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军乐队已经撤走,和尚道士没了动静,老太婆的念佛声和着哀乐还在响。小悦 关了灯平躺在阿凯身边。右手捏住了阿凯的左手。阿凯睁开眼睛看着窗帘外面的灯 光.倾听着下面的说话声。他想起了李老师和因子还有刀子和袜子,寻找着记忆深 处的张志强,回忆着钟大树每次来乔司总带着许多好吃的东西。 那时张志强常带着阿凯去杭州.划西湖游船,登六和塔眺望钱塘江大桥,骑自 行车到梅家坞喝茶到西溪湿地烧烤.与童童姐姐上网聊天玩游戏。阿凯越来越难以 入眠了,以往的种种生活场景一会儿散开来一会儿又重叠在一起.而这重叠在一起 的图像中张志强的面孔却越来越模糊了,甚至只剩下lr盖在他脸上的那块记不清花 纹的毛巾了。这块毛巾牢牢地遮住了张志强的脸。遮住了阿凯的记忆,阿凯怀疑以 后再也看不到张志强的脸了.张志强的脸就只剩一块毛巾了。阿凯的灵魂中有一种 东西在膨胀.四肢变得生硬壮实起来,胸口的肌肉突突跳动着.皮肤里面的血液冰 冰凉凉继而义滚滚烫烫了。这是无法控制的重量.一种来自生命的力量,这力量无 比强大,坚硬如铁。阿凯情不自禁地抽搐着抽泣起来。 小悦捂着阿凯的脸,轻声低语着,阿凯,阿凯你哭了? 阿凯没有说话,甩开了 小悦捂在脸上的手。小悦又说,阿凯不要再想伤心事了,阿凯,你抱住姐姐。 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召唤.是路灯对黑夜的召唤。路灯点燃了黑夜. 梦中的道路清晰可见了。张志强的死如同夜色中的一排路灯突然灭了一盏,虽然眼 前的路还在,可是阿凯总觉得路灯有一天会全部熄灭的.这让他非常害怕。阿凯需 要有人来安慰,需要有人贴在他身边,也需要释放悲伤的情绪。于是。阿凯靠近了 小悦贴住了小悦压在了小悦身上扯掉了自己的短裤也扯掉了小悦的短裤。这一次小 悦不再像以前那样挣扎了,而是顺从地捧住了阿凯的头。把舌尖送到了阿凯的嘴里。 小悦的身上散发着草莓一样的香气,舌尖在阿凯嘴里如同舔着香酥鸡爪.脑袋不停 地晃动着如同咬住了羚羊脖子的母狮。阿凯受到了鼓舞,仿佛驾驶着一艘小船,在 小悦身上横冲直撞起来。钱塘江上风起云涌,小船从浪符翻越了浪尖勇敢地冲向了 对岸,又迅速地退下去落在了江底在柔软的淤泥里爬行着。最后跌入了春光四溢的 水井成了七上八下的小木桶。小悦的双腿在抽搐在踢蹬,又叉开来箍住了阿凯的腰, 嘴里螃蟹似的“噢噢噢”冒着水泡。 阿凯说,小悦姐姐,我射精了,射在里面了.小悦姐姐我是大人,对不对? 小 悦说.阿凯.你饿不饿? 阿凯没有m 声,小悦又说,阿凯,有烤鸡腿。你吃一个好 不好? 阿凯点点头仍然没有}}1 声。小悦开了灯,从脸盆里取出快餐盒,又从快餐 盒里挑出两只烤熟的鸡腿。一只咬在自己嘴里,一只递给了阿凯。 吃完了鸡腿,擦了手,小悦瞪着阿凯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撩起睡衣把两个奶 子送到了阿凯面前,在阿凯的脸上蹭来蹭去。小悦的乳房鼓涨鼓涨的,仿佛沙漠中 的两座沙包,草莓一样的奶头恰似沙包上滚动的水珠。阿凯说,小悦姐姐,你是三 级片里的坏女人。小悦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她说,你才坏呢,你看看那是什么? 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阿凯顺着小悦的手看到了地上脏兮兮的餐巾纸。他知道那 是他们刚才擦过的,上面有鲜红的血渍。阿凯突然明白了,他说,小悦姐姐,你是 处女? 小悦说,小坏蛋,小孩子也知道处女! 阿凯故意气呼呼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问你到底是不是? 小悦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只 知道我现在肯定不是了。阿凯看着小悦的脸,亲了一口,小悦红红的热脸上依旧散 发着草莓一样的香气。 阿凯说。小悦姐姐。我又想射精了。 小悦说。我把睡衣脱了。 军乐队的喇叭再次吹响已是第二天早上,阿凯醒了,床上没了小悦。阿凯刷牙 洗脸后来到楼下,张志强已经躺在冰棺材里,吴秋娣和别的女人一样都耷拉着脑袋 好像睡着了。 门外聚了好多人.七嘴八舌不知道在说什么。凳子上放着一口大铝锅,有人在 锅里舀稀饭。有人端着碗站在门口,一边吃着一边提醒别人也来吃一碗。榨菜和花 生米在折叠桌上的碗里。有人走过来夹一筷就走开了.有人干脆站在桌子边上吃一 口稀饭夹一筷榨菜或者花生米在嘴里。马路上开过来一辆宝马车.车里出来i 个女 人,一个童童,一个高素珍,还有一个是高娜。高娜看到阿凯就跑过来说.我昨天 就要来的,可是日本的破飞机不肯开。 