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凋谢了爱情剧终了 冬天终于是过去了,林芽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换上套比较淑女的裙 子,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飘飘逸逸,然后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手里把玩着魔方, 心里却盼着电话快响,林芽妈妈已经出来问两次了:“要不在醉风楼定个房间?” “不要,不要,今年生日我要和安鹏两个人过!” 电话一直没响。 小兰小心翼翼地问:“芽芽,安鹏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不可能,别乱猜了!” “那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要有事他也得给我打电话呀!小兰你说他是不是满世界地给我挑礼物呢?” 五点钟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林芽弹簧似地跳起来去接,却是爸爸。 爸爸在北京呢,说芽芽你查十个数,就会有奇迹。林芽查到十的时候,就响起 了门铃声,小兰去开门,只见两个服务生笔直地立在门口,一个手里捧了大束的百 合,一个抱了只几乎和林芽差不多高的兔八哥,正拿根胡萝卜龇俩板牙冲她乐。 “怎么样?回家后我还有礼物送给你呢!”爸爸在电话里哈哈地乐,感染得林 芽也快乐起来,冲电话喊:“爸爸,我爱你!” 林芽抬头时,看妈妈正倚门框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话。 “爸爸,和妈妈说两句吧!”林芽把电话递到妈妈的手里。 林芽妈妈的手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她一句话也没说,二十秒后放下了电话。 这二十秒的空白让林芽几乎窒息,也几乎抹掉了爸爸刚才带给她的全部惊喜和 快乐。林芽看着穿白色睡袍的妈妈游魂一样飘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是响彻天地的 《我的太阳》。 林芽脱掉裙子,抱着兔八哥仰在沙发上,突然她觉得特别累,觉得自己挺可笑 的,在外面光鲜得跟个人物似的,忙前忙后地张罗莫莫和囡囡的事,装得天塌下来 都能扛住似的,然后蜷在角落里一个人舔拭伤口。 不知是什么时候,反正天黑了,电话又响起,小兰去接,林芽懒懒地告诉她如 果是安鹏就说我不在家。 来电话的是木东宇,嚷着:“芽芽今儿个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躲在家里了,快来 醉风楼我们都在这等你呢!” “都谁呀?” “还能有谁,不该来的都来了,就你这该来的还没来,快来吧你!”林芽听到 一片漫骂和拍打声还夹杂着木东宇的求饶。 林芽又套上裙子,梳了梳头发,然后下楼打车直奔醉风楼。一进屋木东宇就乐 了,说今儿个这套行头在哪置办的,穿上瞅着咋那扭捏。 林芽没心没肺地跟他贫,同时飞快扫了屋里一圈,没有安鹏,最后的一丝希望 也破灭了。 “白天我们没敢给你打电话,怕破坏你和安鹏的二人世界,这不天晚了木头说 什么也要出来弄一桌,说趁机大伙一起热闹热闹哇。”大姐拉着林芽在一旁唠唠叨 叨,“安鹏呢,怎么没一块来?” “唱歌去了。” “今儿个请假不就得了!”李莫撇撇嘴,“那又不是没他不行,干吗这么敬业!” “来来来,咱大伙先敬芽芽一杯,不容易呀,平平安安活了二十一年整!”木 东宇嘻嘻乐着。 几圈酒下来,众人也就忘了今儿个这席是为谁摆的了,连喝带吃地自行玩乐起 来。 林芽说去卫生间然后跑了出去,却转身进了间没人的房间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 屋子里发呆。 “干什么呢你?”木东宇不知怎么就跟了进来,“是不是喝多了?” “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你这么盯着我看什么,我能有什么事,高兴呗,这么多人给我庆祝, 交了你们这么多朋友,我高兴!” “安鹏呢?” “唱歌去了。” “芽芽我来这之前去过SUPERSTAR ,我开车过去的,我想那个时间你十有八九 在那我就顺道把你和安鹏一块带过来。” “安鹏在不在?” “不在。” 