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马主席就拨通了季一谋的手机,道:“我是南州市政协的马主席啊,麻烦你 转告一下何春,请他马上和我联系一下。什么事情?就是那个政协常委提名的事, 呃,我们准备开个会,你让他主动给我打个电话。” 何春一直恳求马主席帮忙,把他这个市政协委员“提拔”为市政协常委。他 和有关领导商量过,但是有人对何春提出一些看法,暂时就没有通过。这次,马 主席再把这个理由打出去,相信对何春还是有些号召力的。 马主席在打电话时,南州市公安局的同志早已先期抵达上海。他们通过马主 席与季一谋打的电话,很快确定了季一谋所在的方位。接着,季一谋又用手机拨 通了一个住宅电话,通话内容及何春所在的地点就一一掌握在了南州市公安局的 手里。 何春听说南州市政协要讨论常委人选问题,像是久居戒毒所的瘾君子忽然看 到了一袋白粉,马上活跃了起来。他立即拿起电话,想想不对,不能用这只电话 打。于是,他穿好衣服,走出家门,来到马路边的一只公用电话亭下。 正当他拿起电话拨号码时,几名便衣公安围了过来,将他塞进了路旁的一辆 轿车内,并且马不停蹄地将他押回南州。 这个何春,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于1935年生于青云,后考入省体院,毕 业后一直在他的母校青云中学当体育教师,1972年到香港定居。他之所以能到香 港,靠的就是他的叔叔何大德。何大德是香港一家著名企业的老总,近年来仅在 家乡青云用于公益事业的捐助款就达上亿元人民币,因而对家乡人来说,何大德 的确可谓是德高望重。青云市的学校、公园里,都有他的塑像。 何春投奔叔叔后,于次年成立了亚洲贸易公司,经营一些零头布。后在大陆 有关部门的帮助下,他开始将叔叔何大德公司里的尼龙丝销往大陆,并将亚洲贸 公司改为亚洲国际有限公司。由于在大陆享受免税政策,轻而易举地就赚了四千 万港币。他用这笔钱买了写字楼和住宅楼,发现房价涨得很快。后来,大陆开放 了,对大陆做尼龙丝业务的人也多起来了。于是,何春便放弃了尼龙丝业务,转 而投向房地产开发。为了便于房地产开发,他先后办了20多家公司。到目前为止, 他的资产有十几亿,但因近年形势不佳,负债也上十亿,估计净资产还有几个亿。 市公安局在对何春进行预审的同时,易锋让程祖等人拟定一个询问提纲,准 备好对何春进行谈话。重点是问清南州国信投入资金的去向,以及何春与夏文成 之间的个人经济来往情况。 易锋对程祖道:“何春与夏文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特别是夏文成有恩于何 春,帮他解决了那么多资金,估计他不太容易开口。因此,你们要认真研究,抓 住他的弱点所在,逼他主动就犯。” 程祖带着办案人员来到南州市看守所,对何春进行谈话。从有关材料上了解 到,何春的父亲在解放前就去了台湾,于六年前去世。他的母亲已仍住在台湾, 现已88岁高龄,身体也不太好。更要命的是,何春的女儿从9 岁起就得了精神病, 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何家家风比较正,子女都很孝顺,也很讲亲情。何春的二妹 现在台湾,为了更好地照顾老母及侄女,她至今未嫁,还是个老处女。何春本人 也常回台湾看老母和女儿,不想让亲人们为他担心。特别是进了看守所后,他不 敢在电话里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们,只是说生意上的事情比较忙,要在大陆多担搁 一段时间。另外,何春近来生意上颇为不顺,亏损面比较大。但总体上来看,他 的众多企业中,仍有一些盈利,特别是在台湾的一些企业,效益仍然比较好。因 此,何春“破罐子破摔”的可能性并不大。 程祖分析了何春急于立功脱身的心理,展开了思想攻势。经过耐心说服教育, 何春终于摸了摸那一头灰白的短发,在三五牌香烟淡淡的烟雾熏绕下,开始了他 与夏文成交往的回忆。 事情要回溯到六年前。何春陪同他的叔叔何大德到青云市政府捐款兴建医院、 图书馆、学校、大会堂等工程,总出资额近一亿元人民币。这位富翁叔叔顿时成 为青云市人人传颂的新闻人物,成为家乡人民的骄傲和榜样。当时的青云市长夏 文成当然要出来热情接待,因而也认识了陪同叔叔前来捐款的何春。当时,夏文 成即提出让何春到青云市来投资,但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叔叔却投了反对票。他说 :“我在青云捐款,侄子在这里投资赚钱,传出去的话人家要说闲话的。”何春 虽然没能在家乡投资兴业,但毕竟认识了夏文成这位市里的大人物,双方的关系 有了一定的基础。第二年,何春再到青云时,听与夏文成同样关系很好的港商洪 朴说夏文成已经调到南州国信公司当老总去了。国信既是个企业,又像是个银行, 资金相当雄厚。何春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有了主意,便一心想进一步与夏文成 搞好关系。 这年年底,洪朴告诉何春,说夏文成将带着国信公司的一班人到香港来考察。 何春听说后便主动与夏文成联系,邀请他到何春公司所在地的香港会展中心写字 楼坐坐,介绍公司的经营情况和香港房地产情况,还参观了何春买下的三层办公 楼。 何春为了达到拉夏文成入伙并占用其资金的目的,有意向夏文成展示其公司 的实力。