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后来,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你们儿子在外面做官,怎么没给你 们造栋小洋楼呢?” 易父笑道:“小洋楼?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他要想给我造我还不肯呢,你想 想,他自己到现在还是租一套房子住,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钱给我们 造房子呀?” 任厚根道:“这我就不信了。南州人富得出名,在全国都是有名气的。你儿 子两夫妻都有工作,工资又高,怎么日子过得这么紧呢?” 易父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替他们想过了。现在做生意能发财,做 官也能发财。可是,要想做个清官,是肯定发不了财的。你想,谁的钱都不肯收, 就靠每个月那千把块钱工资,要养家糊口,小孩念书,养我们这些老的......” 任厚根打断道:“他每年都要给你们钱吗?” 易父道:“好当然,我们老啦,不会干啦,不能赚钱养活自己了,不像城里 人,老人还有退休工资,不要靠儿子养。我们不一样,我儿子每年都要给我们好 几千哩。另外还要给我们看病,有人劝他把我们看病的钱都记到他自己的本子上 去,报销一点算一点,可他就是顶真,一分也不写,一分也不报。这不,又多花 了好多冤枉钱了吧?” 任厚根沉默地点了点头。 易父继续道:“还有。我听我媳妇说,他在外面工作公私分得很清楚,不但 私事用车要交汽油费,连吃饭时接待自己的客人也要自己掏钱。就靠他那点工资, 还能有多少积蓄呢?他买不了新房子,更不可能帮我们造小洋楼,我这辈子啊, 能够安安稳稳地在这间房子里过到老,也就心满意足啦!” 任厚根把嘴伸得老长,鼻子吸了吸,道:“真奇怪!真是想不通!” 南盛村的一幢小洋楼里,任厚根换了一套便装,正坐在方桌旁喝老酒。 他老婆见他表情有些异样,便给他斟了酒,问道:“这次出门收获怎么样? 你说这次是去对付易锋的,他有没有什么把柄被你抓到呀?” 任厚根叹了口气,道:“唉,我任厚根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失手。盯他 盯了好多天,不但什么没抓到,还费了不少本钱。真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呀。” 老婆子道:“难道这姓易的就这么过硬?你不是说现在当官的没一个干净吗?” 任厚根道:“是啊,现在当官的是没一个干净的,至少我看到的那些官,一 个个都肮脏得很。可这姓易的也怪,把他屁股扒开来看,都找不到一点屎。” 老婆子笑了,道:“这回堂堂的太爷也碰钉子啦?” 任厚根喝了口酒,道:“是啊,要是现在的官都像他这样,我这个太爷早就 下岗了,失业啦!” 老婆子道:“下岗好啊,你太爷下了岗,说明现在世道好,做官的都做清官 了,这是做百姓的福气啊?” 任厚根白了老婆子一眼,恨恨地放下酒杯道:“哼!你个妇人家,真是头发 长见识短!要是做官的都做清官,都像易锋一样屁股干干净净的,那还要我任厚 根干什么?那我这个太爷还有什么立足之地?还有什么市场?你也不想想,要是 我做不了太爷,你吃什么?你凭什么在家里白吃白喝?大家都说你老公嫁得好, 有福气,可你也不想想,你靠的是什么?你靠的就是我,靠我就是靠这些赃官。 这下,你明白了吧?” 老婆子以前对任厚根挺凶的,可自从任厚根发了迹,就越来越温柔了,现在 甚至有些怕他了。于是,他就怯生生地道:“好好好,我明白啦!” 任厚根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做官都像易锋这么做,这世上的官做得也 太没意思了。说实话,要像他这么做官,你就是用八顶大轿抬我去做官我都不去。” 老婆子有些不相信,道:“是吗?” 任厚根道:“那当然,你没听说过吗?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像易锋这 么做官,不但发不了财,不破财都算好了。做他那种官,还不如做我这个村支部 书记来得舒服。” 老婆子道:“人家是做清官,也不容易。” 任厚根教训道:“我告诉你,人家都喜欢做官的做清官,可我任厚根却喜欢 这个世上都是贪官,世上的贪官越多,我任厚根越吃香。打个比方吧,这世上的 赃官就像是茅坑里的臭屎,这屎越臭,上面的蛆虫就养得越肥,日子就过得越舒 坦。我啊,不瞒你说,青云的官一个个都是那臭屎,我就是靠这些臭屎养肥了的 蛆虫。” 老婆子“呕”了一声,真有些作呕了,道:“吃饭时间,你说些干净点的东 西好不好?” 任厚根道:“好好好,我换个比方,这样吧,告诉你,这些赃官就像是屎, 我呢,就像是专吃屎的屎克郎。屎克郎看到过吧,长得肥肥的,圆滚滚的,......” 老婆子忍不住白了任厚根一眼,道:“说来说去,就是离不开屎!” 任厚根道:“好,是我不对。不过,说实在地,我也找不出更合适的比方了。 这些当官的呀,就是像屎,除了屎,没有更合适的比方了。” 老婆子听得厌恶,便刺了一句道:“你说当官的都像屎,这易锋总不像屎吧?” 任厚根道:“是啊,易锋是个例外。他呢,其实和我一样,也是靠屎过日子 的人。” 老婆子奇怪道:“这话怎么说?” 