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没见到兰子 连喜喜一抬头,是东安一条房主王福的老婆,人称小七儿。连喜喜盯着她的脸。 那张脸虽施了脂粉,但也腻不住褶子,小七儿已然变成老七儿了。他对小七儿 没什么好印象,当年她每到初一就逼着交房钱,拖一天都不行,凶得简直像个母夜 叉。 今儿个,她逆着风就闻出了连喜喜身上的香水味儿,便来了兴致,把肥腰一扭, 故作亲热地说:“喜子,娶媳妇了吧?哪天领来叫街坊们瞧瞧,大伙总念叨你。看 你现在这样子,手里谁是有个三千五千的了!说正经的,做嘛买卖发的?”连喜喜 冷淡地说:“三千五千的说不上,反正顿顿吃饺子不成个事儿了。”小七儿笑着拍 了拍连喜喜说:“行啊!喜子,你这是小鸭子下水,学游(油)了!哎,说真的, 天津县里有熟人么?”连喜喜说:“有嘛事儿您只管说。”小七儿嘬了嘬牙花子: “霍癞子没跟你说么?前两天官面儿上来人说咱这片房子要拆了,说是跟英国地挨 着有碍观瞻。可我听人说是县公署有个叫汪得贵的副县长收了一个二毛子的黑钱, 想在这片地上盖楼。你说这不是放屁冒烟儿缺了八辈的德,要砸我的饭碗么?再说 咱这些老街坊又上哪儿住去。眼瞅着过年了,您瞧我都急出了一嘴的燎泡!”连喜 喜说:“不就东安一条是你的房子么?你去另外那几条串连一下别的房主,要是老 街坊们真的都不想挪窝儿,给我凑一万元,我去给你们打点。” 小七儿一听连喜喜要一万元,吓得睁大了眼睛。连喜喜斜眼儿看了看小七儿: “想嘛呢,没有金钢钻儿我敢揽这瓷器活么?别说天津县那小衙门,就是直隶军务 公署咱也是袖筒里棒槌———直出直入!”说着就往胡同儿里走。他要去二号院儿。 二号院儿共有八间房,四南四北,挤了七户人家。当年连喜喜住在最里边,终 年见不着阳光,还挨着茅房。连喜喜在堆满了破烂的院中跳脚走着,先去了原来他 的隔壁谭家。但迎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妇女。她说谭家已经搬走快两年了,至于 搬到了哪里,她也说不清楚。连喜喜很失望,其实他来三义庄,多一半是为了看一 眼可爱的兰子。记得前两年来兰子家串门,兰子不声不响地做好了饭,伺侯他们吃 过了,又随手拿起连喜喜的衣裳补起来,并说:“喜伯,看样子您还没有娶媳妇, 该娶一个婶婶了,家里外头总是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兰子的话像严冬里的火炉, 让连喜喜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暖意。他觉得兰子不仅个头儿长高了,人也变得十分 懂事。 现在,兰子的家搬到哪儿去了呢? 连喜喜脑子乱哄哄的。从兰子家的老屋退出来,又去肖二哥家给小嘎梨送了灯 笼,留下一百块钱,让小嘎梨上学。随后,连喜喜便东家给五十,西家给二十,凡 胡同儿里住着的每家都有份。小七儿见了,对连喜喜能疏通天津县的事就深信不疑 了。她告诉连喜喜,房主都已说好凑齐一万元,你去办吧! 第二天的下午,连喜喜夹着个大公文包,等房主们按事先商量好的份额填了支 票,连喜喜敛齐了,才打开公文包,拿出三张盖有天津县公署大印的安民告示,县 长的大名已签在上面。连喜喜叫他们贴到街上去,说这片地不征了,让大家过个好 年吧!房主们就如处梦中。更让他们惊讶的,连喜喜又将支票发还给大家,说: “我压根儿就没想要你们的钱。这件事儿我是替所有的街坊们办的,他们日子过得 都不易。你们以后对他们好一点儿就行了,不然我可不客气!”说完便夹起公文包 出了门。汽车到了威廉街小刘庄附近,在冬日氤氲的阳光下,连喜喜看到路口儿有 一个女孩子在卖烟。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很面熟,会不会是兰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