栅栏,站着保安。来来去去,进进出出,都 是一身名牌,一脸傲气的富家子弟或权势子弟。保安厌恶的瞪了我一眼,挥了挥手。 我每天往来于教学楼,饭厅,宿舍,混沌又明白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我们班很 大一部分是宝贝子弟,老师对他们很客气。他们也多才多艺,每天下课,他们便提 着吉他,拉着小提琴,得意洋洋的在校园中晃来晃去,往往也有一大堆人追随他们。 在他们面前,我只能低头。 我的头低惯了,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他们戏称我是“天鸭”,这一说,大家便 笑起来。我知道自己来这里是读书的,又不想或不敢去惹他们,只能当作笑话,笑 过就算了。 我真的是不想看到他们轻蔑的脸。 但我不得不看他们穿着名牌鞋的臭脚,也不得不看自己的破步鞋。他们总在笑, 我总是在他们的笑声中做我自己该做的一切,尽管我很勉强。 他们鞋边也经常会有数不清的休闲鞋或运动鞋,甚至还有廉价的,抛弃步鞋的 脚。着让我感到很悲伤,人变的太快了。他们和她们走在一起总是嘻嘻哈哈的,总 是有意或无意的在我身旁或座位旁扔下一地垃圾。他们总在我身边说:看来中国还 真的是有人吃不上饭的,啧啧,太可怜了。我心中充满羞辱的愤怒,可我却依旧没 有抬头。 我恨他们,也恨追随他们的人,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宿舍的墙被我捣出了一个 黑暗的洞。危房。 本以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了, 平淡又有些羞辱, 总想着有一天能靠自己的能力 过上好日子, 可命运却让我碰到她。 记得那一天,有一双鞋停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记得有一 次,教导主任的崽子烂住了我,硬是往我鞋上吐了口唾沫,才准我走。多少人在看 着我,还有笑声,我的脸憋的通红,拳头握的紧紧的,可我还要在这里读下去,我 低下头,一脸丧气的离开。原来我还是这样可怜。 但这双鞋却是一双女式运动鞋,让我感到惊讶,从未有一双女士鞋停在我面前, 除非在收作业时,女学习委员快速的在我座位踮一下脚。我的头没有抬,心“扑通 扑通”的猛跳起来,一个声音友好的在我耳边响起:这位同学,你怎么不和大家一 起上活动课?声音很好听。 我依旧未抬头,听见她的声音,我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她接着说道:在教室看 什么呢,这么认真,好了,现在教室只有你和我。我的心“砰”的一下着地了,感 觉身上的无形压力全落到了另一个地方。我鼓足勇气抬起了头,看见了站在我面前 微笑的女孩,还看见了一个对于我来说陌生的教室。我笑了,笑的灿烂。她依旧依 恋微笑的看着我。 友善,自信,她用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平等。 你好,我叫善云。我的泪一下涌出来。 她的出现,让我感到希望。 她是教我们语文,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曾经的那个调去了教育局。听说是被某 位头头的公子看上了。 善云老师的妹妹也来到了这个班,并和我坐在了一起,让我终于有了个同桌。 善云老师真好。她刚从大学回来,很有活力,在校园里如燕子般飞来飞去,愉 快的和每个人打招呼。突然有一天,沉闷昏暗的教室开满了鲜花,让大家感觉到了 一种久违的生机和心情。可惜,不久便被全搬出去了,善云老师挨了一顿批,但不 久,鲜花又回来了。教导主任笑眯眯的夸了老师一番。 善云老师的妹妹也很好,总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两个眼睛如月儿一般弯弯,十 分可爱。我很留心的看着她在作业本上工工整整的写下“善米”两个漂亮的楷体字。 当她看见我的名字时,她笑笑的说:原来我们很有缘呢。她温暖的笑容让我感 觉到如五月的阳光一般,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果然,善米被那帮宝贝子弟看上了。每天她的桌子上都堆满了东西,什么都有, 善米却总是笑眯眯的和他们说话,这让我感到痛苦。他们对我也客气起来,与我称 兄道弟,让我感到恶心和无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