任厚根道:“我靠屎生活,是因为我是屎克郎,专门吃这些臭屎的;易锋靠 屎生活,是因为他是个清洁工,是靠扫马桶过日子的。我和他,角度不同,却都 离不开这些臭屎,说起来,我们也有共同点哩!” 老婆子笑道:“这个比方倒还有些新鲜!”然后,她又严肃道:“这个易锋 抓不到把柄对付他,你可怎么办呢?” 任厚根道:“抓不到他的把柄,还是要想办法对付他。他整倒了祈成富,现 在又整上了郑汤楷。你知道不?这两个人可都是我的老朋友啊,我们都是兄弟一 样的关系。整了他们,我同样伤心。而且,我担心到时候全给连累了。” 老婆子道:“是啊,照这样下去,怕连累你哩。” 任厚根咬咬牙,恨恨地骂道:“这姓易的东西,他妈妈个嘣嘣,我非想法子 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在某部队招待所里,住着一批神秘的客人。 其中的一间房里,看管人员退了出来。只剩下办案人员和郑汤楷。 郑汤楷对南州市纪委的办案人员道:“好的,我一定实事求是把问题讲清楚。 我全部都讲,一点都不保留。” 办案人员道:“你已经重复许多次了,你也是个领导干部,是个副市长,是 不是?既然你说要实事求是,要把问题全部讲清楚,那就干脆点讲呗!干嘛那么 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 郑汤楷叹了一口气,道:“唉,我讲是一定会讲的。可是,我担心啊!”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问题越讲越糟糕啊!” “你又不对了,我们不是反复和你交待过政策了嘛,只要你如实把问题讲清 楚,我们一定会从宽处理的。现在案件还处在党内谈话阶段,只要你如实交待了, 组织上是会替你考虑的嘛,如果越讲越糟糕,那还有谁会向组织上交待问题,今 后还有谁会相信组织呢?” 郑汤楷又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糟糕,我怕啊......” “怕什么?” “我怕一旦讲出来,青云的局势就更乱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遭殃哩!” 办案人员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仿佛眼前的郑汤楷忽然变成了一座金山,里 面埋藏着无穷无尽的金矿,便进一步劝道:“好啊,你交待出的问题越多,对组 织上调查工作越有利,越说明你有重大立功表现,这对你错误问题的处理是非常 有利的。所以,我再说一次,只要你实事求是地全部说清楚,组织上一定会从宽 处理的。” 郑汤楷用手掌拍了拍脑袋,道:“好,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在办公室里,易锋拆开一个大信封。 里面只是一张大纸团,抖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幅画。上面是一只手枪, 手枪正对准一个人的脑袋射击。从上面画的人头来看,大约就是易锋本人了。 易锋又把那信封抖了抖,忽然一颗东西掉了下来,“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颗子弹! 正在恼怒,电话铃响起来了。易锋拿起来接听,里面一个阴沉的男人道: “姓易的,你一定很想尝尝子弹的滋味吧?啊,你有没有尝过子弹是什么滋味呀?” 声音不仅阴沉,还有些阴阳怪气。易锋怒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别在背后 搞鬼,有本事你站出来。子弹我没有尝过,要尝的话,我看你的可能性比我大。 你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尝子弹的!” 易锋不等对方答话,就挂了机。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起来了。这时,像是换了一个声音。这人显得有些 斯文地道:“姓易的,大家都在这世上混,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啊,得饶人处且 饶人!你要把人家逼到绝路上,大不了人家和你同归于尽!” 易锋还没开口,对方却先挂了机。 又一个电话打来了,里面的声音很干脆:“姓易的,你当心点,你他奶奶的, 小心你的狗头!” 真是他奶奶的,气死人也!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干脆不接它。连手机也一起关了它。易锋把头靠在 椅背上靠上会儿,觉得电话声太烦,就把话机搁在了桌子上。这样,就清静多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小蔡急匆匆地赶到易锋办公室里,道:“易书记,你夫人 打电话来,他说有急事要找你。” 易锋赶到办公室,拿起电话道:“喂,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来?” 萧小芳道:“还问我哩,问你呀。办公室里电话老是忙音,手机手机又打不 进去。我问你,你这究竟是怎么啦?” 易锋道:“哟,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凶?我今天是不想接电话,我心里烦,这 事说来话长,等我回家再说吧。” 