后来说是刮台风了.我等了一下午一个晚上。 半夜里才飞到上海,今天早上才到了杭州。现在才到了乔司,阿凯弟弟,你爸 爸怎么死啦,他是怎么死的呀.他怎么会死了呢? 童童抓着阿凯的手,眼泪汪汪对 视着。然后抱住阿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说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高娜走进去 看了看.跑出来对高素珍说.妈妈.妈妈.张叔叔睡在一个大冰柜里耶……由于军 乐队的铜管声太响,高娜说话时下巴抬得很高.脖子伸得很长.嘴巴张得很大,她 说,妈妈,我们家里也要买一只这样的冰柜,我要爸爸到南极去抓几只小企鹅回来 养在大冰柜里.没有冰柜小企鹅会热死的。高娜又对阿都说,阿凯弟弟.我是来参 加生日派对的。你爸爸怎么死了? 高素珍说,别说疯话了,快到里面去看看秋娣阿 姨。高娜向阿凯眨眨眼睛。翘翘嘴巴,跟着高素珍进去了。童童拉着阿凯的手,跟 了上去。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喜事无缘无故变成了丧事,以后的年份里阿凯的每 一个生日都将是张志强的忌日。阿凯想不通自己以后的生日将怎么过法.是过完生 日晚上再祭奠张志强呢。还是先给张志强做阴寿然后再过生日? 阿凯想不出有哪个 同学的爸爸是在自己生日当天死去的.以后同学来家里给他送礼物,要不要先给张 志强的遗像磕头呢? 阿凯头脑里乱糟糟的。家里的一切又似乎依着某种次序在进行 .自己不必去思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有什么事要做会有人来喊他的。阿凯 不知道是许经理还是村长在指挥.或者是和尚或者是道士在下命令.反正在家里在 庙里在火葬场直到从山上回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自己主动去做的。张志强落 材时。有人说“儿子捧头”;去火葬场的路上。阿凯捧着张志强的遗像坐在殡葬车 副驾驶室,每过一座桥就有人叫他喊“过桥了,阿爸当心”;把张志强推进火炉子 里的时候,又有人交代“快点跪倒,快点喊呀快点喊呀”,阿凯就大声哭喊着“阿 爸快点逃阿爸快点逃”.别的人也在喊“张志强快点逃姐夫快点逃姨夫快点逃”。 山上一回来.星星小店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货架和柜台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好像张志强并没有死.而是在楼上睡大觉, 楼下的人都是来等他到村里办事去的。中午乔司宾馆的大餐相当丰盛.大家都说从 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豆腐饭”.许经理解释说,原本是为阿凯准备的酒席。所有 的目光都投向了阿凯,仿佛全世界的人一下子都记起了还有一个叫阿凯的人.而这 个人同时过了两个节日。阿凯坐在吴秋娣身边正在劝说妈妈吃点东西,听到有人议 论.难受得把头低了下去。 小姨多住了两天才回去,那天夜里阿凯才想起了钟大树,他从书包里取出了钟 大树交给他的本子和手机,按照钟大树交代的顺序打了所有的电话。 第七天是“头七”,五七三十五天是“五七”。到了“五七”,就没人陪在吴 秋娣身边哭哭啼啼了.喝酒吃饭都嘻嘻哈哈了,再也没了悲伤的气氛。“五七”一 过,张志强的丧事就算彻底结束了,从此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五七”那天中午,所有的人都手拉手在大门口同成了圈,圈子中央堆放着烧 给张志强的财物。有电视机,音响设备,洗衣机,电冰箱和保险箱等等,应有尽有, 最豪华的是三层楼小别墅。别墅前的草坪上有一辆新款宝马轿车,屋里有一个男管 家和两个小保姆,后花园开满了千姿百态的鲜花。阿凯发现屋前的游泳池里独自游 泳的男人好像是张志强,坐在汽车驾驶室的男人好像也是张志强,只是整幢别墅前 前后后找不到吴秋娣的身影。 有人说,女主人在哪里? 火已经点燃了,吴秋娣抱着张志强的衣服哭着冲进了 火圈,吴秋娣说,在这里! 有人赶紧泼水,有人把她从火堆里拉了出来。吴秋娣哭 着说,把我烧了给他吧! 有人傻站着.有人拖住了吴秋娣,有人在说话.说事情都 已经过去了,再这样做就不合事理了。有人说,死掉的就死掉了,活着的还是要好 好活下去的。阿凯觉得所有的人说的都是对的,只有吴秋娣是错误的,所以他站到 了吴秋娣身旁时刻防备着她再次冲向火堆。 被浇灭的火焰复燃时.阿凯看到李建国手里托着一个纸人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红红绿绿的活像一个越剧花旦。