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三棵青春树(52) 金娃一看,便连忙说:“伯,给你拜年——” 茂才他大也笑说:“拜啥呢,你大呢?” 金娃觉着脸上发烧,辩解说:“俺大亲戚都走到了,这会儿不知道去谁家里 了。” 茂才他大又大方地说:“年轻娃都耍社火去了,伯就等着看你们的芯子呢。 ” 金娃说:“我给人家抬桌子哩,打号号罢了。”意思是自己像戏台上那四个 给元帅或者皇上出场时嘴里嗷嗷地吼着的打旗旗的。 正说着,茂才出现在后门口,从他大身后挤出来,剃得精光的头皮,明晃晃 的,明亮的额头下便是那张笑得亲热的熟悉的脸庞。在省城当学徒,饭食自 然比 乡下好,人都显得胖了。金娃虽不照铜镜子,也知道自己有多么黄干蜡瘦了。 俩 人一照面,想做啥,心里都明白了。大出去了,这天夜里不会回来。徐赵村 有的 妇女在家里摸纸牌,人叫“摸花花”,大却是到镇上谁家商号跟伙计们掷骰 子去 了。金娃便叫茂才到他家谝去。茂才看了看他大。 茂才他大说:“金娃是个好娃,半年没见了,去吧。” 俩人高高兴兴走到金娃家。金娃忙着给炕洞里塞了些干牛粪,让炕下火燃得 慢一些,热得时间长一些。他俩坐在炕上说话,比正经坐在椅子上、蹲在塄 坎上 要热火得多了。天黑以后,又拉开被子,睡下说话。茂才问:“虱多不?” 金娃笑说:“你进城才几天,就嫌虱多了……” 茂才说:“人家省城人讲干净……” “虱多不咬,债多不愁,怕啥哩。” 说起在省城的事,茂才讲他自己咋样叫人领着进了一家老字号酱园,买卖是 河东人开的,门面五间,两圈木柜台,每天开关门都得挨次序上铺板门。后 院酱 缸几百个,腌制大头菜、莴苣、黄瓜,苍蝇多得不得了,还专门做发卖给各 地的 白糖点心,也卖东边运来的洋糖。金娃听得稀罕,他只吃过供奉灶王爷的麦 芽糖 ,想象不来洋糖的甜味儿,茂才说洋糖放到嘴里慢慢化了,不粘牙!金娃问 茂才 在酱园里学啥,茂才说,主要是站柜台,招呼顾客,闲下也到后院打下手, 他已 经学会打算盘了,打到“九归”了。听着,听着,金娃就有些气不顺,便笑 话茂 才:“长本事了。” 茂才叹一口气:“酱园规矩大,你以为本事是好学的吗?我整天提心吊胆, 仔仔细细,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跟谁都不顶嘴,叫做啥就做啥, 就是 我大给我说的‘心要放小,眼窟窿要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