萧小芳道:“你赶快回来一趟,易瑞被人家打了呢,头都打破了,现在正在 医院里呢!” 易锋吃惊道:“什么什么?易瑞被人家打了?是他和同学们打架?” 萧小芳道:“不是同学打的,是其他人打的,你来了再说吧。” 易锋赶忙把单位里的事情交待了一下,就往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赶。在病房 里,易瑞的头上被一块白布包扎着,像是战场上下来的挂彩战士。易锋问:“是 谁?快说,是谁打的?” 易瑞的眼角还流着余泪,吃力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两个年轻人,个子比 我高,年纪比我大,大概有二十多岁。他们把我堵在弄堂里,拿起石头往我头上 砸,说要打死我!” 易锋怒道:“谁这么狠心,敢打死我儿子!”他转头问萧小芳:“有没有报 案?” 萧小芳道:“没有。报案有什么用?打都打了,现在重要的是看看有没有打 坏。” 易锋便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然后道:“现报个案再说,如果不报案,不及时 惩治这些人,他们说不定还会下手的。” 萧小芳道:“你说说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对易瑞动手?” 易锋沉默不语。萧小芳便对易瑞道:“易瑞,你对妈说实话,你在学校里都 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易瑞道:“没有,我什么人都没得罪。” 萧小芳道:“我想想也不会呀,你在班里一向都是勤奋学习,老师都说你表 现很不错的,人缘也好。可是,既然没有得罪别人,别人为什么会对你下这么重 的手呢?难道是人家找错人了不成?” 易锋沉重地道:“你别问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萧小芳道:“什么?你知道是谁干的,那为什么不早说?” 易锋道:“不是易瑞得罪了人,而是我得罪了人。你明白没有?现在青云的 政局都有些乱了,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人一个个都不自在了,怕我威胁到他们,伤 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就对我动手了。今天,我不接电话也是这个原因。” 萧小芳道:“什么原因?” 易锋道:“有人给我寄了子弹,还给我打威胁电话,叫我小心点,不要多管 闲事。你看,现在易瑞又出了事,我想,准是这伙人干的。只要我不对他们放手,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今后啊,你们都要小心,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萧小芳道:“果然是这么回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呢,现在南州人都在说 青云的事,都在议论你这个纪委书记,说你把青云都搞乱了。有的说你是清官, 是挖蛀虫,有的则说你是在整人,是在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呢!” 易锋气愤道:“什么?我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这也太难听了吧?我往上 爬?我往哪个上面爬过啦?我都多少年啦,还是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我从南州 到青云来,也不过是个平调嘛,也没升迁呀。况且我都这把年纪了,能把这个副 处级干到退休也就差不多了,我还能干市长省长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萧小芳道:“你别朝我嚷嚷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人家这么说不就 是对你有意见,有看法吗?人家要知道你听了这话生气呀,人家才高兴呢。这正 是人家求之不得的,他们巴不得你生气,巴不得你倒灶哩!” 易锋听了这话,平静了下来,道:“我担心的倒不是我,是你们哪!我对不 起你们。我搞纪检,反腐败,肯定是要得罪人的,而且是一件很得罪人的事。人 家有意见,想报复,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早就预料得到。我想,他们要报复,要 行凶,朝我来就是了,我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为反腐败作点牺牲,也算留个 清名吧。可是你们呢?你们何苦要替我承担这些责任呢?”易锋愤恨地道:“这 些混账东西,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就先对准了你们,专找薄弱环节下手,真是些 王八蛋!” 萧小芳道:“我们不能出事,你也不能出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说那 些呢。