林芽的眼泪飞快地流下来,然后抱着木东宇哭得涕泪横流,呜呜咽咽地说木头 我怎么了,我怎么就比不上王琪了,安鹏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木东宇紧紧抱着林芽,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比林芽的还痛得厉害。 林芽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 “王琪是谁呀?”木东宇问。 “SUPERSTAR 的老板,我一朋友。” “那我就知道了,听说给人做二奶的,挺有心计的一人,经营酒吧两三年,三 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 “你知道么木头,安鹏和她在一起时笑得跟花朵绽放似的,他却从来不对我笑, 木头,他从来不对我笑!”林芽又哭了起来,林芽很奇怪自己就一直这么哭可眼泪 怎么就不断,木东宇的衣服已经水淋淋的了,温湿一片。 “芽芽别哭了,今儿个你生日,咱回去吧,大伙还等着呢!”木东宇从桌上捞 起几片餐巾纸,给林芽胡乱抹了通,林芽这才恢复了人模样,只是眼睛红得厉害, 木偶似的被木东宇牵走。 房间里热闹得厉害:李莫正和丁海涛、小四划拳拼酒,小四喝得两眼发直,一 看李莫和丁海涛这瘪三就从中做了手脚;囡囡和老大粘在一起不知在唠什么;石磊 是真变成石头了,一动不动,目光阴森森地,直盯着囡囡。林芽踹倒几个醉得七荤 八素的,走到石磊旁边坐下,问:“想什么呢?” 石磊不应。 林芽推了一下,石磊才回过神来,问:“干什么?” “帮你招魂呢!这是怎么了,才喝几杯,就醉了!”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想今儿个你是寿星,我拿什么礼物孝敬您老人家吗!” “实话?” “我向毛主席发誓!”石磊从兜里摸出个红色的六棱丝绒盒子递给林芽。 “这什么呀,不是耳环项链什么的吧,我觉着你也没那么俗呀!”林芽边说边 打开盖,可立马就呆了,盒里装了枚白金钻戒,林芽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 到,赶忙合上盖,“假的吧?” 随后赶到的木东宇看着谈笑风生的林芽几乎怀疑刚才趴在自己怀里哭得泪人似 的那个是不是林芽。 “真的!” “什么真的,拿我当孩子骗呀,我还等着安鹏送我呢,你这先自己留着吧!” “反正送你了,不要就扔了!” 五千块钱,石磊跟丢垃圾似的丢给林芽,林芽合计着这钱攒成一摞怎么着也有 砖头厚,还不砸她脑袋一大包!想到这林芽忙把盒子扔给木东宇:“送给你!” 没想到木东宇就摸出戒指抻过林芽的爪子给她戴在右边的无名指上了,林芽把 一双爪子撂桌子底下,拼命往下撸,却死活撸不下。有人给她敬酒,她忙站起来, 用左手端了杯喝,坐下后继续撸,这时上来个莼菜汤,林芽非常喜欢喝的汤,伸爪 想去盛,又忙缩回来,死死盯着木东宇,木东宇笑眯眯地给她盛了一小碗,林芽就 趴在碗上喝,手在底下不停地使劲。 等木东宇再看林芽的右手无名指时,都被她撸得快成胡萝卜了。 “跟我出去,我给你想办法!”木东宇悄声对林芽说。 “我去趟卫生间。”木东宇站起来。 “我也去!”林芽尾随其后。 众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木东宇到了卫生间让林芽抹点洗手液,戒指就摘下来了,林芽拿起戒指就扔, 木东宇忙不迭地接住:“这可是真的!本来石磊买了想送囡囡的,没料到分手了, 这东西就滞手里了。” “管它谁谁的,反正我不要,你转交给石磊吧,不然明儿个囡囡知道了还不得 悔死!” “也好。” 林芽再回到房间时,差点没晕过去。安鹏抱了一大束红玫瑰站在那,他那苍白 的脸竟也被映得红彤彤容光焕发的。那一大束红玫瑰简直不是红玫瑰,就是一太阳, 照得林芽心里这个亮堂,整个一云开雾散,立刻恢复青春活力。接过花与安鹏深情 拥抱,然后张罗着众人喝酒吃菜,好不痛快,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回去的路上林芽问安鹏:“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呢,你哪去了?” “也没去哪,就是满街逛拣歌片去了,怕你嫌累就没让叫上你,后来就把这事 忘了,好再又想起来了!” “亏你想起来了,不然我今儿个找棵歪脖树的心都有了!” 其实安鹏是真忘了。 