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32 端午节吃粽子.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乔司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吃了粽 子。因子喜欢吃粽子,可她多吃了一个肚子就痛了,而且痛得倒在了教室里,在地 上打滚了。老师急忙打电话告诉了因子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马上赶来学校把因子送 到了浣纱路,以为是急性胃炎或者盲肠炎,便在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让因子躺下,在肚子上摁着问她,哪里痛? 因子说,肚子痛。 医生问,现在痛不痛了? 因子说,现在好多了,不怎么痛了。 因子的爸爸妈妈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接二连三地追问医生,要不要紧要不要 紧? 医生要不要紧? 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并没有理睬他们,只管自己做 着检查.接着又给因子量了体温。然后医生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对因子的爸爸 妈妈说,不是胃炎也不是盲肠炎,转到妇产科去看吧。 因子的妈妈急了,妇产科? 是妇科病吗? 医生说,不是妇科病,应该是有了, 有身孕了。 因子的妈妈说,有——有什么了? 医生抬起头来重复说.有身孕了…… 因子的爸爸大着嗓门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什么,你有没有搞错?!你说…… 医生挥了挥手,阻止因子爸爸插话,接只管自己说,我会搞错吗? 这种事情你 看我会搞错吗? 你还是先问问你的女儿吧! 因子的爸爸已经气傻了,失去理智了. 他急急巴巴带着哭腔又说,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你说她怀孕了,她——她— —她还不到十七岁,你——你——你说她怀孕了! 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医生你是 不是再检查检查! 医生坚持说,不用查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女孩子十 三岁怀孕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还查什么查!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了 医生的脸上,因子的爸爸还要再打时,被因子的妈妈抱住了。听到身旁因子“恹恹” 的哭泣声.因子的爸爸又回过身拍了因子一个嘴巴。这时候急诊室里早已乱哄哄地 挤满了看笑话的人,年轻的男医生也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拖住了因子的爸爸不让走 了。 事情的结果,是因子确实怀孕了。因子的爸爸被警察带走后,送进了看守所。 因子的妈妈坚持要打掉孩子,妇产医生没有同意。医生说,小孩已经大了,差不多 八九个月了。关键是受了惊吓,羊水破了。 因子早产了,生了一个三斤九两半的卷发小男孩。孩子落地时没有哭喊.嘴角 翘着歪歪地挂着笑意,把接生的医生吓得眼镜掉到了地上,摔碎了。然而医生并没 有找因子的妈妈赔眼镜,因为因子的妈妈羞于见人常常避着不见医生;医生也没有 向因子提出赔偿要求,因为因子这时候已经昏睡过去了:至于因子刚刚生下的儿子 医生惧怕他会笑小声来.就更没有勇气跟他说理了。这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从 医以来接生过数不清的孩子.这时也像挨了巴掌一样吃了大亏.她摇着头对身旁的 护士说,被小东西吓了一跳。真是倒霉。 有关因子生儿子的情况都是小悦告诉阿凯的,而小悦的情报又是从左邻右舍和 顾客那里打听来的,所以阿凯听了以后并不觉得可靠,也不能确定完全是事实。然 而阿凯心里还是有点出乎意料地紧张,总怀疑这件事多少与自己有点牵连,甚至会 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新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阿凯生怕事情与自己有关,始终躲在楼上没有下来。 