既然你得罪了人,人家已经动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办法,怎么样躲 过他们的报复。” 易锋道:“怎么躲?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又不是省部级领导,更 不是国家领导人,总不可能派个武警整天跟着吧?就算有武警跟着我,还有你们 呢?你们要工作,要上学,也要一个人一个武警地跟着,那我们一家人还不要出 动一个班的警力轮流看守不成?” 萧小芳道:“这么说没办法啦?” 易锋道:“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小芳道:“难道我们只有乖乖地等着送死不成?” 易瑞听了大人的议论,这时忽然又流下了眼泪,抱住妈妈道:“妈妈,我怕! 他们这些人好凶啊,他们说每次看到我都要打我,一直把我打死为止!妈妈,我 怕!” 易锋上去抚摸着易瑞的头,道:“好孩子,要勇敢,你已经长大了,别老是 说怕怕怕的。下次他们再来,你就大声喊,让周围的人来帮助你。实在没有人, 你就勇敢地和他们斗,只要你有勇气、有信心,说不定谁打死了谁呢!” 易瑞眼神迷离地看着易锋,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小芳道:“他还是个孩子,知道些啥?而且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以前了, 你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地,一点也不像当初的你。你从小练武,长得壮壮地,而且 一向爱打抱不平。易瑞啊,和你完全是另一种脾气。” 易锋道:“是啊,现在的孩子不比我们那会了。你们还是要懂得自我保护, 能躲远一点就尽量躲远一点。等出院了再说吧,对了,易瑞的头打得怎么样?有 没有拍过片?” 萧小芳道:“拍过了,医生说还好,打在了脑骨上,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是 脑袋打破了,可能要缝几针。” 易锋道:“缝就缝吧,易瑞,你就在脑袋上留下个纪念吧。”说完,易锋眼 睛一红,对儿子道:“他们恨你爸爸,却不敢对你爸爸下手,就找你下手了。你 这顿打是替你爸爸打的。好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易瑞看到爸爸伤感的样子,就不解地问:“爸爸,人家都说当书记很威风, 当纪委书记就更威风了。大家都怕得要命,千方百计地想巴结。可你这个纪委书 记为什么没有人巴结呢?不但没有人巴结,还有人要害你呢?” 易锋道:“书记和书记不一样,纪委书记和纪委书记也有不一样的。你知道, 纪委书记是反腐败的,是查贪官,抓坏蛋的。这些人平时当然怕你爸爸,也想巴 结你爸爸。可你爸爸不但不要他们巴结,还要查他们,要处分他们,他们就开始 恨起你爸爸了。有些人怕坐牢,怕枪毙,不想你爸爸去查,就想方设法地躲避调 查,有的还行凶报复。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爸爸别去查,别去管那些 所谓的闲事,别去坏了他们的好事。只要你爸爸不去管他们,他们也不会来害我 们了。而他们呢,今后就可以继续干犯法的事,继续用贪污受贿来的钱过他们逍 遥自在的日子了。” 易瑞道:“我知道了,爸爸。你就像是一只啄木鸟,整天捉虫子。那些虫子 怕你捉它们,而且越来越恨你,就想办法要害你。结果呢,就来找你的儿子,找 我这只小啄木鸟下手了,把小啄木鸟的头给打破了。” 易锋笑了起来,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说得对。” 萧小芳批评道:“还笑得出来哩,都到这一步了,还不想想办法。” 易锋道:“这样吧,等易瑞出院了,就让你弟弟萧小武来呆一段时间。易瑞 上学放学都由他来护送吧。” 萧小芳道:“萧小武是有工作的,你让他丢下工作不干,来给你带孩子,当 保姆啊?” 易锋道:“他不是在私营企业里干点活吗?先让他别干了,帮我们度过这段, 工钱由我们被给他。他这个人有力气,以前也跟着我们练过武,而且还爱打架。 由他护送易瑞,我看谁还敢欺负他!” 萧小芳道:“他来是可以,可你准备让他呆多久呢?” 易锋蹙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有什么办法呢!等过了这 段再说吧,到时候我再跟组织上说说,能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 萧小芳道:“对对对,你赶快换个地方吧。” 易锋道:“不,现在还不行。现在青云的案子正办到紧要关头,我作为纪委 书记,怎么能躲到一边去呢?这不是战场上的逃兵吗?” 萧小芳伤心地看了看易瑞,无奈地道:“好吧,等你把案子基本查结了再说。” 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术不错,医院领导在卫生局领导的特别关照下,专 程到病房里来看望了易瑞,并且派最好的医生帮助他们做手术。由于这只是个小 手术,对于医院来说,当然不用怎么费力。易锋看到社会各界对从事反腐败工作 的同志还是表现出一定的热情和同情,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这几天,易锋多回家了几次。