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去参加我们的婚礼了?怎么可能……?”我惊愕地望着朱鹃,她正揉着手 心里的几个擦过鼻涕眼泪的纸团,像做面团似地在桌子上搓揉着,我叹了口气,说 道,“我怎么没有见到你呢?” “你?你只顾挽着你的新娘子四处给客人敬酒去了,喝得醉眼惺忪的,怎么可 能注意到我啊?再说,我也不是故意去闹场的,我不会在那样的场合丢人现眼的,” 朱鹃说道。 唉,我又一次长叹口气,靠在床垫上闭目沉思着,我几乎都忘了婚礼的现场, 只记得一帮人闹哄哄的,大都是杨芬和小潘的老乡、同学,以及杨芬的同事、我们 系和小潘教研室的一些人。我想象着朱鹃混迹于这群陌生人中的落魄样子,自己爱 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我不禁鼻腔发酸。“你一个人生活,还要带儿子,是挺难 的。” “朱筝住在他外婆家,有我父母照看,不用我操多少心的。”她摇摇头。 “那他父亲呢?”我很小心地问道。 “死了。出车祸死了。”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天衣无缝。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一个人该死的时候就得死。死亡,在我看来,有 时候是责任,义务,也应该属于爱的一部分吧。” 后半夜,我被一股奇怪的气味弄醒了,我闻到了一股非常非常特别的气味,它 撞击着我的鼻腔,像一把细软的发丝,捣鼓着我鼻孔,直到我醒来,坐在黑暗中嗅 着,果然有股怪味。好像是腐肉的味道,飘散在黑色的空气中,在呼吸之间聚散, 使我鼻翼周围的空气板结成了块状物。这两天樊城起风了,气温骤降。朱鹃临走前 把我房间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我猜测,这气味一定是从房间里的某个物体那 里散发出来的。除了尸体腐烂,还有什么能够发出腐肉的气味呢?念及于此,不禁 毛骨悚然。我感到自己现在已经置身于某部恐怖影片里了,越是想摆脱恐怖,越是 难以自拔。我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起身去找开关,我记得台灯就在靠床沿的桌子 上,朱鹃关灯的时候我还特意留意过了,可现在我却怎么也摸不着了。我掀开被子, 赤脚下床找鞋,我记得是脱在床沿左边的,怎么跑到了右边呢?我趿拉着拖鞋扶住 墙壁朝门口摸索过去,终于触到了开关。 灯一亮,先前闻到的那种气味似乎被冲淡了许多,不再那样强烈,但使劲嗅, 仍然能隐约可闻。我不敢太用力折腾,就半弯着腰身四处察看着。最后,目光停留 在了通往阳台的那扇门背后的几只花盆里。一共三只大小不一的陶盆,分别栽种着 几棵植物,我只认得那株根茎粗大的是榕树,它约莫有半米来高,虬枝茂密,铜钱 大小的叶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走过去,蹲下来,居然看见了几只小蚂蚁,然后 是一群,它们列着队在盆土表层爬行,显得忙乱又有序。我继续观察了一会儿,然 后转身去外面找杀虫剂。当我拧开房门,看见隔壁房间有灯光泄露出来,难道她还 没有睡么?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撒了泡尿,出来后四处寻找杀虫剂,当我来到客厅时, 目光还是无可挽回地落在了那只琴箱上。在半明半暗之间,那只藏青色的琴箱噩梦 一般把我引了过去。我壮起胆量伸手触抚着它外表光滑的油漆,正准备揭开琴盖,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问道: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干吗呢你?” 是朱鹃。 她站在我隔壁卧室的门口,房内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客厅地板上,她叼着 一支烟,看上去像个幽灵。 “不干吗,”我说,“哦,找杀虫剂,我房里有虫子,蚂蚁什么的……” “是吗,”朱鹃离开她倚靠的门框,朝洗手间那边走去,很快拿来一瓶“敌杀 死”,“这个管用,虫子在哪儿?我帮你杀。” 朱鹃照着树茎乱喷了一通,房间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味,替代了腐肉的气息。 “有个问题,朱鹃,”我犹豫着,问道,“那天,你怎么就能够一口咬定我得 了阑尾炎呢?凭什么那样肯定?”“因为我也得过呀。阑尾炎的症状很明显的,找 准疼痛的部位使劲按,有反弹的痛感。那天我就是这样诊断出你的病情的。如果不 信,你可以去看看我的小腹,也有块疤痕。”她也得过阑尾炎?难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