而小悦每次跑上楼来转述新闻时,阿凯都会惊出一身的冷汗。有人说,因子的孩子 在医院里被民政局的人抱走了;又有人说,因子在医院里只住了几天,不足一个星 期就出院了,搬到什么亲戚家里去了,那亲戚是谁家在哪里却不知道;还有人说, 因子的爸爸从看守所放出话来,说是出了这道铁门就要逼因子说出孩子的父亲,找 到这小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有人甚至说因子的妈妈已经上过吊吃过药了.每次都 是被人发现得早才救活的。 消息源源不断,麻烦也跟着来了。对面的门窗一直紧锁着。晚上也不见亮过灯, 可因子的爸爸在看守所住满一周后还是回来了.因子的爸爸从看守所一出来.连家 也不回就飞奔着往星星小店来了。说来也许是巧合,那天是礼拜天.阿凯本计划下 午回学校去的.是小悦一定要他吃了早晚饭再走,他才留了下来。 从此,阿凯再没有回到过学校,因为事后不久阿凯和因子的被褥都由别的同学 带了回来.他们两个都被学校开除了。 因子的爸爸来到小店门口.就吵闹着大喊大叫着劈头盖脸地逼问着小悦.阿凯 呢? 阿凯这个小死尸在哪里? 阿凯正在楼上收拾东西,因子爸爸的话他听得清清楚 楚.而小悦一边安慰着哭泣的小乔乔一边在撒谎.阿凯到学校去了,他不在家。 我不相信,他肯定在楼上,因子的爸爸说着话声音已到楼梯口了。他又说.我 在里面时刻都在算着这个日子。今天是星期天.我知道今天是星期天,他怎么会不 在呢!?星期天他怎么会不在家呢? 我不相信.我自己到楼上看看就知道了,他到底 在不在! 小悦好像在与他拉扯,围观的人也好像在拉他劝他,可脚步声还是上楼来 了。阿凯听见因子的爸爸在敲二楼的房门,二楼的两扇房门是小悦给他开的,因为 小悦在说。你自己看看,有没有? 阿凯真的要被小悦气死了,这一看就全完了,二 楼没人因子的爸爸肯定要上三楼来找人了。还有更气人的.大乔乔竟然在给因子的 爸爸指路了,他自信地说,他的房间在三楼,我带你去。 这个小死尸。要他多嘴,等事情过去了非打死他不可。小悦也真是的。连儿子 也看不住! 阿凯看看来大事已去。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了,绝望了, 便赶紧关掉了电脑,试着用肩膀顶住房门.想想又觉得这根本不顶事。就赶紧扳转 了锁奶子,急中生智拖着书包慌忙钻到了床底下。 隔壁的门本来就开着,又有大乔乔领路.因子的爸爸认准了房门就开始猛烈地 敲打疯狂地蹬踢了。他问小悦拿钥匙,小悦说.我没有钥匙,钥匙阿凯带到学校去 了。因子的爸爸没有要到钥匙就只好继续敲打蹬踢.仿佛整个门框都要倒下来了, 又不知用什么东西砸碎了气窗玻璃,碎玻璃哗哗地落在了房间的地砖上。他好像搬 来了凳子,站到了凳子上,向房间里面张望着。阿凯屏住了呼吸,侧着身脸贴着地 板眼睛盯着门底的缝隙.担心因子的爸爸不从气窗爬进来,就要从门缝里钻进来了。 因子的爸爸没有进来.也进不来,他嘴里连连说着“我要打死这个小死尸,我 一定要打死这个小死尸”.就下楼去了。楼道上顿时安静下来.阿凯不知道因子的 爸爸接下去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干脆在床底下翻了身仰天躺着休息了。 楼下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成了一个贩卖小道消息的菜市场。有人谈论着因子, 有人谈论着阿凯,也有人把阿凯和因子还有因子的小孩联系了起来。有人认为阿凯 和因子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生个孩子也没什么。也有人认为没有结婚就生小孩是 不对的.如果都这样的话那还了得。阿凯躺在床下,思量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它 的后果所导致的将是什么。 回忆起与因子在一起的时光,一切都宛如雨夜的月亮梦中的笑声,模模糊糊的 湿腻腻的。 阿凯无法拒绝因子的乳房,那是多么的娇小。 多么的玲珑剔透。如同一对小型的汉堡包.安静而又甜蜜无比。不像小悦的大 南瓜那样.大胆而又吵闹.常常能把人从美梦中拖出来带回到现实世界的嘈杂之中。 而现在,这份安静和甜蜜都被打破了.一个少女已成了少妇.天使已被魔鬼从天堂 押向了地狱。什么“理想国”,什么“皇后”,什么“未来”,这一切都与因子和 阿凯无关了。那么,袜子和刀子呢?