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高明远疲惫地从检察院回到家,愕然中发现整个家变了样子。燕萍受总 公司老板的委托到广州出差,在这些日子里,家脏得简直像个猪窝。今天一早,燕 萍从机场回来就用整整一天的工夫收拾房间,把床上的被罩和枕巾全拆掉洗了。 在拆被子时,燕萍无意中窥视到高明远竟然遗精了,把被子染得如地图似的。 燕萍有些兴奋和刺激,这说明高明远的心完全彻底属于自己,没有任何藏的掖的。 给他洗衣服时,燕萍特意去掏内衣口袋。手伸到口袋的深层时,她的指头尖儿触到 了薄薄的一层纸。上次在口袋里她翻到一封情书,于是和高明远大吵一顿。高明远 解释,这是有人给我使坏,我这驴脾气在检察院得罪不少人。燕萍死活不相信,说, 你们检察院的人写不出这么动情动魄的词句。一准是哪个小妖精偷偷塞给你的,而 且你们不止一次背着我约会。高明远皱着眉头说,你会编了,起码应该有个谱吧。 再说,我们检察院能写出这样词儿的人多了,不就是初见你,你在我眼里,再见你, 你已在我心中吗。够水的词,动个屁情啊。燕萍插着腰,你不是能写吗,你给我写 一首,让我也享受享受。高明远不悦地摆了她一眼,你们女人是不是都那么烦人。 高明远回来,瞥见燕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穿着一条短裤,腿上没有绷着长筒丝袜, 所以那一种肌肉原始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出柔和。高明远脱下检察官的制服, 挨着燕萍坐下。他用手抚摸一下燕萍的秀腿,说,真美啊。燕萍没有动,依旧看着 电视。说起来电视无非是港台电视剧,说话拿腔捏调的。高明远感觉一见面气氛就 不对头,知趣地拱拱手说,直接说吧,别那么多铺垫,怎么得罪你了? 燕萍幽幽地说,你们检察院又有人使坏了吧。说着拿出一张纸条,铺在自己腿 上。高明远要拿走,燕萍说,别动,就趴在我腿上看。高明远终于想起来了,这纸 条是律师大周给他的,由一个斗殴团伙的首领瓠子写给一个迪厅领舞小姐姗姗的情 诗。大周是高明远的朋友,跑到检察院交给他时说,瓠子被你们判冤了,替某些官 场的人背了黑锅。现在外逃,有点像日本电影《追捕》高仓健的意味。他写给姗姗 说明很喜欢她,逃到哪都想着她。高明远当时不理解地说,你给我干什么?大周说, 你交给姗姗,比较方便。高明远说,你怎么不给呢?大周说,我是瓠子的律师,麻 烦。高明远气得笑了,我是检察官,我给就不麻烦了。大周说,姗姗是你老婆的好 朋友,给你老婆转好些。高明远说,你当你的律师,管这闲事吃饱了撑的!大周白 了高明远一眼,没理睬就走了。高明远当场没有看,而是忙乎乎地塞进口袋,就再 也没记忆起来。高明远饶有兴趣地看,上面的字体很工整:姗姗,我疯狂地喜欢你, 每次看见你,我都想和你上床,可我能克制,我知道,只要我一动粗的你绝对不会 喜欢我。每回我见到你回去,都一边边呼喊着你的名字,而且哪回都得热泪盈眶, 我喊姗姗姗姗姗姗。我周围的弟兄们就劝我,说我这样下去非神经喽。我臭骂他们 一顿,他们不懂。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社会上不少人怕我怵我,但我是个正常 的有感情的男人。我不会嫖女人,我厌恶那种做法,那样太脏。我用感情喜欢女人, 而我就喜欢你一个。我从来没央求过任何人,都是别人求我。但我求你能见我一面, 让我吻你一小口,就一小口。不让吻,哪怕你给我一个飞吻,嘴不挨嘴的那种,我 去死都没遗憾。最后落款是:让你永远乘座在我驾驶的爱车上。 高明远看完这封信,心里翻上倒下的。瓠子在迪厅打架时,有一个三陪小姐在 混乱中被人打死了。对方把所有祸水推给了瓠子,瓠子有口难辩,因为对方的首领 车夫有着深刻的政治背景,他舅舅是一家大财团的董事长,而董事长又跟市里方方 面面有千丝万缕的勾联。