王琪去北京有两个星期了。他突然觉得时间竟是如此缓慢而漫长,一种叫做思 念的东西盘旋在他的心里,然后变成一把利刃,转动着,心便隐隐做痛。 他知道自己爱上王琪了,从那一天中午。 那天是大年三十。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十分冷清。林芽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让他过她家去吃饭,他的 包昨天落在了SUPERSTAR ,想顺路拿回来再到林芽家。酒吧里没有一个客人,调酒 的那个很帅的小伙子坐在太阳里喝咖啡,在有一个人就是王琪,靠在吧台上打电话。 “……” “那就晚上过来吧,我做古巴烤排,你最爱吃的!” “……” “初一行吗?” “……” “那……算了吧……” “……” “BEYBEY……” 王琪的脸苍白如纸,眼里晶莹一片,让安鹏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出嫁前的姐姐。 那顿“年夜饭”,安鹏和王琪一起吃的。王琪没做古巴烤排。 王琪的房子有一百五十多平,全部欧式装潢,屋里家电一应俱全,几乎都是最 新的型号。 “他给你买的?”安鹏问。 “恩。” “他多大?” “四十七。” “你爱他吗?” “爱。” “如果没有房子、车,也没有SUPERSTAR ?” “那我就嫁给他。” “为什么现在不嫁?” “有钱的人想的问题都是如何让钱变多,他是不会离婚的。”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从来不说。我也不问,因为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你爸爸妈妈同意吗?” “什么?” “就是你现在的这种身份?” “不同意又能怎么着,我爸尿毒症,吃药住院做透析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还 准备着一但有合适的肾源就做手术,还不得我拿钱!我这种生活其实也挺好的,倒 也有很多人羡慕,不是想拿自己换钱就有人拿钱来换的!” 安鹏再一次想到了姐姐,家里来信说她今年生了个男娃。 安鹏本来不打算给王琪打电话的,可他还是拨了她的手机号。王琪幸福地笑着, 告诉他北京怎样好玩,她都去过哪里了。安鹏明白,并不是北京如何如何,只因他 在她身旁。一会儿听到催促声,一个很好听的男中音,王琪便笑着说我要帮忙去挑 生日礼物,不聊了。于是安鹏突然想到今天是林芽的生日。 林芽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宿舍内寂静一片,细看,自己竟是起来最早的, 看来昨天大家都有点喝多了。下了床,林芽去洗脸,水冰凉冰凉的,洗了几把,林 芽就清醒了,看看一边扔在水盆里的红玫瑰,她知道午夜过了,灰姑娘该下场了, 她和安鹏的爱情剧终了。眼泪就这么汹涌澎湃开了,林芽就不停地往脸上扑水,然 后看镜子里自己的脸,一点泪水都看不出!这时只听骂声震天响起,大姐正双手叉 腰站在卫生间门口:“芽芽你作死哇,这得浪费多少水,这月用超量了还得交水费!” 林芽的眼泪涌得就更澎湃了,因为每个人都很使劲地用水,可一到月底交水费 时每个人都很无辜地说就林芽能浪费总洗澡不说还总在卫生间上厕所。林芽说卫生 间不就是上厕所的吗,李莫就翻白眼说我们能在寝室以外的卫生间解决就绝对不回 来解决,那得浪费多少水呀,所以最后就得林芽交水费,然后那几只鸟还笑着说芽 芽你得注意点,得节约用水,不然最后一滴水就是你的眼泪!然后就明媚地笑着去 洗澡! 林芽擦了把脸恨恨地走出卫生间,掀开李莫和囡囡的被就喊:“中午了,醒醒! 快醒醒!大姐买牛肉咖喱饭了!” 前两句等于白喊,最后一句让李莫和囡囡争先恐后地爬起来,下了床,然后看 见水淋淋的大姐。 李莫问:“下雨了?牛肉咖喱饭呢?” “哪有牛肉咖喱饭,水龙头坏了哇!”大姐一边叫着一边去给舍管科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上来一位长得绝对苦大仇深的工友,拎一工具箱。 老大开了门就把工友往卫生间领,那工友莫名其妙地问:“你去卫生间吃呀!” 林芽差点没笑过去,她刚才偷偷订的四份牛肉咖喱饭送来了。 大姐很诧异地笑笑,然后看到了工友衣服上有些涣漫不清的印刷字——“罗曼 西餐店”,大姐就不好意思了,连忙付了钱,把送外卖的工人送走。 大姐一边吃一边愤愤地说:“什么玩意!送外卖也不穿得专业点,弄得跟管道 工人似的!”