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三月早春,湿湿的,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鸟语阵阵。多好的季节啊,林宜 雨望着窗外草坪上嬉闹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一切她也可以这样吧。突然,好想小 镇,如果不曾离开,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多好。 调回目光,她望向还在昏睡的韩辰,快一个月了。陈医生说,这是正常的,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还不想那么快醒。除了寸步不离的守着,林宜雨不知道还能干 些什么,好想远离,可是她知道对韩辰,自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阿辰,不能再贪睡了,我一个人好孤单,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本来想用来鼓励的话,林宜雨说着说着,却湿了眼眶。她做不到,鼓励不了 韩辰,如果他真的醒了,她只会无言以对,连自己她都已经鼓励不了了。 无奈的,林宜雨垂下头,埋进雪白的床单上。记忆刻着的痛,越来越清楚, 她逃不了。 …… 那天傍晚的小镇,就如同那夜一样,人声鼎沸,救护车的呼啸声,邻居们担 心的叫喊声,现在想来都有如昨日。 林宜雨将那段痛彻心扉的记忆封锁了三年,埋在深处,一直以来都不曾想起 过。医生说,那叫选择性失忆。可是现在她才终于明白,越是埋得深的东西,一 旦打开,越是让你记得更深。就像刻在礁石上的字,就算涨潮了掩盖了,等到潮 退,它反而被海水洗礼的更清晰。 三年前昏黄如血的夕阳下,她带着浑身的刺痛,努力转头,尝试着去听云琪 的话,他艰难地蠕动着双唇,每说一个字就微弱一分,林宜雨就能感觉到,她的 梦,她的约定在离她渐渐远去…… 云琪说:“小雨,你要记得曾有一个男孩用生命爱过你,他叫唐云琪。” 和韩辰一摸一样的话,让林宜雨曾经用尽全力擦去的痛,统统奔涌而来,云 琪不该救她的,如果三年前死的是她,现在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吧。 韩辰瞎了,林宜雨知道自己离不开了,除了陪在他身边永远照顾着,她没有 其他补偿的方法了。对唐慕烬……他们注定是没办法在一起的人,她亲手害死了 他的哥哥,如果有天唐慕烬知道了一切,还会喜欢她吗? 又或者,其实他早知道,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精心设计出的骗局。不然,为 什么她都失踪了那么多天,唐慕烬都不曾找过呢。想着,林宜雨有些泣不成声,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就算决定了要守着阿辰,依旧还是满脑子的唐慕烬。 “为什么要帮我办转学!?” 唐慕烬将手中的通知书狠狠地甩在桌上,看着悠闲品着茶的父亲,眉皱得生 紧,瞪大的眼中满是愤怒,他不想也不能离开南蜀,这里有林宜雨,那是他一生 中最重要的! “不为什么,爸爸只是突然发现这些年对你的照顾有些疏忽了,所以才想让 你到我常年工作的城市读书,也能让你妈妈可以不用天天那么想你。”唐爸爸交 叉着腿,说得很轻松,更显公事化。 “爸,我要听真话。为什么不能接受小雨,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没有她 的地方我活不成……” “住口!”这话终于把唐爸爸激得站了起来,刚才的漫不经心也不在了,像 被人戳了痛处,“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跟她在一起你更活不成。回房间去,过 几天我们就要起程了,好好休息下。” “爸……” 唐慕烬绝望地冲着父亲的身影大喊,偌大的客厅里,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跪 下了。只要能让父母点头,他不惜做任何事,如果失去了林宜雨,留着可笑的尊 严有什么用。 “我求你了,如果非要带我离开,那就是你亲手杀了我。让我留下好不好, 我只是想陪着她,哪怕每天只是远远地偷看着也好。” “周管家,找人把少爷带回房里去看着。”唐爸爸顿住脚步,回过头,眼神 挣扎,拼命地忍住不去心软。 这个骄傲的儿子,长那么大是第一次开口相求,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为了 那个女孩。这样的坚决,更胜过从前他要求陪着小婷来这时的样子。差那么一点, 他就快要狠不下心了,闭眼浮现出云琪的脸后,他摇了摇头,逼着自己坚决。 “放我出去!” “爸妈,我求你们了,让我去见她,至少临走前让我见她一面……” 深夜的别墅内,时不时地响起阵阵请求,从强硬的威胁到最后虚弱着渴求。 唐爸爸紧闭着房门,强逼着自己不去听,唐妈妈躲在床边,手中握着的是全家福 照片,泪水就这样一滴滴氲花了照片,云琪开心的笑颜模糊了,如同他的人一样, 被那个叫林宜雨的女孩带走了,永远回不来了。 夜幕更显凝重了,唐慕烬终于累了,仰躺在阳台的椅子上,出神地望着手中 的项链。生日那天林宜雨送的,他这才想明白那么粗糙的手工,一定是那个笨女 孩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他闭上眼,将项链凑到唇边,吻着,眼角的泪无声地滑落, 融入发间。 “小雨,我好想你。”梦呓般的低喃不断的从唐慕烬的口中溢出,无力垂下 的左手上,紧握着她送的项链,眼神眺望着不远处的宿舍楼,心里一遍遍地默念 着思念,“小雨,你听见了吗?” 难道她放弃了吗?不会的,说好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在一起的,小雨 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一定是出事了!他不信,不信开学都快一个星期了,他从来 没出现过,小雨会不着急,会不找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的出事了! 他掏出偷藏着的手机,按出这几天他重复按了无数次的号码,得到的回应依 旧是留言信箱,举着电话,唐慕烬绝望地呵出一口气,虚弱至极的声音对着听筒 呢喃着:“笨蛋,你究竟在哪,收到了回我个电话好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