到了火堆 边,李建国把女人立在自己身旁,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女人。李建 国说,不要吵! 说话间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白纸,扫视一周对着白纸大声唱 了起来,柳叶眉梢舞春风。丹凤眼里飘秋雨,樱桃欲吐幽兰香,不说红尘唱仙曲。 有人说,李建国啊李建国,你怎么变得酸溜溜的不但会唱歌还会写诗了? 李建国告 诉大家是花圈店里一个客人写给他的,他说,你们仔细想想,张志强在下面没有女 人,我送他一个二奶,让他在下面享受享受.我这样做总不会弄错吧。有人说,这 个女人好像是林黛玉又好像是札十娘。有人嬉笑起哄。李建国说,你们不要笑,不 要瞎说,这个女人家可不简单嘞,她是杭州城里出了名的,她叫苏小小。有人说, 苏小小是婊子。李建国说.放屁! 什么叫婊子,你姨妈才是婊子,苏小小是艺妓. 卖艺不卖身的,张志强喜欢唱卡拉0K.我叫苏小小陪他唱唱歌跳跳舞,我又不叫她 脱裤子。大家都哄笑起来,有人说,你一会儿说她是二奶.一会儿又说不让她脱裤 子,二奶不脱裤子,这还叫二奶吗? 李建国流着口水嘶嘶地叫了起来,什么二奶妈 ?你们家的二奶妈才见了面就脱裤子呢,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你们这些乡下人懂得 啥感情哟! 晚上.所有的亲戚都走了,只有徐丽萍和小姨还在。收拾好屋子外面, 再收拾屋子里面的时候.小姨突然惊叫起来,她发现了楼梯下面的一包破东西。拖 出来一看,原来是张志强出事那天换下的血衣。徐丽萍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说,阿 凯,你翻翻口袋,看看里面有没有奖票。吴秋娣拉开了阿凯,说,阿凯不要碰脏东 西.我来。吴秋娣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奖票.抹平整放在了桌子上。徐丽萍凑 上前看着奖票说,就是这张奖票,500 万。 阿凯说.高兴什么,已经过期了。 阿凯收起桌上的奖票,说,我好当书签用的。小姨和徐丽萍,你看看我,我看 看你,叹着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里是失望、后悔、埋怨和可惜。小姨“哎” 了一声,说,睡觉去吧,没有发财的命是发不了财的。徐丽萍说,我回去了。哦, 对了,阿凯,我留下来是想对你说句话的.阿凯。沈主任已经回来了,他说他要好 好谢谢你呢。 阿凯知道沈主任早就回来了,他说,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他自己,我又不知 道他们干的事情,谢我有什么用。 半个多月没有接到钟大树打来的电话,阿凯早就料定沈主任快回来了,只是钟 大树不回来也不打电话.令阿凯很不开心。张志强死了.钟大树或许还蒙在鼓里, 如果见了钟大树仍像以前那样叫他干爹呢,还是改口叫爸爸呢.这是阿凯心中的一 道难题。如果钟大树和吴秋娣结婚呢.阿凯是不是可以叫钟大树爸爸了呢,这又是 阿凯心中的一道难题。这样的事阿凯不可能去问吴秋娣,要是去问吴秋娣,吃不准 会m 现怎样的情形。去问小悦,可是小悦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 小姨夫和表妹是吃了晚饭搭便车走的。 小姨夫在的这两天,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小姨和小姨夫一起张罗的,小悦不帮忙 也不在家吃饭.甚至住到灵灵那里就不想回来了。小姨和吴秋娣睡一个房,阿凯睡 在小悦的房间里,希望半夜里小悦会突然出现在床上。 小姨走后.吴秋娣依然很少说话,白天黑夜睁着眼睛躺在自己的床上。小店一 直没有开张的打算,阿凯上课的日子,吴秋娣甚至午饭也懒得做。小悦回来住过两 天,可阿凯不知怎么跟小悦说,而且小悦的态度冷冷淡淡的,不让阿凯睡在她房里。 国庆节学校放假,小悦又住到灵灵那里去了,阿凯想去宾馆找她,却说不出理由, 又害怕宾馆里的人笑话。小悦的不理不睬,阿凯非常伤心,也非常迷茫。阿凯实在 太无聊了.李老师去了上海,因子到宁波舅舅家去了.除了照顾吴秋娣,他只能整 天泡在网上与刀子和袜子聊天。刀子和袜子承认来过乔司了,不过他们不是一起来 的,他们都说看到星星小店门口这样,问了人才知道阿凯家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吓 坏了,他们在花圈店里买了花圈.请店里人送过来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