过了会儿恍然大悟道:“林芽你还我钱,外卖不是我叫的凭什么我花 钱!” 林芽哪理她,酒足饭饱后梳洗一翻然后给安鹏打电话:“我在阶梯教室一楼, 你过来吧!” 林芽做事情喜欢有始有终,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用两块面巾纸蒙 住眼睛,然后静静地等安鹏的到来。十五分钟后,面巾纸被拿开了,安鹏头发有些 凌乱,衣服扣子没扣,眼睛有些红,以他的聪明,他不会不懂。林芽坐直了,摸摸 脸,很好,没有泪水,她又使劲看了安鹏几眼,依然帅得乱七八糟丝毫没有道理可 讲。林芽吞了口口水,说:“坐吧。”安鹏就很听话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安鹏,很抱歉,我想和你分手。”林芽低头看自己的两只脚。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因为到谢幕的时间了,因为这是一出短剧,我非得不下台想 把它抻得又臭又长,那观众就会向我砸臭鸡蛋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觉得还是我先说出来比较好,因为我是女生我想骄傲一点!” “你很长时间没排剧了吧?” “有一段时间了,戏剧社交给新人了,我退居二线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在阶梯教室的门口看到排话剧的我了!” 林芽背着包走了,她甚至不敢回头。 走到超市里,正拣水果,看到孟凡光飞,乐呵呵地说:“明天五点半我们系的 历史剧在礼堂上演,欢迎光临!” “好的。” 看孟凡飞的背影,林芽依旧感慨:“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现在的孟凡飞跟 以前的孟凡飞简直判若两人,看来他是埋葬掉了从前的自我。 林芽坐在校园里的马路牙子上啃苹果,心里却一遍遍重复自己刚才和安鹏的对 白,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是言不由衷,上帝知道她对安鹏的爱,那叫万里长城永不倒! 可恶安鹏在她走开时竟然没喊住她,哪怕只是一声轻轻的呼唤,林芽也会转身跑回 去哪怕跪在他脚下泪水滂沱地乞求他别离开她!虽然她知道企求是从来得不到爱情 的,可安鹏终究没喊。林芽把啃剩下的苹果核狠劲扔出去,不巧砸着一个人的脸, 那人正欲喊,却认出是林芽,颠颠跑过来说:“下午好!” 是王强,他正拎着把扫帚在扫路面。 林芽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向毛主席保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要真这么做就太 伤王强的自尊了! 林芽递给王强一个苹果:“对不起!”然后猫腰起来走出几步拾起苹果核扔到 旁边的垃圾箱里,又折回来笑嘻嘻地说:“我刚才投篮了着,百分百中,要不是你 横空出世挡那么一下!” “我也没怪你呀!” “你怎么不找家教做,比这挣钱多得多!” “也做,这活没时间要求,有空我就干了,不耽误做家教。” “啊,这样,那你忙吧!”林芽站起身,拍了两下屁股往前走,突然想起什么 又转回来问王强:“哎,你家那儿大枣是不是特好吃?” “恩。” “你要是回去给我带点回来,行不行?” “行!” 王强答得爽快,爽快是出于他那几乎被扫进垃圾箱深处的自尊突然抖了抖尘土 从里面爬了出来,王强体会到一种平等的快乐。 林芽继续往前走,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我就不信没了你安鹏就吃不着大枣了, 这世界没了谁不行,地球照样转,我林芽照常吃大枣!” 林芽在外逛了半天,傍晚时候回去只觉得筋疲力尽。这样很好,很快就会睡着, 就不会在晚上连篇累牍地做关于安鹏的梦了。 大姐看见林芽跟看见救星似的,林芽想至于吗,不就那几份咖喱饭钱!大姐拉 着林芽的手问:“你跑哪去了,手机又不开,找你一下午了哇!” “找我干吗,打死也不给你饭钱!” “不是我找,是木东宇找!” “啥事?” “他把安鹏给打了哇!” “打啥样?残没?” “那倒没有,就是鼻青脸肿口鼻穿血!” “啊。”林芽松了口气。“啊?”林芽又站起来,“都口鼻穿血了!他在哪呢, 我得去看看!” “听说是在那小公寓里。” 林芽背上包一路狂奔。 敲了好长时间的门才有人开。 安鹏脑袋包得木乃伊似的。 