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到了分离的时候
中考时我不知哪来的热情发了一下狠,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收到通知书后,
母亲买了一个国产熊猫牌单放机给我作为奖励,这对于家境并不宽裕的我来说实在
是奢侈的惊喜。我在街头的音像摊挑了半个下午,最后买回两盒翻录的罗大佑的带
子,从早到晚反复地听。
见到严浩时,才知道他竟然和我在同一所高中,只是不同班。
“张昕呢?”
“中专。广州民航中专。”
“民航中专?”
“嗯。她不是想当空姐吗。”
“要去广州上学?”
“嗯。”
我们俩都不再说话。呆了一会,我去摆弄单放机,放我最喜欢的一首《你的样
子》给严浩听,但他听得心不在焉。最后他告诉我,他一个星期后就要搬离宿舍大
院,因为他父母离婚了,他被判给了他母亲。“如果这次我考砸了,他们会等到明
年才离婚。两个可笑的家伙。”他笑着说。那笑容象是用水手刀刻在苍白的石灰墙
上,有看不见的碎片剥落。
搬家是在一个天气闷热的午后,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开了辆小车来接他们。
那个男人长得没有严浩父亲英俊,但很象《英雄本色》里的狄龙,穿一身熨得很平
整的黑西装,油亮亮的头发都贴着头皮向后梳着,他把严浩的母亲搂在怀里,笑得
很旁若无人的样子。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家伙在把东西往另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搬,
面目都很凶悍。附近两栋楼的邻居们都在自家院子门口或阳台上远远地观望,交头
接耳,却没有人敢靠近。我也被父母在院子门口紧紧拉住,不准过去。
严浩的父亲突然从楼后跑出来,踉踉跄跄地冲到严浩母亲面前,“扑通”一声
跪下,紧紧抱住自己妻子的腿死命拉扯。他脸上糊满鼻涕和眼泪,哭得像个上海小
女人,根本听不清楚嘴里在说些什么。后来严浩的母亲也开始哭,那个穿西服的男
人脸上终于出现不耐烦的神情,小声说了句什么,正经过他旁边的两个人放下手里
搬的柜子走过去,把严浩父亲按倒就打。他们下手非常狠,而严浩父亲先是拼命用
手护住头,最后则象放赖的小孩一样干脆躺在地上四脚乱蹬、乱哭乱叫,那种可笑
的形象实在让我无法产生同情,反而感到一阵恶心。
严浩原本一直低着头站在车旁,背对我的视线,此时才转过身来,但却无动于
衷,只是掏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取出打火机点着,然后冷冷地看着,一脸漠然的
样子。他的目光透过弥漫开的烟雾望向我这边,但我感觉他的视野里似乎什么都没
有,没有看热闹的人群,也没有我。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两辆车都开走之后,我才看见张昕远远地站在空地另一头的一棵冬青树下,烈
日透过茂密的树叶将斑驳的光影撕碎在她脸上,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什么,似乎是泪
光。先前车就停在我们俩之间,严浩就站在我们俩之间,我们被挡住了,所以没有
相互看到。
她的目光也落到了我的脸上,我奋力挣脱父亲的手,向她跑过去,但她低下头,
转身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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