在带他参观了办公楼后,还去看了其他一些地方的物业,这些物业名义 上是何春的,但其实是他按揭供楼的房产物业,事实上何春在资金方面已经有些 困难了。但夏文成被他的假象所蒙蔽,对何春的实力深信不疑,而且对何春提出 要“组织一家公司一起搞房地产生意”的设想非常赞同,他认为这个思路非常正 确,可以考虑,他说:“我倾向于搞房地产”。同时,还问了手续怎么办。何春 说,手续很简单,一个礼拜就可以办好。何春请夏文成等人吃了晚饭后,还特地 邀请他们洗了桑拿。 四年前的一月份,夏文成等人又来到香港。不过,这次是应何春之邀前来的, 而且专门为合伙办公司的事而来。何春喜出望外,专程到机场迎接夏文成一行, 并安排他们住在香港会展中心旁边的新世界酒店,所有开支均何春签单。 经过谈判,双方确定新的公司名为香港旗胜集团有限公司。旗胜,即旗开得 胜的意思。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讨个吉利。新组建的旗胜公司由南州国信公司和香 港亚洲公司各出资500 万港币,总投资1 千万港币。董事会成员由双方各出三名, 夏文成及何春均为董事会成员。双方谈妥后,何春安排夏文成等人吃饭,并专门 开了房间打牌玩。 在这期间,何春也借机向夏文成展开了“进攻”。夏文成一到何春办公室, 何就送上一套黛安娜纪念邮票。开了这个口子后,何春又专程去夏文成住的房间, 送上一万港币。夏文成推辞了几句,何春便以“这是公司的交际费”为由头,让 夏文成收得心安理得。在夏文成临走时,何春还送上一只瑞士产的劳力士手表, 价值两万余元。 建立了这样“良好”的合作关系后,香港旗胜公司便开始寻找业务了。 这年六月,夏文成等人再次来到香港,在香港会展中心何春办公室里召开了 香港旗胜公司第一次董事会。会议确定公司开发香港九龙城花园计划。该项目总 投资预计5 亿港币,由双方各出资5 千万港币(折合600 万美元),即总计1 亿 港币,占总投资额的20%,其余资金向银行贷款解决。在会议期间,何春还带夏 文成等人参观了香港旧机场旁边的这块地。何春说,这里的开发项目升值潜力巨 大,只是资金不足,使得夏文成的胃口被吊得老高老高的,以为这次又能“为国 家做一件大好事”,同时自己也能狠捞一笔,于是欣然同意了这个庞大的“开发 计划”。 当然,这个“开发计划”后来是流产的,走样的,因而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旗胜公司的注册资金双方各5 千万港币打进后,又各自抽了回去。但是,为 了开发九龙城花园,南州国信的第一笔300 万美元打入旗胜公司后,却被何春提 出来用于购买香港港运城的4 套房子,剩余资金被何春用于他公司的其他开支了。 在南州看守所里特会室里,戴着黑边眼镜的何春,羊毛衫外面穿着一件带黑 领子的灰白背心,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三五牌香烟,语气仍然带着一种大老 板所特有的坚定和洒脱。但是,当办案人员问到这300 万美元的去向时,他害怕 被大陆定为“诈骗罪”,紧张得一会儿用右手捏着大拇指,一会儿双手紧握着装 有白开水的纸杯。 这位年过五旬的云籍港商,还不停地用手摸着灰白的头发。为了开脱自己, 他忽然拿起桌子上的三五牌烟盒,把它当作道具在桌子上摆来摆去,努力向办案 人员阐明房产与资金的进出等各种复杂的关系。 何春说:“当初我们的确看好九龙城花园项目,但是,我派公司地产部的经 理去作了进一步了解后,发现这一地带的楼层有高度限制,不能造得太高,这样 项目就不合算,不能再搞了。但是,因为公司要完成两千万港币的利润目标,我 不仅把南州国信的第一笔300 万美元挪作他用,还想方设法地让夏文成把第二笔 2450万元人民币打到我的账上来。” 但是,在程祖的追问下,何春打的“幌子”很快站不住脚了。其实,何春急 需南州国信的资金并不完全是因为九龙城花园项目开发不划算。因为,那个时候 的何春,资金已经越来越困难。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香港亚洲公司因为购置 房产多,摊子铺得太大,每月要支付按揭款一千万港币,已经没有资金转动了。 而我当时与上海华夏公司签订的购房合同,又急需付钱,所以,就急着找夏文成 求援,调用国信公司的资金支付上海华夏公司的购房款。” 因此,当何春赶到南州争取第二笔资金时,知道又有好处可捞的夏文成竟主 动赶到他的住处。何说:“其实,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虽然我还有许多公司, 面上看去也不错,但这仅能骗骗夏文成而已。”夏文成来到他的住处后,何春采 取了两个战略:一是用假象迷惑他,让他相信投资回报并尽快掏钱;二是安排个 地方让他吃好玩好并用美元封住他的口。 夏文成赶到何春住处后,何春拿出一万美元给他,说:“你自己买点东西吧。” 夏文成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这样,何春就开始做思想工作了。他说:“300 万 美元的投入太少,没法搞九龙城花园项目,能不能将剩余的300 万美元也打进来, 把香港的项目做大?” 夏文成道:“我在境内无法将人民币打到香港去,在境外又一时调不出那么 多的外汇额度。” 何春说:“可以用人民币将钱打给我,因为我在上海要投资,我再在境外以 亚洲公司的名义将相应的资金打到香港旗胜公司账上。” 