林芽抱住安鹏就开始哭。安鹏轻轻推开林芽然后用绝对秋风扫落叶的口气说: “现在哭当初还找木东宇揍我!” 林芽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扯着嗓子骂:“安鹏你老婆婆的,我要是和木东宇说 一个字我林芽天打五雷轰!你他妈的也太小瞧人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帅点 吗!告诉你安鹏,我身后那可是排了一个连的追求者,跟你BEYBEY我算是得了,懂 不,放弃一棵树我得到了一片森林!你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林芽越 说越疾,声音拔得越来越高,然后感觉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不知过了多久,似 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就醒了,看到木东宇,然后听到激烈的争执声,然后迷迷 糊糊地觉得木东宇把她带走了。 林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只感觉头晕目眩,胃疼得绞 在一起,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吐出,嘴里苦的厉害。 “你可醒了!”木东宇噔噔噔地跑过来。 “别人呢?”林芽看不见几位姐妹,心里觉得空。 “上阅览室了!” “你把我弄回来的?” “彩凤打电话告诉我你疯子似的跑安鹏家去了,我就去了。” “没事,我这不还活着吗,真没事!”看木东宇很严肃的样子林芽有点不自在, “我就是有点饿了!” “正好,我煮八宝粥呢,马上就好。” “你煮的?” “彩凤下的米和水,我就是在一旁看着。” 林芽一碗八宝粥下肚,才感觉好点,爬上床说:“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再 睡会儿。” “你真没事?” “真没事!” 木东宇刚一走出312 ,林芽抱着被就泪如泉涌了。突然木东宇推门进来说着你 瞧我这记性钥匙落这了。然后就看见了几乎拿出全部力气在哭的林芽,哭得整个身 体都在抖,快抖成一团了。 木东宇跑过去一把把林芽从床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好长时间,林芽才不 抖了,可泪却还在流。 “你这什么脾气,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呗,怎么老一个人扛着,装什么坚强!” 林芽本来想跟木东宇贫几句,可折腾这么一翻,只感觉浑身没力,就又沉沉地 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林芽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自己量了下体温,三十九度,吞了 一大把药片,又爬上床。大姐见了忙喊:“芽芽,想自杀呀,吃那么多的药,当奶 片呢哇!” 林芽说不出话,也不理大姐。 李莫闻听此言,用刚拿凉水洗过的爪子摸上林芽的额头,冰得林芽打了个激灵。 “都能烧开一锅水了,芽芽,去医院吧!” 林芽摇头,艰难吐出两个字:“不去!” “什么脾气,讳疾忌医!”李莫甩着手吧嗒吧嗒走两圈,“要是挺不住了你给 我打电话,我们还得去上课,古文老头子这几天抓得紧!” 林芽醒来时已是下午,夕阳斜照,桌上摆了大包小裹的食物,花花绿绿的。 李莫看她睁了眼喊道:“你要在不醒我就打112 了,得,省我费事了,好点没?” 林芽只觉渴得厉害,喝了杯水。 “吃点东西不?”大姐问。 一天没吃东西,林芽倒也没觉得饿。 “芽芽,这哪行,还是吃点,一会儿还得吃药呢!”李莫把体温计甩了甩,递 给林芽,“再量量,看温度下来没。” 李莫看看体温计:“还成,吃点东西吧。木东宇都来三趟了,跟耗子搬家似的, 瞧瞧拎来的这些东西,石磊和丁海涛也送来了水果。”李莫边说边摸出瓶糖水罐头, “吃点这个,开开胃。” 在李莫的一再坚持下,林芽只好让她一匙一匙地喂,林芽吃了有小半瓶,感觉 舒服点,吃了药,就又躺下了。李莫趴在林芽耳边说:“芽芽,没事,谁倒下了你 也倒不下,再说我也不会让你倒下,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这一夜林芽睡得很好,一个梦也没做。 