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smoking 靠着椅边站定,望望窗外由白转黑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已经夜晚了吗?我 尽量不露出一丝表情,不说一句话,一动不动。我不知道还能站到什么时候,腿已 经开始发抖了,脚跟也已麻木。努力去听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对白,控制住思绪不让 它往回走。 头有点晕,周围的人以及他们的声音变得异常地放大。 如果能将开心的事锁住,长留心间,放掉难过的回忆,人活得是不是会快活得 多呢?可是,事情总是往相反的方向发生,越是费力去忘的记忆越是清晰。 座位上坐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打工的情侣,脏兮兮的头发和衣服,粗糙黝黑的 脸和模糊不清的普通话是他们的商标。男的不时开些低级的笑话,女的便轰地大笑 一阵,然后将头埋在男的的怀里,男的装模做样地抱紧她,嘴里不清不楚不知说了 些什么,旁边的人就都唾沫横飞地大笑或大叫起来。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有点莫名 其妙。 有几个人想逗我说话,我只做是非答,心里不禁暗暗叹息。想起顾城的那首诗: “你有时看云,有时看我,我觉得,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我的时候很远。”现在, 他们离我是这么近,可是他们看起来又是那么遥远,我是那么嫉妒他们的快乐,却 又走不进他们的快乐。 诚然,我和他们是有区别的,但不是文明和粗俗的区别,不是的。 他们是开心的,而我不。 他们是真诚坦率的,而我不。 他们是赚够了钱回家避寒与亲友相聚,我是失恋之后辍学回家看病。 车厢里变得闷热,脚站得刺痛,也许还是去补张卧铺票的好,我心想。再这样 站下去,就算不站得腿脚抽筋,也难保不会嫉妒得哭出来。一搜自己的口袋,才发 现自己走的时候光顾拿磁盘去给宇发信,把钱包丢在床上没带来,身边只有坐车的 零钱,补卧铺大概能从湖南补到湖北,而火车现在正在秦皇岛。这网上的,我又叹 口气。换个地方站吧,挤过两个坐在地上看报纸的人,跨过几个躺在地上睡觉的人, 跑到车厢之间吸烟的地方,我已经精疲力竭。 刚上大学时坐火车看到一家五六口挤一张座位或是有人将塑料布及旧被褥铺到 地上去睡,我曾震惊并且替他们难过地要命,觉得人类可以这样委屈自己,实在是 令人难以置信,太可怜和没有尊严。现在?现在我只恨自己不能象他们那样头脑简 单,有什么不好?比较方便比较实际比较舒适,哪象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这是 一个适者生存的社会。 是以,如今不论见到什么,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咦,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我的心情都没人管呢,谁去理他们死活。统共是没有心肝的。 觉得腻味之极,忽然间很想抽根烟。餐车经过,发现卖的居然是KENT的烟,于 是掏出钱,装做看不见周围人的吃惊目光,向服务员要了一包烟和一个火机。 隐约记得森的手上曾有过这种烟,在那个同学会上,他一直不停地抽,我怎么 劝也不听,直到绿小鸟依人一样地依偎在他怀里。同学会后,他和我说分手。我不 记得我的脸上是否曾有惊讶的表情。 那些已经是太久远以前的事情,虽然回首时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但想起来已 不再是剧痛。人永远只为眼前的痛苦流泪,呵多么现实及冷酷无情,世上已无永远 这种奇迹。 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然后擦着火机,将烟送至火焰上方,深吸 一口气,便有暗红的火光在火柴的火焰里一闪,我吞下那口烟,吹灭打火机。 这些动作,还是那么流畅,两三年的生疏,在这一瞬间变成熟悉。 轻轻吐出一口烟,我差一点要狂笑起来,高三闭关一个暑假戒掉的烟,现在终 于迅速地功亏一篑。可不是?宇说得太对了,做什么?戒得那么辛苦,不如干脆别 戒,到头来还不是碰到一点小挫折,就对诱惑照单全收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了,不哭,不哭,把烟送进最 里,猛吸一口,用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叫:以前,你不是这样 的,不是这样的。 我闭上眼睛,是的,以前,以前抽烟只是因为寂寞,喜欢看烟头在黑暗中静静 燃烧,红色的火星象蛇一样蜿蜒上行,活象是一个有温度的人默默凝视的目光。于 是孤独不驱自散。一根烟,看的时候多抽的时候少。现在,现在哪里还有那种心情, 现在抽烟,全为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