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要是知道了阿凯和因 子的事情,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们也会议论纷纷吗? 他们会怎么议论呢? 阿凯想 不出来.因为阿凯已经在床底下睡着了。 世界就是这样,阿凯睡着了,这个世界就清静了,阿凯被小悦叫醒时。这个世 界又变得厌烦起来。房间里黑漆漆的,借着窗外的路灯光,阿凯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阿凯开了门小悦就像幽灵似的飘了进来,小悦抱住了阿凯,久久地抱着阿凯,嘴里 说着“阿凯我吓死了阿凯刚才那么多人真的把我吓死了”。小悦是吵闹的,小悦的 两个乳房也是吵闹的,阿凯被小悦的两个大南瓜似的乳房压得透不过气来。阿凯压 抑的情绪稍稍有了缓和.此时.他需要有人来抚平自己的烦躁.来平息余波不止的 惊恐,用冲动和激情来淡化紧张的气氛,用欲望和疯狂来填充空洞的内心。他需要 小悦的乳房,需要小悦的嘴唇,需要发泄。 小悦说,阿凯,人都走了,卷闸门我已经关好了,你千万不要开灯.一开灯就 会被因子爸爸看见的。小悦又说,阿凯,你肚子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阿凯说,小悦姐姐,我想要你。 小悦慢慢松开了双手。把阿凯推在床边.让阿凯坐下,自己摸着黑拿扫帚细心 地把碎玻璃扫在了墙角。小悦说,大乔乔小乔乔在下面吃饭,阿凯,你也下去吃饭 吧。 吃饭? 我不吃! 阿凯拉住小悦的衣服.把小悦拖进怀中,双手撕扯着小悦的裤 子。阿凯声音颤抖着说,我要你,我一定要做。小悦说。 现在不行,药吃光了。阿凯说,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要。小悦说,你就不怕 我又怀孕了? 我又怀孕了怎么办! 听到“怀孕”这两个字。阿凯犹如竹篾扎手噩梦 初醒一般.双手木头一样从小悦的裤腰上滑了下来。 小悦说,你生气了? 阿凯,你不要生气.我依了你还不行吗? 说着就去关了门 .走回来给阿凯脱衣服了。然而阿凯的兴奋劲已顿然消散,恐惧和颓丧立刻像亚马 孙热带蚂蚁一般重新爬满了全身,他推开了小悦,说,我不要了,我不想要了,我 再也不想要了。 小悦默默地下楼去了.一会儿又领着儿子进了自己的房间,电视机打开了。小 悦与电视里的嬉笑声一起来到了阿凯房间。黑咕隆咚的地狱。小悦又并肩坐了下来 .小悦拉着阿凯的手说,阿凯,不要生气了。跟姐姐下去吃饭。阿凯说,我不想吃, 吃不下。小悦说,吃不下就少吃一点,饭总是要吃的。阿凯就跟着小悦站了起来, 小悦说,黑糊糊的,小心脚下。楼下桌子上还摆着三个菜,饭已经盛好了。小悦吃 了半碗,阿凯吃了一碗。 阿凯这样躲了两天。第三天中午.因子的爸爸又来了.他说他已经去过学校了 .学校里根本没有人,阿凯一定是躲在自己房间里了。 听到楼下的更为凶恶的喊叫声,阿凯估计这一次是绝对躲不过去了,逃跑是唯 一的选择。 这几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小悦都把卷闸门关了,两个儿子吃完后再叫阿凯下来, 无论是谁敲门她一定让他们在外面等着.等到阿凯上楼了才去开门。 因子的爸爸已经在踢卷闸门了.小悦已吓得没了主意,傻愣愣地瞪着阿凯。阿 凯耸起眉毛晃动着眼珠,看到了后门.就心中有数了。阿凯指了指后门,说,小悦 姐姐,我到楼上去去就下来。阿凯跑上楼拿起钟大树给他的手机,返回楼下时小悦 已经开了后门.小悦站在门边不停地搓着双手,见阿凯下来了,焦急地催促着.快 点快点! 对一个无处躲藏的人来说.后面的老房子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这里有茂密 的森林.还有阿凯亲手种下的无节竹。无节竹不再是两株,而是大大小小十多株了 .新竹仍然毫无理南地长着竹节,阿凯无法断定何时才能长出真正无节的新竹来。 竹子只是小小的一簇.旁边的森林才是不可跨越的屏障。阿凯知道眼前这片密密麻 麻的年幼的杉树林.足以抵挡住因子爸爸的脚步了.何况老房子里还有一口旧棺材, 那是阿凯爷爷留下的寿材,因子爸爸就算到了跟前也是不敢靠近晦气的。阿凯身靠 墙跟脚尖踮着断砖。尽量不留下痕迹。在梦中阿凯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那都是 在夜里,而现在是大白天。大白天阿凯照样甩掉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