大周为瓠子写的上诉被市中级法院驳回,如果省高法再把 大周的上诉驳回,就意味着瓠子起码要被判过失伤人罪,在监狱里蹲个十年二十年 的一点也不稀罕。迪厅的灰暗中,瓠子发现那个三陪小姐被误打后,曾经抱着满脸 淌血的三陪小姐往医院疯跑,边跑边喊,大夫一定要救活她,救活她。这件事,成 了瓠子打人致死的主要罪证。事后,高明远在拘留所里询问过瓠子,你为什么这样 做?瓠子说,她是个陪男人玩的女人,活着也很不容易,每天在迪厅赚上男人一百 多块钱,就美得屁颠屁颠的了。人家与我无怨无仇,我们把人家再打死,天打五雷 轰啊。高明远再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和车夫斗殴?瓠子自豪地拍着胸脯,他这王 八蛋敢摸姗姗的屁股,姗姗不服,他要扇姗姗的嘴巴子,还要亲她,我不能饶恕他, 这是我死也不能答应的。他动姗姗一个指头,我就剁他一个指头。他亲姗姗一口, 我就把他嘴裂开,我这人说到做到! 他瞥瞥燕萍,怪怪地问,写的不错吧?燕萍说,你这个才华横溢的大学生,怎 么用那么粗鲁和庸俗的语言给姗姗献媚?高明远要气气燕萍,说,人家姗姗长得性 感,而且有丰韵。燕萍气得扑哧笑了,你以为我生气呀,我把你让给姗姗。实话说, 姗姗就住在咱们楼后面,现在如果不在迪厅,就在屋里专门等你呢。我允许你上楼 去,省得你把精子都留在我被子上。燕萍说着,有意识朝对面那个熟悉的窗户看了 一眼,窗户是黑的,没有一点生机。燕萍率直地问,我知道不是你写的,我想问, 这是谁的大作,为什么单单放在你的口袋里?高明远说出瓠子的名字,又把大周的 话重复一遍。然后拿着这份情书说,你替我给她,奇怪,怎么你交了这么一个风情 万种的女朋友,我怀疑你有同性恋。燕萍寂寞了好一会儿才说,要给就你给,我不 给姗姗,省得她觉得自己怪不错的,也是,女人一漂亮了,就有这么多男人拜倒在 她石榴裙下。高明远说,再漂亮的女人也是猴变的。 燕萍再想说什么,见高明远卧在沙发上已经酣睡了,她眼窝一热,她把拆洗干 净的被子给丈夫慢慢地小心地盖上。高明远在朦胧中闻到一股用香皂洗出来的清香, 朦胧中,他仿佛在草地上躺着,看蓝天白云,听一群群羊羔在咩咩地啼叫。 半夜,有人用砖头砸破他家玻璃,碎玻璃茬子弄得满床都是,而这件事就在高 明远起床上厕所的瞬间发生。燕萍惊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浑身哆嗦得如筛糠一般。 等到高明远从厕所冲出来抱住燕萍,她戳着破碎的窗户怯怯地说,远明,我要 再跟你生活下去,非得吓出心脏病不可。说着,抱着被子跑到另一个房间。高明远 站在窗户前仔细查看,他很难判断是谁干的,确实得罪的人太多,但他还是怀疑是 车夫手下人干,因为他曾经鲜明地倾向大周对瓠子的辩护,为此,处长对他提醒过 多次,注意对外的口径。可在检察院内部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又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 此刻,姗姗正在熟睡,她很早就把屋里的所有灯关上。 梦中,她发现有一只老鹰始终在追踪她,一直把她追到楼顶。而她站在楼顶, 才看见楼下都是一根根的水泥管子,当老鹰的尖嘴快啄到她的脑袋时。有人背后推 了她一下,她拼命回头才看清楚是个没有五官的男人,像麻将里的白板。她的头往 下坠,然后咚的一声,姗姗醒过来。她揉着发涩的眼珠,不知哪根神经做祟,她趴 在窗户上朝外望,竟然发现在燕萍的窗户前有两个人影,然后把什么东西扔进燕萍 的窗户里,随后就匆匆跑了。她的呼吸几乎窒息,紧接着两个人影晃了晃就飘到楼 外的小路上,钻进一个红色的富康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