青云离南州本来就不远,只不过半个多小时的 路程,他把单位的工作布置完后,就回到南州的家里,有事还可以用手机和住宅 电话进行联系。以前他是不太回家的,哪怕路程再近,他也把纪委当作了自己的 家,把经常变幻不定的办案点当作了自己的家。现在觉得,这些年也真是太对不 起老婆孩子了,他应该多陪陪他们,努力尽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可是,令他愤怒的是,正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在家里多住了几个晚上,有人就 暗暗地瞄准了他,开始对他下手了。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家三口已经睡着了。易锋因为看了会儿书,睡迟 了一点,刚有些睡意,忽然闻到房间里有一股烟味。他赶忙跑到厨房里,看了看 是不是煤气出了问题。这时,楼下有人大喊道:“着火啦,着火啦!”当他回到 客厅时,他终于发现了火光。原来,是他家的门上着火了--有人在他们家的大 门上倒了汽油,然后点着了火! 易锋马上叫醒了妻子和孩子,然后夫妻俩用自来水浇灭了门上的火。 当民警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易锋一家正坐在客厅里喘着粗气。易瑞脑袋上 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正傻乎乎地盯着民警,觉得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还没完,更要命的还在后头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易锋第一个打开家门,发现门口放着一只礼品盒,外 面还扎着块红色的绸带,看起来十分漂亮。 萧小芳也过来看了,想拿进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易锋制止道:“不能动,送 礼的人不敢敲门进来,说明他心里有鬼。他就是送进来,我也要退回去。何况现 在还只是放在门口,还没有送进来呢,我们不用退,到时候他自己会拿走的!” 萧小芳道:“好吧,我不管它!”易锋又对易瑞和刚刚来不久的小舅子萧小 武交待道:“你们也不要管,随它放在外面。不管人家送多大的礼,多漂亮的东 西,我们尽量不要让它进家门!” 易锋和萧小芳出去上班后,萧小武便陪着易瑞在家里看电视,下围棋。 两人正在客厅里就着棋盘杀得难分难解之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忽然 听得外面一声爆炸,一股青烟冲进了家门,客厅里顿时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硝烟 味。 原来,对门的老史早上也看到了这只礼品盒,他回家对老伴说了,老伴叫他 别管闲事。可老史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退休在家没事,整天东瞧瞧,西逛逛 的,而且爱说三道四,今天看不惯这个,明天看不惯那个。就连对门的易锋,老 史听说他是个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后,便也不太看得惯。在他的印象里,当官 的都贪得狠,没一个好的。当他看到那礼品盒后,他便来了兴趣,认为里面一定 藏着什么好东西。一大早就有些垂涎欲滴,后来发现易锋一家都不愿理这玩意儿, 就更加来劲了,更加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就这样被激了起来, 到了中午边,他实在熬不住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把那只礼品盒一层层拆 了开来。他老伴找老史找不到,后来发现他出门了,便打开门来,发现他正在拆 礼品盒呢。她虽然不爱管闲事,但老史既然在拆了,她也不看白不看,打开门缝 使劲往外瞧,而且门缝越开越大。正在她轻轻地问:“什么啊?什么啊?”时, 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气体冲进了房门,一个什么东西飞到了她的 脑门上。老伴抹到了头上的血,便以为自己这下完了,打开门嚷道:“炸死啦! 炸死啦!”周围邻居都赶来时才发现,老史的老伴只是额头擦破点皮,而老史呢, 由于两只手抓在盒子上,右手被炸断,左手也被炸伤了。 礼品盒爆炸事件震惊了南州社会各界,警方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但一直找不 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易锋听到这一消息后,进一步看清了腐败分子猖獗而凶恶的面目。他和萧小 芳商量了一下,决定搬出这个地方,另租一个僻静的地方去住。 南州市公安局由于没有查出凶手,感到很没面子。不过,他们还是派人加强 了对易锋一家的监视和保护,尤其是在易锋新租住房子的楼下,每天都有民警在 这里巡视。这使周围的住户都感觉到这里一下子安全了许多。 青云市纪委的司机小蔡告诉易锋,说有次在新太阳大酒店里,有一帮人在喝 酒。