按照第一次董事会上通过的协议规定,南州国信的第二笔资金要到何春在九 龙城签计土地合同之后才可以支付,所以,夏文成此事完全可以不必同意打入第 二笔资金。但是,拿了好处的夏文成不但不反对,还与何春一起唱起了双簧,炮 制出了一份假合同。 因为夏文成说资金打到国内无法做账,必须找一个名义。于是,何春提出将 上海夏威夷花园B3楼3 至10楼物业50%的权益转让给南州国信公司,但双方都明 确这份协议只是国信公司财务做账用的,是虚假的。 这样,2450万元人民币便直接由国信打入到何春在上海的连好置业公司物业 发展部。何春把这笔钱用于他向华夏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购房款。 如果说夏文成此时还蒙在鼓里的话,那么,两个月以后在香港召开的旗胜公 司第二次董事会上总该清醒了。然而,何春却再一次用“糖衣炮弹”将夏文成击 昏了过去。这次会议期间,何春又送给夏文成2 万港币,同时送上一枚香港97回 归纪念金币(价值3 万港币)、一套奥运会金牌得主签名的纪念金币(价值1 万 多港币)。显然是“吃人家的嘴软”的原因,当何春在会上提出因为规划方面的 原因而放弃九龙城花园项目开发计划时,夏文成并不感到吃惊,更未采取措施查 明真相,而是一再听任何春摆布。何春进一步提出:“已经由国信公司投入的资 金仍由我运作,以后一并按利息归还香港旗胜公司。”这样一来,南州国信公司 的300 万美元和2450万元人民币,便成了何春个人的借款。夏文成同意了这个建 议,并在会议纪要上签了字。 这场收买与被收买的交易,终因一场意外事件而暴露了出来。1998年7 月, 香港金融风暴开始,房地产价向下狂泻。何春在香港的亚洲公司岌岌可危,即将 倒闭。当南州国信察觉到投资风险并向何春催款时,何春又生一计借以拖延。他 提出:将自己事实上分文未投资的所谓香港旗胜公司的50%股权转让给南州国信, 另外再将自己在广州、深圳的部分物业作价4500万元人民币转让给南州国信。这 样,何春便可以继续占用南州国信的那两笔资金了。 要不是因为群众举报而对南州国信采取措施,这两笔资金还不知道要被拖到 猴年马月呢。 当何春完成了长篇叙述后,似乎在精神上得到了一种解脱。他又掏出一支三 五牌香烟,拿过粉红色的一次性打火机点上,将烟头搁在前面那只青花瓷大烟缸 上敲了两下,开始对夏文成作一些总结性的交待。 何春说:“夏文成这个人有三个明显特点:一是贪钱,二是贪色,三是爱说 大话。尤其在金钱方面,表现得更为直接和贪婪。” 他举了几个典型例子:夏文成每次到香港,何春都要给他送礼,光“交际费” 一项每次就是一万元。另外,还要用打牌方式,比如玩“锄大地”或者“21点” 之类,故意输钱给他,每次少则三千,多则六七千港币。夏文成赢了钱后,都心 安理得地拿走,并且表现出了一种乐此不疲的感觉。因为每当筹码少时,他就要 向其他人“借”,而且还常常偷牌,显得有些赖皮。夏文成不仅深深爱上了这种 只赢不输的游戏,而且爱屋及乌,对那副高级筹码把玩不停,最后居然把这玩意 儿也讨回来了。现在还一直摆放在家里,供其玩乐。 何春的香港亚洲公司破产后,夏文成曾主动与他联系过。夏在电话里说: “现在很多人在对我进行审计,还要审旗胜公司的事”。他提出要去上海找何春, 何春说还是他到南州来吧。于是,去年年底,何春便专程赶到南州,与夏文成见 了最后一面,并且在一起吃了晚饭。 何春回忆说:“那天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说我们在香港搞合资公司很正 常的,我们之间经济上也没有问题。他说话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定个基调,统一一 下口径。他还跟我讲他私人也没有得到好处,意思是万一有人问我,不要讲送钱 物的事情。他还讲我们打牌也只是玩玩而已,不要多讲什么。我感到他十分紧张, 平时他爱谈笑风生,但这次他连酒都没喝,于是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要讲 一些对他不利的话,我说没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好了。” 到了今年四月,夏文成多次打电话找何春,而何春这时已经隐蔽起来,于是 他就给何春的大姨夫季一谋打电话说:“调查我的人对我的态度开始强硬起来了, 跟我谈话的态度也明显不客气了。我对有些事情无法回答,请转告何春,让他补 一些房子给我,拉拉平。” 何春则说:“当时我大姨夫季一谋接电话时,我就在旁边。但是,我的处境 比较困难,自己都东躲西藏的,没有固定住处。所以就没有去理他。” 何春所说的这些话并不假。因为市公安局已经通过技术监控手段,一字不漏 地掌握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并且正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四月六日这天,当何春把他与夏文成之间的经济往来关系交待了之后,市纪 委便立即召开会议研究对策,并决定于当晚向市委书记办公会议汇报。 考虑到夏文成在官场上混了多年,与有关部门关系非同一般。为了防止意外, 易锋决定采取果断措施,一方面尽快向市委汇报,一方面要求办案人员先找到夏 文成待命,随时准备实施“两规”措施。 市委书记办公会议预定在4 月6 晚上8 时召开,市纪委副书记易锋派出程祖 等三名办案人员,找到南州国信新任总经理耿吉红,要求立即把董事长夏文成找 来,并让他到纪委来一趟。