林芽第二天早早起来,喝了杯牛奶,然后洗了个热水澡。看她从卫生间湿淋淋 地出来,大姐刚好醒来,却没气急败坏地喊芽芽你又浪费水,而是惊喜地问芽芽你 好了哇! “好了!”林芽擦干头发,总了根粗粗的马尾辫,穿套运动服,神清气爽地出 去了。 看得大姐有点目瞪口呆。 木东宇来时又扑了空,但知道林芽病好了也就高兴起来,嘻嘻乐着说请三位美 女去吃早餐,三位美女想都没想异口同声地说:“清音茶馆!” 木东宇苦笑着说:“走吧!” 清音茶馆那叫高档消费,一壶茶从几百到几千,卖一次血也就够喝那么一小杯 的,各色小咸菜小点心精致得不得了。大姐就着碧螺春,一口一个虾仁小包子,眨 眼吃掉二十几个,却说还没饱。木东宇硬着头皮喊:“再上!”几位美女吃得极为 满意,大姐品着冲了N 遍淡极的碧螺春,啧啧道:“木头,这茶听着挺有名的,喝 起来也没什么味哇!” “有味时你们都就着包子喝了!走吧,美女们,再不走上课该迟到了!” 三位美女走进阶梯教室时教授已经开始讲了。远远看到林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正津津有味地嚼牛肉汉堡,香味儿引诱得她前面一男生又吧嗒嘴又揉肚子。李莫猫 腰跑到林芽身边坐下,拍了拍她说:“芽芽,过分了呀,你想想,这一屋得有多少 是没吃早饭的,你就忍心这么折磨大家伙!” “少提,你们去清音茶馆享受腐败的资本主义生活去了,我就吃一汉堡你还有 话!” “嘿,你消息还挺快,这谁说的?”李莫回头看正准备就绪要看小说的大姐和 囡囡。 “回头吧你,傻莫莫,都信息时代了,想什么呢你!” “木东宇肯定是想气气你!” “那你就想错了,他说你们三个美女吃人都不吐骨头,忒狠了!” “这算什么狠,吃大户,你懂不?古来就有的,我们不过是继承一下,看在你 的面子上都没敢发扬,不然木东宇他今儿个还能从清音茶馆走出来!” “你可别看我面子,我这面子又不顶茶喝又不当虾仁包子吃,莫莫你千万别客 气!” “可木东宇觉着你这面子值呀!我看让他赴汤蹈火他都干!” “注意了,注意了,就你那对眼,瞧瞧花痴似的除了盯着俊男还能干什么,你 的看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纯属无稽之谈!” “成,我不说了,林芽你心里明白着呢,纯属装呆卖傻!” 李莫摸出个一尺见方的薄海面垫,铺桌面上呼呼大睡,间或打个饱嗝,跟猪似 的。 林芽从阶梯教室走出来就看到了木东宇那辆八成新的本田,木东宇特招风地从 车里走出来,一身皂衣,一幅墨镜,直奔林芽就过来了,招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你这穿得乌鸦似的给谁奔丧去了!”林芽嘻嘻乐着问。 “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我这衣服可是专为你预备的,那天我去看你时以为你也 就是一两天的事的,所以急着置办了这套行头!” “这回可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我林芽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 “走吧!” “干吗?” “去锦江大街吃烧卖呀。” “这才象句话,不过我今儿个中午得回家吃,我爸回来了。” “那我正好送你回家。” “谢谢,我爸在前面等我呢,下次吧!” 木东宇抬头,看到慢慢驶过来一辆白色的宝马,那叫酷毙了,什么叫白马王子, 这就是!木东宇想明儿个还是劝老爷子辞职不干下海从商去得了,这钱用得多排场 多稳当,哪跟自家老爷子似的,房子装修之前都得跑去各位上司家里看看,然后规 划个绝对要低一档次的装修方案。上次老太太买了只N 克拉的戒指,就遭老爷子好 一顿思想教育,后来老太太一生气,把这宝贝给了老太太的妈妈,还没敢说是真的, 就怕老老太太用五层布四个盒子保护起来,然后在掘地三尺埋上! 王琪从北京回来给安鹏带回个笔记本电脑。 “你买的?” “不是,他送的。” “那你就留下用吧!” “我家里有台式的,这个送你。” 安鹏没说什么,他怕不要王琪伤心,也就任王琪放这了,但他想他自己绝对不 会有心情用它。 “这些天怎么都没去SUPERSTAR 唱歌?”王琪问。 “不想去,你又不在,唱给谁听!” “想听你唱歌的女人多了,少我一个有什么关系!”王琪嘴上不依不饶的,却 无限幸福地抱住了安鹏。