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看就看!”朱鹃拿起插在文具盒里的剪刀,剪掉那封信的封口,从中抽出一 张纸来,只见她正反看了看,笑道,“你自己看吧。” 我疑惑地接过那张纸,惊讶地发现上面居然一个字也没有! “一张空白纸就把你吓成了这样,看来,你果真是做贼心虚啊!”朱鹃嘲笑道。 我像个傻瓜似地拿着那张白纸翻来覆去地看着,随后我扔下白纸,抓起那只信 封,只见邮戳上的寄信人地址为:李市。日期显示为:11月5 日,距离今天正好一 个礼拜。 信封掉落在地上。朱鹃弯腰捡起来,看了看,说道,“李市。是从李市寄来的, 我什么时候去过李市呀?”她查着台历,找到11月5 日,想了想,说道,“这天, 我们在一起,一整天都没有下楼呢。显然你冤枉了我。”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李市,李市,李市……”,我在 心里默念着,马莉莉不正是李市人吗?我计划要去的下一站不正是李市吗?既然寄 信人不是朱鹃,那么那个神秘的人物难道真的是马莉莉?还有,那个人怎么知道我 在樊城,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把这封信放进我车里的呢……疑团接二连三地往外冒, 像我额头的汗水,涔涔直淌。我脸色煞白,像中暑了一般。 “原来,你来樊城的目的是这样,”她叹了口气,把那些信封拢到一起,转过 来端详着我,说道,“你们男人啊,这就是报应!” “报应”一词钻进了我耳朵里,它让我想起了杨芬,当年杨芬在得知自己再也 无法生育时,曾经将自己必须担当的命运称之为“报应”,而现在轮到我了,被朱 鹃嘲笑,叱责,也许还有更严厉地诅咒吧。果然,在沉默了几分钟后,朱鹃的声音 又响了起来: “张望你真该死!要是我早知道你是为寻找那个莫须有的儿子来樊城的,我根 本就不会理睬你的,要你阑尾穿孔,让你客死他乡,这才是你应该得到的下场。哈, 你还骗我,没有别的女人了,鬼晓得你究竟有过多少次艳遇,懵懂的学生妹、寂寞 的少妇、技艺高操的杂技演员、可怜的钟点女工、妓女、荡妇……你都和她们上过 床吧?你向来是来者不拒吧?啊,我看你现在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和你有过关系 的任何女人都存在给你生儿子的可能性,但是,我老实告诉你:朱筝不是你的儿子, 他才不会有你这样衣冠禽兽的父亲呢,他的父亲早就死了……”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见朱鹃的嘴唇飞快地上下翕动着,她越说越兴奋,脸颊 居然因为诅咒我而泛起了可爱的红晕。然后,她平静了下来,并在平静中给我倒了 杯茶水。 “说吧,眼下你有什么打算?”她关切地问道。 我一口一口地呷完茶杯里的水,起身说道,“咱们去接朱筝吧。” 我们开车在樊城兜圈子。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在兜圈子,直到夜幕悄 然降临而我们依然没有接到朱筝时,我才产生了怀疑。我一直尾随在朱鹃的车身后 面,先后路过了那家新华书店,以及育才小学,我原以为朱鹃会在这两处地方停车 的,可是她不仅没有停,相反还加快了车速。后来我们又路过了更多的学校大门和 更多的游乐场、录像馆和网吧,朱鹃都没有停车的意思。中途,我好几次想超过她, 在前面拦住她的车,但没能得逞。从下午三点半离开“健力”公司,到将近六点钟 回到朱鹃的住处,其间两个多小时,我被朱鹃带着在樊城的巷道里绕来绕去,渐渐 的,我察觉出了她的用意。我拿定主意一路跟下去,直到朱鹃回心转意为止。 我依稀记得离开武汉时还是闷热的气候,到达樊城时这里也不过有些凉意,但 此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带着初冬的清冷和风寒。街边的梧桐树叶已经凋零得差不多 了,路边的行人穿上了厚重的毛衣和皮质的外套,这说明我的确已经出来了很长时 间。我想梳理一遍在樊城所经历过的事情,但脑子里面印象深刻的只剩下了那场手 术。阑尾割掉了,添了道疤痕。还有什么会让我今后忆念起这趟行程时难以忘怀的 呢?该离开了,早该离开了,我对自己说道,这次离开后此生我不会再来樊城,无 论如何,这也算是一种圆满的结局吧。朱鹃以前恨过我,今后还要继续恨下去,一 个人来到世上,只要他被爱过,他就有被恨的可能,如果生活中真有所谓的公平和 公正,那么,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