耿吉洪几次拨打夏文成的手机,但听到的回音都是一 个机械的女声:“对方已关机或联系不上,请稍候再拨。”有人便怀疑道:“会 不会又到某个地方潇洒去了?”后来耿吉红打电话到夏文成的家里,一位老人在 电话里说:“夏文成到罗桐去了。”夏文成的老家在罗桐农村,那里手机信号不 好,难怪一时联系不上。 为了尽快找到夏文成,耿吉红找到了夏文成的驾驶员小查,因为只有他最清 楚夏文成的老家究竟在什么方位。 晚上8 点半,国信的车在前面带路,市纪委的车在后面紧紧跟着。当时,市 纪委纪检二室副主任程祖与国信总经理耿吉红一起坐在前面的车上。大约11点钟 左右,程祖的手机响起来了,市纪委副书记易锋在电话里道:“已经通过了,马 上把夏文成带来。”同时他还补充道:“市委的几位书记对夏文成的问题非常震 怒,一致同意对他采取两规措施。” 过了一会儿,国信总经理耿吉红的手机也响了,有人在电话里报告说:“市 委已经同意市纪委对夏文成实行两规。”耿总含糊地回应了几句,赶忙关了手机。 程祖心想:“范围这么小的会议,刚刚做出的决定,是谁捅出来的呢?看来,夏 文成的案子还真有些复杂。”事后他庆幸,还好夏文成的老家手机信号不好,而 且他的新楼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安装电话,否则,不知道会给办案工作增添多少麻 烦呢。 夏文成的老家在罗桐县王李村,离国道并不远,但也属于山区了。 车子拐出国道不远,在小路上摸爬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庄。 4 月6 日这天,正好是农历的3 月13。这个晚上的月光很好。但是,两辆小轿车 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顿时,村庄里响起了一片汪汪汪的狗叫声。 程祖一行来到夏文成老家的新宅大院门口。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村庄并 不富裕,房屋显得低矮陈旧,但是,月光下的夏家四层小楼却高高地耸立着,显 得有些鹤立鸡群。后经了解,这幢小洋楼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有些房间还没装修, 就先住进来了。建洋楼的资金由四兄弟分摊,其中夏文成出了十万块钱。后来程 祖和他开玩笑说:“你捞了那么多钱,干吗还那么精巴,造幢楼还要兄弟分摊呢?” 夏文成也坦然地道:“既想多捞钱,又不肯轻易地放出去。人的心理都是一样的。” 在一片狂乱的犬吠声中,耿吉红叫响了夏文成的名字。夏文成在楼上问是谁, 耿吉红又报了自己的名字,并说“快下来,有急事。”夏文成道:“这么晚了, 还有什么急事呀!” 过了好长久,夏文成才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开铁门。耿吉红向夏文成介绍 道:“这位是市纪委的程主任。”夏文成道:“是你呀,程主任!”程祖让他马 上穿好衣服回南州,夏文成道:“现在就走?怎么这么急啊?”程祖道:“现在 不走不行,必须马上就走的。”夏文成重新上楼穿衣服,与妻子商量了一阵,便 也知道纪委的意图了。下楼时,夏文成的妻子还特地送出来,叮嘱程祖道:“你 们市纪委一定要实事求是哩。”程祖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实事求是的。” 夏文成上了市纪委的白色桑塔纳轿车,便不再说一句话。程祖觉得过于沉默, 便随意问了一句,道:“你这次回家干什么呀?”夏文成答道:“我是回来上坟 的,可惜没上成。”后来据了解,夏文成每年清明节都要回老家给祖先上坟,按 照当地“前三后三”的规矩,在清明节前后三天内上坟都是允许的。夏文成说他 这次把家里的人,包括女儿女婿都带来了。对自己的问题,显然也已经有预感。 后来在交待了问题后,他对程祖说:“我想最后再上一次坟,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就不知道喽!” 夏文成心情有些消极,但是正如他后来对办案人员坦露的那样:“碰到问题, 能垮过去就垮过去,这关不行了再说。”因此,他脑子里考虑的,始终是如何对 付办案人员,如何用心垮过市纪委这道“坎”。 到了办案点,易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代表市纪委向夏文成宣布了经市委 同意“两规”的决定,要求他如实讲清问题。夏文成见易锋的语气如此生硬,脸 色比铁还冷,便火冒三丈地道:“这事我讲得清楚的!”易锋便呵斥了他几句, 要他端正态度。夏文成继续发火道:“就这么点事情,我说过了你们还不相信! 反正就是这么点事,我能讲清楚!” 易锋见他态度如此之嚣张,便决心给他降降“火”,道:“夏文成,根据群 众举报和我们纪委掌握的情况,你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有!” 夏文成吃了一惊,继而又认真道:“易书记,你不能这么乱讲的,这是不可 能的事情!” 易锋道:“你先别说不可能,等你在这里呆几天后,保证你一五一十地全部 讲清楚。你信不信?” 夏文成道:“我不信。我没有什么事,有什么好讲的?”然后又是一番狡辩。 易锋将程祖他们叫到另外一个房间,对办案人员进行了分工,要求他们分两 组进行谈话。