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四凤楼》后传 连喜喜在额穆赫索罗只呆了两三个月,此后又在哈尔滨、长春作过短暂的逗留。 连喜喜的继母白氏所生的儿子,名叫连炳文,在额穆赫索罗一带名声很大。连 炳文受过很正规的教育,13岁那年考入了额穆赫索罗附近的敖东中学,17岁即 加入了东北军,并在吉林陆军军官教练处受训,结业后到吉林防军第二十七旅六六 一团一营二连任连长。后来连家与连喜喜仍保持着密切关系的,恐怕就只有连炳文 一人了,只是知道这件事儿的人极少。 连喜喜回到天津的最初几年,与连炳文并没有什么来往。他仍在名义上主持着 宝丰洋行的日常事务,可他的多半时间都龟缩在小红门里。何碧桃有时带着孩子— ——当然是连喜喜惟一的儿子到小红门来看看他。连喜喜总是不太相信这个长得如 同小闺女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甚至连给儿子起个名字的兴致都没有。连喜喜 从未与何碧桃谈过婚姻问题,何碧桃也不提,两个人过得都很平静,若即若离的, 谁也不想给谁添麻烦。而唐红云则在此期间远涉重洋去了美国,并一直生活在那个 遥远的国度。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连喜喜对此并不感到震惊,这种结局仿佛早就 在他的意料之中。连喜喜想起了已在他视野中消失了很久的盟兄松野。连喜喜很想 见见他。他去了松野的府邸,但那座豪华的庭院早已大门紧闭。透过门缝望进去, 院子里生满了芜杂的荒草。连喜喜又给松野洋行打了电话,洋行的人说松野回国了。 也就是在此后不久,连喜喜与他的侄子连炳文派来的人接上了头。此时的连炳 文已升任营长,二十七旅旅长吉兴投降日军后,连炳文果断地脱离了二十七旅,独 自回到额穆赫索罗。隐居了大约一年之后,连炳文开始招兵买马,打出了“抗日救 国军”的旗号,并自任司令。起初,连炳文的手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像一帮刚刚 拉起了竿子的土匪似的不堪一击。然而连炳文找到连喜喜之后,这一切就全都改变 了。在吉林的东部山区,连炳文的队伍已经成了日军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也成了日 军的心病。及至日本人全面占领天津及华北地区,连喜喜手头的3000万元及金 银字画等已所剩无几。这笔巨款的去处,除了连喜喜本人,或许只有连炳文能说得 清楚。 英租界当然也包括其他的各国租界早已被日军所控制,宝丰洋行似乎也已步入 了风烛残年。连喜喜这时倒是常独自走出小红门,到人去楼空的宝丰大厦坐坐。连 喜喜的头发一年一年地花白了,但他仍耐心地等待着一个人,他知道这个人肯定会 来找他的。大概是在日本人无条件投降的前夕,一个酷热难当的傍晚,连喜喜如往 常一样,驱车来到宝丰大厦。这一次,他远远地就望见宝丰大厦的门下站着一个戴 着草帽拄文明棍的干瘦老头儿。他下了车,缓慢地拾级而上,当与那个干瘦的老头 儿并排站在一起时,连喜喜证实自己并没有猜错,那人果然就是松野。两个人似乎 都很冷静,寒暄了一阵,便分手了。 两个人分手后,松野摘了草帽扇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台阶,遁入了渐浓 的夜色之中。当夜的子时左右,宝丰大厦突然着起了冲天大火。火是从一楼用汽油 引燃的,只片刻的工夫,整座大厦就变成了火炉。高高蹿起的烈焰映红了海河,映 红了英租界的天空,也映红了整个天津。连喜喜并没有慌张,从见到松野的那一刻 起,他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连喜喜端坐在奥飞斯的皮软椅中,给何碧桃打了个 电话,转身进了里间,换了一件崭新的长袍躺在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