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生日礼物
阿米的生日又要到了。我正在为生日礼物的问题而头疼的时候,她却在生日前
一天突然告诉我:“我这次过生日不要你送任何东西。”
“那你要什么?我拿包装纸把自己裹起来再打一个蝴蝶结?”
她笑眯眯地摇头,看了我一会才说:“你先说你答不答应嘛。”
“你先说你要什么。”
“我要你——明天到我家吃饭。我爸妈想见见你。”
“不去。”
“为什么?过年我都去你家拜年了……”
“是你自己要来的,我又没请你。”
“去吧,求你了,去吧,你将来总要见他们的呀!”
“不去。”我态度坚决。
阿米嘴唇张开,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放开了和我拉着的手。我们俩
一路不言不语,一前一后地走到电影院。我买了两张票,过了检票口,回头看到她
依旧站在外面。我不出声地等着,直到她自己不情愿地跟上来。
我们看的是当年的年度进口大片——《泰坦尼克号》。据说这部电影已经让上
海的每一座电影院都泪流成河,可是电影还没开始,阿米就开始哭了,一行行的眼
泪无声地流过脸庞。当银幕上的杰克对罗丝说出那句著名的“你跳我就跳”时,电
影院里一片哽咽,我再偷眼看阿米,却发现她又不哭了。她的目光比较奇特,不象
是在看电影,让我怀疑是在发呆。
我也没有哭。事实上,我已经被无聊的剧情和其他人的号哭弄得心情十分烦躁。
我不知道倘若那艘大破船没有沉这部电影会变成喜剧还是闹剧,也不知道自己是否
真的伤害了阿米。我坐立不安,最后悄悄起身,一边在裤兜里掏香烟一边走出放映
大厅。
我在休息室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抽完一支烟,闭起眼睛,用手掩住脸。过了
恍似很久很久,我感觉到有人在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睁开眼睛,抬头,看见
阿米。
“你怎么了?”她问。
“明天什么时候去你家?”我问。
她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怔怔地望着我。于是我用大一些的声音又说了一遍,
她的表情突然开始变化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然后突然坐到我旁边的位子上,凶
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我。
此后她的表情便乱了套。一会激动莫名,一会沉思忧郁,一会兴高采烈,一会
恍恍惚惚。等到一起吃完晚饭,我已经被她的神经质搞得彻底晕头转向。我在饭馆
门口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了一会,然后严肃地问她:“冷静一下,想想现在我们
去哪里?”
“去我那乱搞吧。”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洋溢着在我看来近乎秀逗的可爱
表情,让我忍俊不禁。
那天晚上洗完澡后,我把她壁橱里的一张折叠床支到阳台上,然后我们在初夏
的晚风里做爱,做得极尽温柔。阿米紧闭双眼,轻轻喘息,微微颤抖,洁白细腻的
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好似青瓷碎玉。
做完后我们俩都没有再穿上衣服。我光着身子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一支接一支地
吸烟,她像猫一样蜷在毯子里,依偎在我的肩上。
她不停地说话。说得东拉西扯不着边际。说她父亲看起来对她很严厉但其实很
疼她,说她母亲早就知道她有我这么一个男朋友但一直替她保密,说她要和我一起
把头发留得长长的然后扎长长的辫子做结发夫妻,说她将来要给我生一对双胞胎女
孩像她男孩像我……
还有很多话我都记不得了,或许当时也就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记得她一直在说,
直到睡着,靠着我的胳膊。而我彻夜未眠,望着夜空,在香烟的缭绕烟雾里时而朦
胧时而清醒。
后来我听到她说了一句梦话。她说:“小雨小雨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我低头看她的时候,一颗眼泪从她熟睡中的脸颊滑落,冰凉地滴在我已经被她
压得麻木的手臂上。
当清晨湿润的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我把依旧靠在我身上熟睡的阿米小心地扶
着躺平在床上,拉直她的手臂,掰开她蜷曲的手指,把毯子盖好,然后独自下楼去
买回了生煎小笼和糍饭团。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后,我再也熬不住疲倦,走进卧室一
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阿米把我叫醒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我有些头重脚轻地起床,喝了一杯她递给
我的牛奶,洗澡刷牙剃须,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看到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很漂亮的一
身连衣裙。我走上前抱住她和她接吻,腹部摩擦着,突然来了性欲,我想脱她的衣
服,但被她用手挡开了。
“我们赶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回来再做好不好?”她脸上泛着红晕说。
“回来要把你绑起来做。”
“你变态啦!”她捏起拳头轻轻打我。我抓住她的手,露出淫笑。
“到底答不答应?”
“好啦好啦,回来随便你怎么蹂躏我,现在快走吧,好不好?”她的脸更红了,
目露央求之色。
我做出一副阴谋得逞而洋洋得意的样子,懒散地穿好衣服,说:“走吧。”
在出租车上,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没话找话,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我
无意中又拿她的真名来调侃的时候,她突然认真起来,告诉我,我不可以在她家里
这样说,因为这个名字是她父亲起的,因为只有她父亲同意了,她才可以嫁给我。
沉默了一会,她的脸上浮现出有些艰难犹豫的神情,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咬了一
下嘴唇,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小雨,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对
你说真话……”
我看着她,刹那之间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茫然的时光倒流中看到了几乎已经被
我遗忘的张昕。在我和张昕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曾用同样的神情,对我说同样的话。
凉意迅速渗透全身,让我面如针刺,嘴唇麻木。我感到自己无比讨厌这种记忆的复
现。我只有一个胃,我没有能力反刍。
“你隐瞒我什么了?”我冷冷地问。
“我的那套公寓,其实不是我表姐的。”她顿了顿,“它是我爸爸送给我的十
九岁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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