根据夏文成的特点,部署了“攻心为上”的战略。 易锋像个总导演似地给每个办案人员分配好了角色,要求按照不同侧重点进 行谈话。当然,在这部“戏”里,易锋本人还同时兼任主角。他针对夏文成耍赖 过关的心理,不温不火地道:“夏文成,你的一举一动,从延伸审计开始,我们 就已经注意了。” 夏文成看着易锋发楞,他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易锋继续道:“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报出你的手机号码。”当号码报出来后, 易锋道:“你以为你买了张金卡神州行的号码打电话,我们就不知道啦?告诉你, 你每次打电话的内容,我们都清清楚楚!” 说完,易锋也不等他答话,站起身来就走。 易锋交待另一位办案人员道:“在我走了之后,你主要说软话,劝劝他。既 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让他觉得你是在帮助他。” 房间里的夏文成一会儿痴痴地坐着,一会儿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 加上房间里看护人员的劝慰,把他的脑神经搞得紧张得要命,不知道该如何 是好。 在此基础上,易锋每天进来坐一会儿,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比如:“有些 方面的证据,可是非常重要的哟?法院是根据这些认定的哟?”然后,又拍拍屁 股走了。 再比如,说:“夏文成,主动交待也是有个期限的,再这样拖下去,我们就 不能建议法院按照投案自首来处理了。南州的张老五为什么吃了子弹?因为他的 嘴硬得很,牛得很,本来也只不过坐几年牢而已哟?” 三天后,夏文成忍不住了,他对易锋道:“你别老这样一句句地刺我了。反 正你们都知道了,我买什么股票,打什么电话,你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夏文成愿意交待了。但在交待的具体内容上,他还是有些避重就轻。他知道, 本地的企业老板送给他的钱,取证比较容易,而境外企业的老板,即便自己说了, 到时候也会因为无法取证而难以定他的罪。于是,他便首先交待了他和外商之间 的事。 夏文成道:“我在经济上的确是犯了严重的错误,比如旅法侨商羊福莲女士, 他先后就送给了我28万元人民币。”他说:“羊福莲是青云籍的旅法华侨,那年 我到法国访问期间,在一个同乡会上认识了羊女士。以后青云市每年举行三胞联 谊会,都要邀请羊女士参加。特别是羊女士参与青云大桥建设,接触的机会就更 多了。” 易锋道:“你具体说说看,她都是怎么把钱送给你的。” 夏文成道:“五年前的七月份,我当时在省委党校学习,羊女士刚好准备从 省城返回巴黎,住在华侨饭店。有一天周末她打电话约我到她住的饭店吃饭。饭 后我去了她的房间,她对我说:青云大桥已经峻工通车了,完成了我的心愿。在 这期间你多次出面帮我协调解决建设中的一些困难,对此我也非常感激。这次你 在党校读书要办的事情很多,你自己的事情要多去有关部门跑跑。” 易锋插话道:“她说的你自己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夏文成道:“当然是指职务上的事。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传我将调出青云,有 的说要升了,有的说要群众基础不好,升不了,说不定要被安排到某个部门去。 说实在,那个时候我的心情不太好。当时的青云市委书记黄伯昌可以说是小人得 志,当年还是中层干部时,对我巴结得很,当了市委副书记后态度也可以。但是, 一旦爬上了市委书记的位置,就以为高人一等,把我也小看了。简直是想爬到我 头上拉屎拉尿的感觉。更要命的是,他还老是向上面打小报告,说我的坏话。于 是,我就被组织上安排到省委党校去学习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 能再干青云市的市长了,至于组织上将把我调到哪里去,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把 这个意思和来访的羊女士说了,羊女士便叫我多跑跑,到省里活动活动,争取有 所进步。” 易锋道:“她是指让你争取副市长的位置?” 夏文成道:“是啊,我在青云干了几年,虽然有些关系没有处理好,但我自 己认为工作做得是大量的,成绩也是显著的。所以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被黄伯昌搞 下去,应该多到上面跑跑,争取再上个台阶。所以,那天羊女士就对我说:我这 次带来了十几万块钱给你去活动。反正这些钱我带出去也不方便,你拿去用好了。 我说用不了这么多镥,她说那就拿八万块钱去好了,不够再拿。于是就拿出八万 块钱用报纸包好给我,我就把钱带回了党校的房间里。” 夏文成继续道:“一个月以后,我因病住在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当时省委 已经找我谈话过了,决定免去我的市长职务,新的职务又没有定下来。那时我也 是很伤心,加上没有休息好,就生病住院了。有天下午,羊女士来医院看我,她 问了我的病情,同时对我被免去市长表示安慰,要我以身体为重,想开些。