他们在议论雷边的局势,接着就说到了易锋。有一个人说:“这个姓易的再 这么搞下去,我们青云稍有点问题的人都要倒霉了。哥们什么时候非把他干掉不 可!”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响应,气焰非常嚣张。 云清市的公安局局长老白是易锋的战友。他听说了易锋的事后,专程赶到青 云,对易锋道:“要不要我派一个民警来保护你?有困难就说一声,我手下有的 是人!”易锋道:“你是云清的公安局长,我是青云的市民,我的事还是青云警 方管吧。”老白道:“还分什么云清啊青云啊的,咱们都是共产党的公安局长, 反腐败不是你易锋一个人的事,是全党全国人民的大事啊。你有危险,我应该出 一把力才是。”易锋还是一个劲地谢绝了他的好意。老白便说:“你不愿意我也 不勉强,不过,你今后还是要千万小心,万万不可麻痹大意啊。”临走前,老白 拿出一根警棍道:“这根警棍就送给你吧,你留在身边,也可以预防万一。” 南州市国家安全局某处处长老耿也是易锋的战友。他也听说了易锋的事,特 别是礼品盒爆炸案后,也来到青云,对易锋道:“你今后一定要加倍小心,我在 安全部门呆了多年,有一条经验我要告诉你:你今后出门,千万不要有固定时间、 固定地点,有些日程上的安排,也要多变化变化,不能让人家算计到你的准确行 程。” 易锋的老上级、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也来了,在听取了易锋的工作汇报后, 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腐败分子很猖獗啊,腐败与反腐败的斗争已经胶着化了, 非常激烈啊。你到青云后,在查办案件方面做了许多工作,但也承受了巨大的压 力,这一点,我们上级纪委也是清楚的,是看在眼里的。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风雨压城城欲摧啊,你一定要时时刻刻小心,时时刻刻注 意,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青云市纪委副书记、市监察局局长蓝屏山对方孚白道:“是啊,现在青云的 形势,可以说是风起云涌啊!” 方孚白道:“风起云涌是个成语,还有一个成语,叫做风起水涌,可能更准 确一些。现在的青云,确实是大风刮起,水波汹涌。这一点,具备海上生活经验 的人会体会得更深刻一些!” 易锋道:“是啊,我当过海军,在海上呆的时间比较长,风起云涌的确就是 青云现在的形势。不过,也正因为我看惯了风起水涌,惊涛骇浪的场面,所以也 没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与腐败分子拚一场,为反腐败斗争作点大的贡献吧!” 方孚白笑道:“我倒不希望你作那么大的贡献。我们不仅要学会反腐败,还 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生命的时候,尽量不要牺牲自己的生 命。何况,现在腐败势力如此猖獗,反腐败势力还远远不够强大啊。特别是像你 易锋这样的纪委书记,我们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啊!” 此后,易锋每逢外出时,便经常带着一根警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没 有发生什么事情。易锋觉得自己是太小心了,把腐败分子看得太强大了。于是, 他带警棍外出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有一天晚饭后,他和司机小蔡来到青云“外滩”乘凉,想看看青云的夜景。 当小蔡走到前面买支棒冰时,易锋的背后突然闪出三个穿黑色T恤的年轻人。这 三个人个头矮瘦,但身手非常敏捷,显然是被人派来的、训练有素的打手。 易锋在入伍前曾经在家习过武,而且还拜在当时著名的南拳名师易老先生门 下学了好几年。到部队后,他继续练武健身,一身的拳脚功夫让战友们刮目相看。 但自从参加工作后,他就渐渐不练了,体质也远不如前了。不过,早年的底子还 在,尤其是易老先生一再叮嘱他不到危急关头绝不能用的那几招绝活,现在终于 派上了用场。 三个打手同时进攻,手段凶狠,每一招都往易锋要害处打。 易锋很快发现,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手段不简单,另两个要差一些。他抓住其 中一人的一个破绽,飞起一腿就将他踢进了青云江里。 武功好的那个打手借机发力,往易锋的腿上猛攻。易锋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身体一转,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体力不支,竟把自己的腿给扭伤了。 两个打手见易锋快不行了,便继续穷追猛打,易锋且战且退,有好几处被打 伤了。这时司机小蔡已经赶到,也参加了搏斗。后来,两个民警和一些群众也赶 来了,两个打手便仓惶逃窜。当民警在易锋指点下寻找那个落在水里的打手时, 发现这我打手也早已逃之夭夭。 萧小芳在医院里看着易锋那只绑着石膏纱布、高高翘着的右腿,眼里忍不住 流下了泪水。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