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那天,为了和家人团聚,我离开局机关的时间早些,冬日昼短,是太阳将落的 时辰了。我开车在大街上行驶,发觉身后有一辆银灰色的富康小轿车一路紧随。从 折射镜里,可看出开车的是个女人,车牌号是省内的E 字打头,外市的。 我不想让她一直跟到家门口,便在僻静些的路边停下,没想富康车也停在了我 的车后。我下车,女人也下车。下车的女人让我吃惊,她应该是佟慧虹,而不是佟 慧霞,因为车牌上的E 就是我曾经去过的佟慧虹所在的那个城市的代码。 佟慧虹微笑着向我走来:“蔡警官,先问您新年好。” 惊怔之余,我还以沉静的冷淡:“对不起,我可能并不认识您? ” “真不认识吗? 那您总应该认识佟慧霞,你们见过面的。”佟慧虹仍微笑着, 站在我面前,“我们是姊妹俩,双胞胎,她是姐,我是妹,长得{ 很像的,一般人 常会把我们弄混。” “哦,怪不得我看着眼熟。可您怎么认识我? ” “我们通过电话呀。那天您说有人捎东西给我,让我在单位大门口等,可您并 没露面。我的电话有录音,后来我听了好多遍。刚才您一说话,我就知道肯定是您 了。我已经在公安局大门外等了您半天。”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盘绕,她不仅给了我惊怔,还让我尴尬,如果承认了 跟她通过电话,便等于承认了那个案件侦查的过程。我的心沉了沉,努力冷静。我 说:“我不记得有那么一件事。世上说话声音相似的人很多,您肯定认错人了。您 找我有什么事吗? ” 佟慧虹往街道两边看了看,一指右前方:“那边不远就有一处咖啡馆,不知蔡 警官能否赏光小坐片刻? ” 我委婉拒绝:“真是对不起,有几个老同学正等我一起过新年,实在没有时间。” 佟慧虹说:“您忙,那我就长话短说。我代表我姐姐佟慧霞真诚地感谢您,为 了我姐夫被伤害的案子,您跑了那么多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们真不知道怎样 做,才能表达心意于万。” 我问:“忠谦同志和你姐姐都还好吗? ” 佟慧虹说:“就算都好吧。只是经过那个事,他们两口子都害起了失眠症,有 时半宿半宿地睡不着。眼下的时髦话,就叫忧郁了。” 我说:“若是这样,就让我更惭愧了。那个案子苦于没有线索,至今还没侦破, 局领导年终总结时还批评了这件事,真是愧对信任,也愧对受到伤害的同志了。” “您这么说,就不仅让我们感谢,还让我们感动了。”佟慧虹说着,竟向我鞠 了一躬,是那种九十度的深鞠躬,真挚而虔诚。然后,她让我稍等,转身跑回富康 车,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只手提纸袋,我看清了,是鄂尔多斯羊绒衫,此外, 还有两条鲜红的中华烟。她将纸袋双手呈过来,说:“过新年了,一点心意,不成 敬意。” 我坚决地拒绝了,目送她不无遗憾地开车离去。那一刻,我久久地伫立在路边 的寒风中发呆。这个绝顶精明的女人,做出了这番看似画蛇添足的举动,她的姐姐 佟慧霞能不知道吗? 那她的姐夫吕忠谦呢? 如此看来,只能有一种推断,一个多月 来忙着整顿矿山的吕忠谦和忙于教学的佟慧霞仍在巨大的不安中煎熬。这个看似俗 而又俗的庸常之举不会仅仅是试探吧? 也许,那片不安的阴影会罩着他们很久很久。 一辆出租车靠过来,车窗里探出齐师傅的脑袋。他问,大侦探,新年不回家, 又有案子啦? 我招招手,一笑,未置有否。他又问,那个案子破了吗? 我说,破了, 是个流窜犯,在外地抓到的。 齐师傅再问,能给咱透露点啥不? 我摇头笑说,对不起,眼下我只能给你个外 交辞令,无可奉告。齐师傅也哈哈笑,说能破就好啊,有一个抓他娘的一个,也让 咱老百姓心里安实点。祝你新年快乐,俺走啦! 我跟齐师傅撒谎了吗? 没有,当然 没有。那我跟佟慧虹撒谎了吗? 当然也可说没有。案子确是破了,但我不能告诉你 们,也不想告诉任何人,我选择闭嘴。对于刑警,这也许是个再小再简单不过的案 子,但它留在我记忆里的,跟留在吕忠谦心里的愧疚和不安一样,可能也会很久很 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