不管 到哪里看病,费用全部由她来支付。她说这次也带了些钱来,叫我拿去用。我把 她用纸包包着的钱交给了家属,家属拿回去点了以后,说有十万元人民币。另外, 前年上半年,羊女士还专程到南州来,住在望江宾馆。有个周末打电话给我,请 我去吃中饭。吃饭时她谈到她在青云大桥的股份政府准备收购,如果这样的话, 那她就没有钱挣了,希望我帮她出点好主意。饭后我随她到她房间,她对我说: 你女儿结婚我因各种原因而没有来参加,但贺礼是一定要送的。于是就送给我十 万元人民币的礼卡。” 易锋听夏文成讲完了他与羊女士的故事,便问道:“羊女士给了你这么多好 处,那么你帮她办过哪些事呢?” 夏文成道:“我当然帮了她不少忙,否则她也不会对我这么大方。那年她和 青云市房管局下属一家房地产公司合资成立一家公司,开发建设巴黎大厦。原规 划批准建设高度为二十几层,后因杨的公司资金紧张而降低为十二层。但她测算 后认为建十二层要亏,又要求增加面积和层数。分管城建设的副市长不同意。于 是杨打了一个报告给我,要我帮助解决此事。我在她给我的报告上签了意见,要 求有关部门组织论证并给予支持。最后他们满足了她的要求。另外,杨是青云大 桥的第一大股东,我多次帮她解决过开发建设中的一些实际问题。” 说完了羊福莲女士的故事,夏文成又开始了台湾商人杨海云女士的故事。夏 文成说:“饶女士到青云来考察、投资、捐款时,都由我接待,双方就渐渐熟悉 了起来。那年我带队去香港召开经贸洽谈会,饶女士约我到香港汇丰银行的一家 咖啡厅去喝咖啡。大约上午十点多派车子把我接去并和我作了长谈。其中谈到她 在青云投资情况,要我继续给予支持,我表示今后会支持的。同时,谈了她个人 的经商简历以及我今后如果不在政府工作如何经商等话题。期间,她提出要送给 我一笔钱做生意,是8 万港币,数字非常吉利,是和她投资某项目的有关资料一 起装在一只小包里给我的。第二年我又带青云市政府代表团到国外考察,路过香 港,饶女士请我吃饭,感谢我对他在青云投资项目的支持,临走时又送给我一只 小包,我拿回房间一看,里面又是8 万港币。后来我调国信工作,去香港参加一 个日本大和证券国际研讨会,给饶女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在香港。姚说她现 在不在香港,不能接待我,不过她会叫某家银行为客户服务的员工来看我的,我 表示感谢。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一个自称为饶女士服务的银行员工来到我住的房 间,把一只内装有6 万港币的信封交给了我。” 夏文成从羊女士说到饶女士,又从饶女士说到荷兰华侨胡先生,旅德华侨马 先生,香港老板蓝先生,等等,这些人每人都给他送了几十万或十几万元的港币 或人民币。最后,他对易锋说:“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你们没办法找到 他们,找到了也没有用。” 易锋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他们也没有用呢?” 夏文成道:“我以前经常听公检法机关的朋友讲,你们纪委和检察院办案, 最怕的就是那些外商送的钱,说这些钱是很难取证的。说实话,这也是我当时敢 于收他们那么多钱的原因之一。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像羊女士、饶女士这些人, 并非普通的青云侨商,像羊女士是旅法侨商的领袖,饶女士还是我省台商联谊会 的会长。我也不怕你们找她们,说实话,据我所知,在我被你们两规之前,这两 位大老板还在省城呢。” 易锋装作平静地问:“她们在省城干什么?” 夏文成道:“你不知道么?她们和省委省府的领导关系好着呢,如果和我与 她们的关系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前两天羊女士打电话给我,说她正和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欧阳春在吃饭,欧阳春在饭店桌上提到了我,她就给我当 场拨了电话,表示欧阳春和我都是她的好朋友的意思。另外,还有那个饶女士, 因为是台商联谊会的会长,她与欧阳春的关系也很密切,甚至省长丁冲也经常会 见她,帮她解决了项目投资中的不少实际问题。” 易锋道:“难道欧阳春和丁冲他们也像你一样,敢拿外商的好处吗?” 夏文成道:“还是饶女士的话说得好,她说她经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 过不沾腥的猫。我是猫,省长副省长们也是猫。当然,我这话是没有证据的,只 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反正我现在也不当官了,说错了也不怕得罪他们。另外, 我也知道你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我在位的时候,也经常研究反腐败,你们纪委 查案子其实是不容易的,查查下面的小萝卜头可以,比如我这种处级干部,也还 马马虎虎,要是到了厅一级,就开始难起来了。而要是到了省部级,那就更难了。 特别是市纪委和省纪委,要想拿省部级领导开刀,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中 纪委虽然管省部级,但全国那么多省部级干部,他们管得过来吗?