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朱鹃停好车,站在车棚外边等我。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她今天穿得可真漂 亮,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咖啡色的筒裙,肉色的羊毛裤袜,红色的高帮 靴子,外面是一件灰白色的短大衣外套,这么多种类的颜色搭配在她的身上,不仅 不让人感觉杂乱,非但给人一种奇妙的和谐之感,看上去既随意洒脱,又精致得体。 我熄灭了车灯,锁好门出来,跟随朱鹃上楼。过道里的感应灯大概坏了,我们漆黑 的脚步声沉重地由下及上,止息在三楼的那扇铁门前。朱鹃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我 进去后想伸手开灯,“不要开灯,”她低声喝止道。 我们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个转角处,在黑暗中,我知道朱鹃在打量我。 我侧脸看着窗玻璃外面的那株高大的杨树,透过稀薄的天光,可以看见圆形的 叶片在风中颤抖,几天前我就注意到它们全都变成了黄褐色,但现在它们是黑色的, 比夜色还黑,因此整个天空都成了映衬它们的背景。 我在等待朱鹃说话。朱鹃也同样在等待我开口。黑暗中,一阵“咕噜咕噜”的 声音打破了难耐的沉默。这是我的肚皮发出的抗议之声,“饿了,”我说,“今天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吃一点东西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朱鹃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从厨房里传来一阵“噼 里啪啦”的油炸荷包蛋的声音。我突然一跃而起,快步窜了出去,娴熟地打开西端 那间神秘的卧室门,毫不犹豫地走到墙角那只盒子边。由于三层外盒已经开过了, 因此我用力将第四层盒子从盒套里拉了出来。这是一只塑料盒子,用胶带封了口, 我撕开胶带,露出了第五只盒子……就在这时,我听见门口传来“啪嗒”一声响, 房间的吸顶灯亮了,我扭过头来,用手臂挡住强烈的光亮,看见朱鹃抱着双臂倚门 而立,她冷笑道: “再开三只盒子,你就能见到朱筝了。” 我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这满屋的盒子都只是最后那只骨灰盒的附属品,而 朱筝就藏身在这堆白色的粉尘中,有一张骨灰脸。 “他怎么死的?”我嗫嚅道。 “你是个明白人,应该可以猜想到的,你想,一个喜欢盒子又喜欢把自己藏匿 起来的小孩,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朱鹃一根接一根抽烟,每支烟抽几口就摁 灭在烟缸里,很快,满满一盒烟就空了,只见她将最后那根抽了半截的烟塞进烟盒, 关上盒盖,说道,“他最终把自己关进了那只琴盒里面……” 我大吃一惊,问道,“琴盒?” 朱鹃点点头,“过完七岁的生日,正好是暑假。我接朱筝回家住,白天我去公 司上班,晚上才回来。有天上午十点来钟,我母亲买了菜来给朱筝做午饭,看见客 厅里面乱七八糟的,古筝也被翻出来扔在一遍,琴盒丢在墙边,到处都是盒子,而 朱筝不在房间里。她做完饭,就打电话问我朱筝去哪儿了,我说在家啊,她说不在。 我让她在房间里到处找找。大约到了十二点半左右,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在那头 哽咽道:朱筝找到了,可……他已经没气了……” “他死在了琴盒里么?” 朱鹃点点头,喝完酒,说道,“这次他总算是找了个理想的藏身之所。” 我的心紧缩起来,好像有只手在使劲挤压着我的胆,流出的汁液蔓延到了浑身 每个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