这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的出现让她那些曾经失落的青春梦 想突然间复活了,她不敢确定自己爱安鹏比爱那个人更多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和 安鹏在一起时是轻松的,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竟还是如此的年轻,她又开始穿 牛仔裤,T-SHIRT ,扎马尾辫。但隐约,也有一丝不安,因为她欺骗了那个人,更 是伤害了自己的朋友,可她不愿去想这一切,宁愿每次和安鹏在一起时忽略这些。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个梦,她怕梦醒,所以她麻醉自己的神经。 安鹏“唉呦”一声。木东宇那一脚差点没踢断他的肋骨,他并不是打不过木东 宇,但他觉得那时候自己只有挨了揍才舒服一点。 “怎么了?”王琪惊问。 “没事。”安鹏轻轻笑着。 “哎,你这脸!”王琪这才注意到安鹏的脸上一片淤肿退却的暗黄,“出什么 事了?”王琪摸了摸安鹏的脸。 “我和林芽分手了。” 王琪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缓缓滑落,背对安鹏站着,一句话不说。 安鹏抓过她的肩膀看她时,王琪正哭得伤心。 安鹏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痛,他紧紧抱着王琪说:“错都在我,与你无关 的。” “林芽可是把我当朋友的!”王琪哭得越发伤心,“安鹏你还是和她和好吧, 芽芽比我好,她单纯、善良,还有你不知道,你看她面上嘻嘻哈哈心大得没边,其 实特脆弱,芽芽是真心爱你,我从她的眼神里就看得出。” “那你从我的眼神里看不出我爱的是你吗!” 王琪看着安鹏的眼睛,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清澈、深邃,含着淡淡的忧郁, 罩着迷惘。王琪真的想象不出那么贫瘠的土地上怎能生出这样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王琪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就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而事实上,生活中的一切从此后 好象就真的偏离了轨道,自己真的就身不由己了。 王琪抹了两把眼泪,抓起包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我得去看看林芽。” “改时间吧,今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再说你哭成这样,林芽见了你眼睛红红 的又会问,还是改天吧!” 王琪想想有道理,就放下了包。 安鹏带王琪来到了一家卖布玩偶的店。店在一个仄仄的胡同尽头,二层青砖楼, 雕花的木窗,漆已剥落,屋顶墙头上细小的青草在风中摇曳。店里只有一位老人, 看不出年纪,满脸深得刀刻一般的皱纹,头发却没有一根白的。 货架上摆满各式布偶,有古代的人物,也有近些年来流行的卡通造型,那么热 热闹闹地聚在一起,阴暗的屋子里,浓重的霉味里,让人有一种走错时空的感觉。 王琪觉得闷,挑了两个问老人多少钱,老人不答,仍用手工一针一线的缝着玩 偶。安鹏放下一百块钱,然后拉着王琪走出来。 “这么贵!商场里也没这样!” “他这人在常人看来有点迂,做布玩偶很多年了,挣的钱乱七八糟地都捐了, 什么孤儿院、希望工程、西部水窖什么的。有一年报纸还报道了他,后来知道的人 就多了,就有人愿意来这买点东西,也许是出于人性的善,也许是被这个老人感动 了,也许是做了亏心事,在这求得一种补偿。” “不过这地方七拐八弯挺难找的,我在这个城市从小长到大都没摸着这地儿, 你可挺不容易的!” “林芽带我来的。” “啊?啊……”王琪扭捏着手上的两只丑娃,“她常来这?” “也不常来,有空就来,但有时并不买,只是看看这些娃娃,有时和老人唠几 句。”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不会是觉得做了亏心事,求得补偿来了吧?”王琪嘻嘻 乐着。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安静。” 王琪扔给安鹏一只丑娃,“一人一只吧,以后还可以做接头信物。” 安鹏把丑娃放在枕头边,幸福地睡着了。 -------- 虹桥书吧