有些情况他们 能掌握吗?”夏文成说到这里便很有些可怜纪委的意思,道:“你易锋也不容易, 全国先进嘛。能够查到我夏文成这个级别的干部,你也心满意足了,也能够为你 个人的历史上增添荣誉了。不过,你要是敢捅一捅省里面那些领导的问题,那你 可就惹大麻烦了。所以,我劝你,最好是点到为止,特别是外商的事,我说出来 了你们别去管,其他人的事,更不要去管......” 这个王八蛋,交待了老半天等于没有交待! 不过,易锋知道,他自以为聪明,自以为交待了纪委也拿他没办法。可是, 他看错人了。这个案子到了易锋手里,就休想溜走。不论是港商台商还是法商德 商,他都有办法找到他们。上次查财爷骆财生的案子,也曾经涉及到外商,不也 同样取了证,定了罪了吗? 易锋一边听夏文成得意的胡吹海聊,一边想好了取证之道。青云是全国有名 的侨乡,在境外闯出名堂的人比比皆是。这些人的名单,都在青云市政协主席金 林奇的手里。他将继续按照查骆财生时的思路,请金林奇出马,让他们为夏文成 的问题举证。而且,他还想到了更远的一层。 易锋和程祖等办案人员继续给夏文成施加压力,最后,甚至直接点到了香港 商人何春交待材料中几句关键内容,使夏文成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问题了。于是, 他便承认了在与何春合资成立香港旗胜公司并开发九龙城花园项目中,收受何春 总计十几万元人民币的钱物,并违规将巨额资金打入何春账户的行为,使国有资 产遭到了严重损失。由于何春的亚洲公司已经破产,南州国信公司至今仍有三千 余万元人民币资金无法追回。 夏文成可怜巴巴地说:“我在青云市政府工作和南州市国信公司工作期间, 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在与香港公司合作期间,本来应该按合同付款的,由于何春 利用了我,我收受了各种钱物后,没有严格把关,把不应支付的钱提前支付给他 了。何春怕我资金不到位,又以购物名义送给我一万美元。我在收受钱物,包括 纪念币、劳力士手表后,自己如果不替人家办事,觉得对不起人家。因而放弃了 原则,做出错误决定。” 夏文成的案子基本了结后,易锋便立即找到了青云市政协主席金林奇,向他 通报了夏文成交待出关于旅法商人羊女士和台湾商人饶女士向行贿的事。易锋道 :“金主席,我也实在没办法,只好再请你出马了。你要是不帮我,夏文成的案 子就不成功了,至少有一大半是不成功的。” 金林奇道:“出马是可以,只是,我怕找了她们以后,会影响青云的投资环 境啊,传出去不太好。” 易锋苦口婆心地做金林奇的工作,要他最后再帮一次。金林奇没办法,只得 给旅法商人羊女士打了电话,羊女士果然还在国内,而且就在省城,正和丁冲、 欧阳春等省领导一起参加社会公益活动呢。 易锋和金林奇马上赶到省城,在华侨饭店找到了羊女士。在寒喧了一番之后, 金林奇向她介绍了夏文成的近况,要他在夏文成的问题上作个证。易锋也开始了 政策宣传,尽量说服她为夏文成受贿的事作证。 令人遗憾的是,不管金林奇和易锋如何做工作,羊女士还是坚持说没有这回 事。她说:“我和夏文成虽然有过来往,但除了送给他一些小纪念品外,从来就 没有给他送过钱。”易锋说夏文成本人都已经交待了。羊女士耸了耸肩,道: “嗯,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如果他真是这么说的话, 那么连我都感到吃惊。因为我确实没有做过这些事。”然后,羊女士接了一个电 话,对两位先生道:“对不起,非常抱歉,你们的省长丁冲先生请我出席一个招 待会,我得补补妆。如果还有什么的话,我们下次再谈,好吗?” 金林奇只得拉了拉易锋的衣角,向羊女士客气地告别。 易锋道:“真没想到,竟然碰了一鼻子灰。这个女人真老练,她似乎对中国 反腐败工作很有研究,说实在,我也拿她没办法了。” 金林奇道:“我早就说过了,这样找她不好,你非要让我来。以前那两个外 商和她不一样,她是侨领,是头面人物,连省领导都对她那么亲热,一般的人她 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呢!” 易锋带着极度的失望回到了南州,觉得这还是第一次把案子办砸了,想想真 有些不甘心。 由于他还兼着青云市纪委书记的职务,因此,只要一有空他就要去青云一趟, 让主持日常工作的市纪委副书记兼市监察局局长蓝屏山向他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 蓝屏山在谈了一些案件线索后,偶然地谈到了台商饶女士的情况。蓝屏山说 :“最近听人反映,这个姓姚的女人走私生意做得很大,她买通了南州海关,有 人甚至说她是在和南州海关关长项根荣合伙做走私生意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易锋会同省纪委的同志, 集中力量查处了南州海关关长项根荣的案子。根据项根荣的交代,走私犯饶海云 也被当地公安机关逮捕。 易锋对省纪委领导道:“饶海云被逮捕的事最好暂时保密,防止高层领导前 来说情。” 省纪委与公安机关的同志打了招呼,使饶海云被捕的事在一段时间内处于保 密状态。 由于饶海云走私金额巨大,按中国大陆的法律当判处死刑。 在听了公安机关的政策宣传,以及南州市纪委副书记易锋的劝说后,饶海云 准备立功赎罪,以交待大陆领导干部违法违纪问题为代价,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首先交待了向原青云市市长、现任南州国信公司董事长夏文成行贿的事实。 但是,易锋语气坚定地道:“夏文成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而且据我们掌 握的证据来看,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可以定他的罪。因此,你交待的这些,虽也 是立功表现,但还不能算是‘重大立功表现’。我担心对你的判决不会有太大的 作用。因此我要提醒你,你最好再仔细想想,你在省城做的那些事......” 饶海云道:“我在省城?做了什么事?” 易锋道:“我说出来就不算了,一定要你自己说,才能算立功。是不是?虽 然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我们也有我们的情报系统。但是,事情还是要通过你 的嘴巴里说出来,这也是我们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 饶海云考虑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痛苦地说了出来。她眼里含着泪水,双手揪 着一头乱发,道:“我不想死,我要立功,我一定要立功。我说吧,收我钱的, 还有常务副省长欧阳春,还有你们的省长丁冲。” 说完,她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易锋,道:“把这两个人说出来,总够了 吧?总算立功了吧?你们总不会判我死刑了吧?” 易锋道:“那也要看证据,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如果胡说八道,说不定还 要判你一个诬告罪呢。所以,你还是要耐心点,心平气和地好好想想,把事情如 实地交待清楚,而且最好是提供最有力的证据来作证明。” 饶海云道:“你放心,我有的是证据。”接着,她交待了欧阳春和丁冲一次 次收受她巨额贿赂并为她办事的经历。她提供的证据主要是人证,她说:“我送 钱有时是送给他们本人的,有时则请他们的秘书或者夫人转交,你们只要问问这 些人,就知道我没有撒谎,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易锋正指挥着办案人员如何把饶海云的这份笔录做好。这时,方孚白打来电 话,说汽车爆炸案的事已经破了,要他马上到市公安局预审处来一趟。 公安局预审处给他看了一份材料,在材料上按手印的是一个叫黄明的年轻人, 他曾经三次入狱,精通爆破知识。在小魏的车上偷偷安放定时炸弹,就是他干的。 他在材料上交待,这件事是南州国信公司董事长夏文成指使他干的。 因为夏文成的案子还在易锋手上,于是,市公安局预审处的同志便在市纪委 同意后,直接去办案点提审夏文成。 夏文成的交待是令人惊讶的。他说:“其实暗杀易锋也并非我的主意。由于 易锋在办案方面坚持原则,不讲情面,他到南州市纪委担任副书记,特别是接手 国信公司的案子后,我便一直担心自己要死在他手里。于是,我向欧阳春副省长 汇报了我的近况,要他向南州市的领导说一说,让易锋别查我的案子。后来听市 纪委的干部说易锋根本就不买账,还是照查不误。那次我到省里又找欧阳春说了 这事,欧阳春说他也没有办法,要么帮助出个主意。他轻轻地说,要么就想办法, 干脆把这个人除掉。我说怎么除,他就不再说了,他说你自己想办法。” 夏文成继续说:“我觉得欧阳春说的话是对的,易锋这个人不除掉,我迟早 要倒霉的。而且,我倒霉,欧阳春也要倒霉。这也正是欧阳春教我除掉易锋的原 因所在。说实话,我很后悔,我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易锋,更不对不起已经 死去了驾驶员小魏同志。我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惩罚,也请现在还在位的党员干 部们吸取我的教训。” 走出办案点,迎面吹来一阵秋风。易锋摸了摸眼睛,就摸到了一把湿湿的泪 水。 他想念小魏,于是,就坐车子来到了公墓,给小魏献上一束鲜花。易锋还在 墓碑前坐了一会儿,想起即将举行婚礼的小魏,想起小魏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又 哭了起来。他觉得,这些年他一直在反腐败的战场上奋力拚杀,与敌人刀枪相搏。 但是,在他刺伤甚至刺死敌人的同时,敌人投向他的刺刀却刺进了他战友的身体 里。 在公墓山坡西侧,易锋看到了一片赤色的云霞。他仿佛看到了烈士的鲜血, 正在汩汩而出,喷涌成人世间最美的色彩。 这年秋天的省城再也不会平静了。一架银灰色的飞机从北京穿云而来,带着 震聋发聩的刺声,缓缓降落在省城的新机场上。 经党中央批准,中央纪委成立了“11.5”专案组,并从附近各省抽调了二十 三名纪检干部,还有三十五名检察干部,一百余名公安和武警。专案组包下了省 城僻静处十三层高的省公安厅培训中心,除了正常的值勤人员外,新添的哨岗上 还出现了两名雄赳赳的武警战士。另外,还有一队队的武警战士每天清晨出现在 培训中心门口的操场上,齐声高喊着什么,使这栋原本就鲜为人知的培训楼,变 得更加神秘起来。 (全文完)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